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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能跟我讲讲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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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月并没有直接回家,母亲说她有些不舒服,在看医生。稚月问清楚了地址后,直接拐道去了家附近的诊所。
稚月并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从主驾驶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到诊所的门口。
母亲的身影混在三三两两的人群里,被挟裹着往外走。
一向端庄大方的母亲倚着门口的扶手屈身站了好久,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力气,整个人难掩颓态,甚至连稚月的脚步声也没听到。
直到那一声熟悉的“欧卡桑”,她才骤然回过神来。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Zuki酱。”
稚月察觉出母亲状态不对:“医生怎么说?”
母亲却只是摇头:“我没事,只是——”
她顿了一下,脸上挂着有些讨好的笑容,轻轻地请求道:“Zuki酱,脚上的伤还是让医生看看吧。”
稚月笑了笑,拒绝了她:“我没事。”
“可是好几天了,伤口越来越严重了。”
母亲说话声越来越小,她看着自己女儿靠着栏杆才得以久站,心脏像是被人给了一记闷拳。
“你难道想这条腿废掉吗?以后变成一个瘸子吗?!”她低声喝问稚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她踩了急刹车,带了讨好的语气低声问道:“我们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母亲哀求的眼神像小刀锋利地在她心口上划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鲜血淋漓。
但稚月心里却涌上莫名的快感,在母亲的痛楚里她舒服得飘飘然。在这一刻,她忽然很想自己就这么瘸掉,最好烂掉,最好永远都好不起来。
稚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母亲还双手紧紧地扶着栏杆,期盼着她的首肯,就像幼童期盼着糖果的奖励,甚至比那还要迫切和期待。
稚月到底还是点了头。
医生蹙眉看着护士冲洗处理过的伤口:“伤口已经感染了,我先开点药。”
护士给稚月上药的时候,又用生理盐水冲洗了一遍伤口。血水流尽后,露出来那一块有些泛白的皮肉。
护士咂舌:“都有腐肉了,为什么一开始不来医院呢?”
稚月耐心解释着:“因为只是扎了个很小的玻璃渣,想着自己能处理好。”
护士是个热心的小姑娘,再三叮嘱稚月:“接下来每天都要按时来医院冲洗伤口哦,还有,医生开的药也要遵医嘱服用哦。”
上好药后,稚月对她连连躬身道谢:“阿里嘎多。”
母亲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只是揪心地看着护士替稚月上药。
回去的路上,车上的两个人一直沉默着。
诊所离稚月的住所并不远,很快就到家了。
稚月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开门下车,母亲忽然轻声说道:“明天我们就回大阪了。”
稚月“嗯”了一声,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照顾好自己。”
“嗯。”
母亲在车里安静地坐着,看着稚月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忽然轻声问道:“你和孟孟还有可能吗?”
稚月先是一愣,却又觉得好笑:“新年的前一天,母亲您不是亲眼看见了她和别人在一起了吗?”
车里是长久的沉默,母亲没再说话,只是黯然地推开车门也下车了。
她远远地看着稚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追问道:“那以前和你合作的那个娘役呢?”
听到母亲提及美沙,稚月脚步顿了顿,像没听到一样,她又继续朝家里走去。
稚月的母亲眼见稚月的身影消失在门里,她忽然失控地掩面痛哭起来。
自己怎么就把女儿逼到这个地步了呢?明明是为舞台而生的人,怎么就连自己的腿都不要了,连这大好的人生都不想要了……
面对母亲的转变,稚月像是感受到了又像是没感受到一样,不过这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离弦的箭是收不回的。
稚月送父母亲和Taku酱、小樱到附近的东京站,临进站的时候,小樱忽然扯了扯稚月的袖子。
稚月蹲下身子和她平齐,温柔问道:“小樱有什么想跟欧巴桑说的?”
