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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认领遗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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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许久没有联系过的钟情发来的信息时,孟须真愣了一下。
信息虽然是用钟情的账号发的,但发信息的人却是其他人。
孟女士,你好。我们是上海市长宁区仙霞路派出所,你的朋友钟情于1月5日逝世,她给你留了一封遗书和一些遗物。
钟情明明在上海和钱茵梦生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过世?!孟须真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骗子现在都这么大胆了吗,连口德也不要了。
这条信息很快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直到第二天又收到了一条信息:孟女士,请你尽快到仙霞路派出所认领遗体。
看到“遗体”两个字的时候,孟须真的左眼皮突然跳个不停。
她下意识给东雪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孟须真就连连追问:“你最近和钟情联系过吗?你知不知道她住哪儿?你快去帮我看看她还在不在?”
东雪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顿发问问蒙了,连忙喊停:“等一下,钟情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她来了?”
孟须真嘴唇有些发颤,话都有些说不利索:“警察昨天联系我,说钟情过世了,让我去认领遗体——”
电话那头的东雪也不敢相信,她猛地拔高了音量:“怎么可能?!钟情还那么年轻,怎么会突然过世呢?!”
孟须真双手抓着手机:“你先帮我打听下她有没有事,我看看机票。”
“好,我先问问钱老师——”
“别问!”孟须真直接打断她,再三叮嘱道,“如果钟情真的不在了,警察联系的人是我,而不是钱老师,说明是钟情不想让钱老师知道她的事情……”
“可上次你不是说钟情已经和钱老师在交往中了吗?”东雪不解。
孟须真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东雪解释像她们这类人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
“东雪”孟须真忽然喊她的名字,她的声音低沉又无力,“可能她们的这段关系自始至终就没有被当事人认可过吧。”
电话那头的东雪没再追问,只是说道:“那我去打听打听。”
孟须真“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开始查回国的机票。
她手指有些颤抖,在目的地那里输了好几遍才输入正确。
最早回上海的机票是明早3点半的,7点钟能到浦东机场。孟须真订好了票,给钟情的微信发去了消息:你好,我明天上午大概9点半能到派出所。
对方很快回了信息:
请带上个人身份证。
东雪迟迟没有发来信息,孟须真下午原本是打算校对字幕时间轴的。此刻,她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越坐心情越烦躁,孟须真又拿出角落里的行李箱,拣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扔到箱子里,又把电脑放进行李箱。
在地毯上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收到东雪的信息,孟须真再三检查自己的证件,拎着行李箱下楼去了。
她实在等不及了。
地铁上,她先给林嘉欣发去了信息:抱歉,我这几天有急事需要先回国,稿子我已经翻译好了,还差最后时间轴的校对,明早九点前可以处理好发给你。
林嘉欣很快回了信息,她没多问,只是叮嘱她:我跟甲方说一下,晚两天没事的,你自己注意安全。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提。
孟须真礼貌道谢:谢谢。
放下手机后,孟须真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渐渐红了眼眶。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是东雪打来的国际漫游。
地铁上不能接电话,这是约定俗成的一个风俗。孟须真点了拒接,然后发消息问东雪:怎么样?
远在上海的东雪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微信进来。
大概是重新编辑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东雪编辑的时间越长,孟须真越觉得不安。
最后东雪发的信息只有短短几个字:警察说的是真的。
短短七个字,粉碎了孟须真心中仅存的最后一点希冀。
钟情和她年纪相仿,刚步入社会没几年,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怎么像流星一样猝不及防就落下了呢?
孟须真握着手机的手发抖得厉害,她低着头,大颗晶莹泪珠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幸好她今天戴了口罩,一低头,垂下来的头发就把她的脸遮得七七八八,旁人也看不出异样。
快到站了,孟须真才平复了心情,给东雪发去了询问的信息:死因是什么?
