《[三国/亮瑜]曲终未必人散》翼羽明

16、第十五章.夷陵

　　“勾结曹魏？我主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周瑜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赤壁一役令曹操损兵折将，他恨东吴还来不及，怎会派书求和？”
　　“哪有永远的敌人？哪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眼前的利益罢了。孙刘会为一时安危结为同盟，吴魏亦会荆州一事结为同盟，”诸葛亮轻叹一口气，无力地将手中的羽扇摆于案上，“云长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逼迫曹操几欲迁都，而江东亦为荆州一事与我主颇有嫌隙。依曹操麾下军师计谋，必定派书与孙权密语，曹魏在前方与云长交战，东吴便可从后方长驱直入。”
　　“若是我，我定不会勾结曹操，我只是想要荆州，我只是想要拿回那块本属于东吴的土地。”周瑜默默垂下头，喃喃低语。
　　“亮是相信，若是公瑾在，定不会有这样的局面，”诸葛亮苦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那一瞬间，周瑜从他眼眸中所看到的，除了疲惫与无力，竟是悲恸与哀伤，“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早便逝去？”
　　“那你为什么不放我回东吴？”周瑜亦不愿再惯着诸葛亮，言语间已带着一丝怒气，“你可知战事焦灼之时不能出谋划策、冲锋陷阵的滋味？你可知昔日好友皆为陌客的滋味？孔明，如此这般，你究竟为何要让我再活一次？”
　　周瑜话音刚落，空气便仿佛静止一般，许久都未曾再有声响。半晌，诸葛亮才悠悠开口：“是我错了。你我立场不同，往后少见便是。”说完他便拾起羽扇，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在寒风中余留给周瑜一道孤独的身影。

　　但令周瑜未曾想到的是，诸葛亮虽然嘴上说着“往后少见”，但不过月余，便又踏足了自己的住处。
　　闻见门口士兵恭恭敬敬地称呼其为“丞相”，周瑜一时间颇为诧异：“他们称呼你为’丞相’？”
　　“曹操病逝，其子曹丕逼迫汉天子禅让皇位于他。我主为明大汉正统，故在成都称帝，封我为丞相。”诸葛亮淡淡开口解释道，神情中所流露出的并无半分喜悦，而满是忧愁与悲哀。
　　周瑜恭喜的话语完全说不出口，他悠悠地叹了口气，试图寻找起了新的话题：“此番孔明前来是为何事？刘玄德与吴侯现如今情况如何？”
　　“还称呼吴侯？公瑾该改称呼了，”诸葛亮闻言露出了嘲讽的神色，一字一句地说道，“孙权已向曹魏称臣，曹丕册封孙权为大魏吴王，同时加予九锡。”
　　听完诸葛亮的话语，周瑜一下子便慌了神，踉跄几步后摔倒在地。重生至今，他第一次突感如此绝望，仿佛一束希望的火苗被狠狠地掐灭。他心中一直渴望着能够回到东吴，能够再为吴主建功立业，可周瑜无论怎么寻找，都无法再找到如今的东吴与彼时的东吴有任何一处相似点。
　　如今此番情形，就算回到东吴，还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吗？仰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周瑜心中一阵默叹。

　　诸葛亮见状伸出手扶起周瑜，两人面面相觑了许久也没有人再开口。过了许久，诸葛亮方才缓缓说道：“月余前我确实说过，立场不同你我应少相见。但此事关系重大，若不亲口告诉你，我难以心安。”
　　“我主决意亲自起兵攻吴，孙刘两家现已为敌人。”只言片语从诸葛亮口中轻轻吐出，却如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周瑜心上，将其伤得鲜血淋漓。他略有悲哀地望了望诸葛亮，孙刘联盟是眼前人费尽心力所促成的，如今却顷刻间化为乌有。
　　“我不愿这样，我亦知你也不愿这样，难道你就没有劝过刘玄德吗？”周瑜叹息着摇了摇头，却见诸葛亮紧闭双眸，不愿回答，心中便已知晓了事情的答案。
　　“东吴所派何人迎战刘玄德？是吕子明吗？”周瑜沉吟片刻，寻找起了新的话题，握住诸葛亮已至盛夏依旧冰冷的手询问道。
　　“公瑾不知，吕蒙早已病故，”诸葛亮极为冷淡地开口答道，“此一役，东吴派出的将领是陆逊陆伯言，公瑾可熟得此人？”
　　“并不熟悉。”周瑜摇了摇头，神情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在江东之时，他常被我主派去征讨山越，故而并未有几次照面。何况…何况…当年伯符在袁术麾下时，曾受命攻打庐江，守城太守便是陆伯言的从祖父陆康。伯符攻克庐江城后，陆太守便病故了。有如此嫌隙，怎会还愿与我交谈？”
　　“公瑾说的可是实话？”见周瑜毫不犹豫地点着头，诸葛亮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但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真是稀奇，陆伯言从祖父与伯符将军互有嫌隙，但他倒愿投奔于孙权麾下。”
　　“公瑾，”诸葛亮抬眼凝视着周瑜，神情颇为严肃地轻唤他的表字，“若是公瑾熟悉陆伯言如熟悉子敬、吕蒙一般，可愿将他的习性皆告知亮？”
　　周瑜闻言只诧异须臾，便重重地摇了摇头。诸葛亮见状并未有半分惊讶，而是释然地一笑，便准备转身离开周瑜的住所。
　　“孔明，你认为此一役，刘玄德会赢吗——我主会输吗？”见诸葛亮不发半言便要离去，一股惶恐的情绪瞬时涌上周瑜的心头，他不知此次分别，诸葛亮何时才愿再见自己。他大步上前，一把扯住了诸葛亮的衣袖，颇为恳切地问道。
　　诸葛亮长叹口气后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一时之间，周瑜也弄不清他究竟是何深意。“那你何时愿意再来见我？”周瑜松开了扯住诸葛亮衣袖的手，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待孙刘重归于好。”在夏日的蝉鸣声中，诸葛亮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他转身向门外走出几尺，而后却小跑着折返回来，伸出手将周瑜拥入怀中，附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再见，周公瑾。”
　　从夏日的蝉鸣变为秋去的大雁，再到变为冬天的飞雪、春日的雏燕，周瑜都未曾见过诸葛亮的身影。
　　直至城内响起的丧钟声几日不休。

　　因天气炎热，刘备将士兵四十余营皆移于山林茂盛之处，依溪傍涧，就水歇凉。陆逊把握时机，运用火攻，使刘备大败于吴军，情急之下逃于白帝城。
　　在白帝城中，刘备身染重病，卧床不起，在将国家大事都托付于从成都匆匆而来的诸葛亮后，便带着满腔遗憾郁郁而终。
　　从士兵口中得知这些消息时，本应满心欢喜的周瑜不知为何心里堵得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上，使自己无法喘气。他望着窗外灼目的艳阳，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