小樱忽然拿出了一个漂亮的小酒杯塞到了稚月怀里:“欧巴桑,对不起,这是小樱选的杯子,欧巴桑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连小樱都看出来了稚月的不快乐,只是她还小,以为稚月是因为自己砸坏了漂亮杯子而难过了这么久。
小孩子的话,总是坦率天真得一击即中。
稚月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谢谢小樱的杯子,很漂亮。”
小樱忽然搂着稚月的脖子,贴着她的脸说起了悄悄话。
大家都不知道小樱和稚月说了什么,只见稚月有片刻的愣神,随即温柔地拍了拍小樱的小肩膀,轻声问道:“那欧内桑有说什么吗?”
小樱摇摇头。小孩子只是在梦里见到了稚月从来没梦到过的人。
稚月的母亲看着稚月面对小樱才露出来一些的温柔,只轻声嘱咐道:“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去诊所换药。”
稚月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站起身,目送她们进站。
出了东京站后,稚月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那天遇到孟孟的街头。工作日的表参道,依旧人头攒动。
如今的稚月不能久站,她转身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咖啡厅。
刚坐下,就有人过来同她打招呼:“Zuki桑!”
稚月看着对面不请自来的人,迟疑了片刻。
对面的人看她全然不记得自己了,也不气愤,只是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林酱”,说着还做了个打架子鼓的手势。
稚月这才想起来,她是庐蕴带来的那个鼓手。
林酱指了指自己坐的位置:“Zuki桑是在等人吗?”
稚月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坐这里可以吗?”
稚月环顾了一眼咖啡厅,只有一张桌子前有空位没坐人,但那桌子上摆了几本杂志,应该是已经有人了。
稚月点点头。
林酱欣然坐下,看稚月面前只有一杯冰美式,主动问道:“Zuki桑不怕晚上失眠吗?”
稚月淡淡一笑:“还好。”
林酱有些羡慕:“真佩服Zuki桑这种连血液里都流淌着咖啡的人,不像我,喝了咖啡就会心悸。”
稚月只笑笑没说话。
“Zuki桑,最近有时间吗?我们乐队在大学院有场演出。”
虽然只跟稚月说上了几句话,但林酱已然感受到了稚月礼貌之下的疏离,但这丝毫影响不到她。
原以为稚月依然会礼貌微笑拒绝自己,没想到她却问道:“是东大吗?”
林酱点点头。
“什么时候演出?”
“下下周五下午到晚上。”
看稚月的反应,林酱很快就把票搁在桌上推给她:“正好我包里放了两张票,Zuki桑有时间的话可以带朋友一起来。”
稚月看着桌子上那两张印着熟悉地址的门票,迟疑了片刻。孟孟就在东大的大学院,周五的下午她正好有两节课,也许会遇见吧,也许会擦肩吧,谁也不知道。
稚月知道自己不该接这两张票,可人心往往就是这么贪。
稚月只收了其中一张票,把剩下的那张又还给了林酱:“谢谢林酱。”
在看到稚月只收下一张门票后,林酱脸上露出小小的雀跃。她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稚月果然是单身。
林酱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稚月:“Zuki桑现在还会参演舞台剧吗?”
虽然被问及一些私事,但稚月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她:“除了剧团里的一些纪念演出,应该不会再演了。”
“好遗憾,没有在Zuki桑在团的时候认识,看来以后很难有机会看Zuki桑的舞台了。”
林酱言语之间是无尽的遗憾。
那天从咖啡厅回去后,她做了许多功课,将稚月参演的大部分舞台剧都看完了,又看了一些她之前的综艺节目。
原本她想着等周日见面时,一定要好好了解这个人,却没想到今天在表参道遇见了。
看稚月一直没什么话,林酱忽然站起身:“Zuki桑,我先去趟洗手间。”
林酱进了洗手间之后,立刻拨通了庐蕴的电话:“我刚遇到稚月了!”