很快手机屏幕又亮了,这次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跳楼”。
孟须真不敢想钟情那么怯弱的一个女孩子怎么有勇气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是过得多痛苦才宁愿选择这么痛的死法。
车到站了,孟须真不敢再问,只是拉着行李箱,步履匆匆地走出了车厢,身影迅速消失在人流中。
现在离登机时间还早,孟须真进了一家人少的咖啡店,要了一杯美式后,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此时的她像一根绷紧的弦,精神高度集中。打开电脑文档后,孟须真继续核对起下午未完的工作。
眼睛盯了屏幕几个小时,孟须真终于在登机前完成了校对。她将文档发给林嘉欣后,就跟着稀稀疏疏的人群上了飞机。
红眼航班的好处在此时体现出来了,孟须真的前后左右都没人。三个半小时的旅程,孟须真匍匐在小桌板上就没起过身。
直到飞机下降高度,语音播报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稀疏的乘客收起面前的小桌板时,孟须真才坐起身,戴上了墨镜。
早上七点的高空,彩霞万丈,耀眼的阳光刺破云层,透过舷窗照到了过道里。
孟须真透过墨镜看着舷窗外渐渐稀薄的云海,往日洁白的云海在她眼里此刻没有任何颜色。
飞机正在下降,不过片刻功夫,周围包裹着机身的云海就消失不见了,稍稍抬头往下望,能看到大片海域。
接着引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工建筑,像极了微型景观。
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回国,更没想过自己回国是因为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的钟情。
去年离家去国的时候,正是春天。她和稚月感情正浓,钟情也打来电话说是已经移居上海了,和钱茵梦正式认识了。
那个时候,她们各自奔前程,都有着美好的未来。如今,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呢?
飞机停止了滑行,孟须真犹自坐在狭小的座位里,久久不能回过神。
同班旅客已经松开安全带,起身从头顶的行李舱里拿行李。哈欠声、说话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在飞机上蜷缩了大半夜,个个脸上都挂着萎靡不振的呆相。身体是清醒过来了,但脑子还没有。
红眼航班乘客少,机舱里很快就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后排靠近舷窗位置那里还有一个黑衣服的年轻人。
空姐以为那人睡过头了还没醒,于是走上前温柔提醒:“女士,您好,我们本次航班已抵达浦东机场。”
犹自沉浸在悲伤中的孟须真如梦初醒,慌忙站起身,想拿头顶的行李舱里的行李,却被身上系着的安全带绊住了。于是她又低头去解安全带。
出了机舱,刚踏上栈桥,寒意扑面而来。孟须真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快步往出口去。
等她到负一楼的时候,候客区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在排队等的士。
没多久,就排到了孟须真。
“师傅,仙霞路派出所。”
孟须真的鼻子有些堵,说话有些模模糊糊,出租车师傅听不清扭过头来问后排的她:“去哪里?”
孟须真再一次重述:“仙霞路派出所。”
师傅伸手“啪”一声按下计价表,一脚油门便出了停车场。
出租车停在仙霞路派出所门口时,孟须真在车上瞧着不远处烫金的“仙霞路派出所”几个大字愣了好一会儿。
司机见她到地方了却不下车,耽误自己的时间,于是不耐烦递过来收款码。
孟须真回过神来,着急忙慌从钱包里掏出来零钱,却发现全是日币。
司机拿着收款码敲了敲副驾驶的椅背:“扫码支付。”
在东京待了一年,孟须真习惯了出门都用现金,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国内大家都是用移动支付。
幸好银行卡里还有些零钱,孟须真扫码付了钱,拎着拉杆箱下车,出租车在她身后扬长而去。
冬天的上海又湿又冷,“仙霞路派出所”几个大字上都挂着半截快要化掉的冰棱。阳光很暖,摇摇欲坠的冰棱上挂着一粒一粒的水珠往下滴。
清晨的寒风一吹,连呼吸都冷得疼。孟须真却像没有知觉一样,怔怔地看着松动的冰棱掉在水泥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孟须真不敢想钟情身体落在大地那一刻时,该有多疼。从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她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工作,在此刻分崩离析。
她几次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接待她的工作人员问道:“是孟女士过来认领遗物的吗?”
孟须真点了点头,下意识用一只手紧紧地箍住另一只手。
“那跟我来吧。”另外一名工作人员在听到“孟女士”三个字后,径直走过来,领着孟须真去拿遗物。
“我还以为你从国外回来至少要好几天呢。”或许是看孟须真脸色惨白,女警官主动同她搭话,生怕她下一秒就像其他过来领遗物领遗体的人一样晕倒在地。
“接到你们电话,就买了最近一班机票。”
孟须真平静的声音却仿佛在宣告她一点事儿都没有,丝毫不用担心。
警务人员递给她一部手机、一个钱包和一串钥匙,又指了指桌上的表格:“这些就是钟情女士的遗物,确认没问题后,就在这张表上签个字。”
孟须真拿起笔,准备签名,一个“真”字写了好几次都没能写对。
女警官看不过去,又重新拿了张表格给她填:“别急,慢慢写。”
孟须真重新签了自己的名字,轻轻地问了一句:“警官,我想看看她的遗体。”
“她是从高处坠亡,遗体有较大程度的损坏,你——”女警官顿了一下,“要做好心理准备。”
孟须真双手支在腿上,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才“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