她太激动了,以至于全然忘了自己这是在外面,只差没手舞足蹈起来。
听到身后响起冲水声,林酱才后知后觉地捂住手机的听筒,压低了声音:“你快跟我说说她喜欢什么,或者我应该跟她聊些什么。”
电话那头的庐蕴听着林酱兴奋又开心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我真不知道。”
眼见连庐蕴也不知道,林酱只得凭着自己在综艺节目里知道的零星半点去猜测稚月的喜好。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口红,又补了点香水,确认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足够得体漂亮,林酱才推门出去。
远远地就看见稚月朝刚才两人坐过的桌子走去,她单手扶着桌子,拉开椅子缓缓坐下去。
林酱快步上前:“Zuki桑的伤还没好吗?”
稚月沉浸在刚才那个相似的身影中,尚未回过神来,全然没注意到林酱在同自己说话。
直到林酱拉开座椅,坐了下来,稚月才回过神来。
林酱指了指稚月的腿:“Zuki桑腿还没好么,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就受伤了。”
稚月笑了笑:“看过医生,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好。”
林酱看出来了稚月的心不在焉,和刚才那番礼貌的疏离不同,有一种失魂落魄后仍旧强撑着的无力感。
“Zuki桑,是不是看到她了?”林酱试探性地问她。
稚月下意识问道:“谁?”
林酱开玩笑地说道:“你前女友呀。”
她的语气有些夸张,冲淡了打听别人私事的冒犯感。
稚月自以为情绪掩盖得很好,却没想到被林酱一眼看穿。
她低头用小勺子搅了搅咖啡,然后端起来喝了一小口,语气平静:“可惜刚才不是她。”
说到“可惜”这个词的时候,林酱捕捉到了稚月眼里一闪而过的遗憾。
她忽然明白了庐蕴那句话“你心里可要有数”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庐蕴见过稚月和她前女友,自然知道她们之间的感情究竟到哪个地步了,所以才会这么劝她。
可庐蕴不知道,她是个喜欢迎难而上的人。越难越不可嫩,她就越势在必得。
林酱单刀直入:“能和我讲讲她吗?”
稚月愣了一下,自从孟孟分开后,再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孟孟,大家都生怕触及她伤心处。
“她——”稚月只说了一个字,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Dinner Show上,那时候她穿了一身浅草绿的旗袍,被朋友怂恿上台和我合影。后来那天晚上我们又在居酒屋遇见了,她坐在角落里弹琵琶。”
回想起孟孟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落荒而逃的情景,稚月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她呀胆子很小,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落荒而逃。”
那样发自肺腑的笑意是林酱从未见过的,林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有点难过,有点不快,却又很好奇:“那她漂亮吗?”
面对林酱这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稚月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
仿佛被夸的是她自己,虽然她平常没少被人夸赞。
林酱明白她的不好意思所为何来,是那种与恋人合为一体的本能,恋人被夸时,实际上她本人也会感受到夸赞,由此生出不好意思与惭愧。
“那她是不是很温柔?”
稚月点点头。
“那你们认识多久后在一起的?”
稚月低头想了一下:“从圣诞到中国新年前,一个多月吧。”
“那Zuki桑有她的照片吗?”
照片自然是有的,有很多很多。
稚月亮了一下手机屏幕,屏保是她和一个绿色倒大袖旗袍的女孩子两个人的合影,两个人都低着头,四目相对,没有看镜头。
合影只能看到那绿衣女孩子的半张侧脸,单这半张侧脸已经能让人管窥全豹了。
林酱很聪明,立刻猜出来了:“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合影的照片?”
“嗯,当时在dinnershow结束之后抓拍的一张照片。”
林酱坦言道:“她确实很漂亮。”
稚月笑了笑,怎么可能不漂亮呢,明明是漂亮到可以做娘役的程度。
“那你们分手的理由是什么?”
“没有理由。”
林酱不相信。
可稚月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林酱也识趣地不再提问。
“我该回去了。”
稚月看了眼手表,礼貌地同林酱道别,她看不见林酱的依依不舍。
林酱心有戚戚地站起身,看着稚月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的夜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