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亮的人 GL》桥上饮

3、意外

　　桧有梨和稚月两双大长腿在巷子里慢悠悠地晃着，桧有梨想起来刚才那个弹琵琶的女孩子，忍不住笑：“真的很奇怪呢，明明是你的 fan，但既不要签名也不要合影。尤其是最后走的时候，简直要飞起来，感觉你好像会吃人一样……”

　　说着说着，她还开始模仿起来了。

　　以往桧有梨总能把稚月逗得仰面大笑，今天稚月却有点反常，只是解释：“这个 fan 在Dinner show 上已经合过影了。”

　　桧有梨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我感觉她很怕你，明明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桧有梨吐槽起来毫不留情，一旁双手插袋的稚月耸了耸肩：“你也会觉得很奇怪吧，明明看起来像是 fan，但见到我本人却一副恨不得离我远远的样子。”

　　桧有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明明是你喜欢这个 fan 弹的琵琶，偏偏还要我去帮你问曲名。”

　　稚月没说话，握住了口袋里那张写了曲名的便签纸，瞥了一眼孟须真和东雪离开的方向，嘟囔道：“她那身衣服真好看。”

　　“你这么大只，穿起来肯定没有人家小姑娘好看。”桧有梨也跟着看向孟须真和东雪离开的方向：“看身量长相倒像是个天生的娘役，可惜不在团。”

　　稚月忍不住哼了一声：“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看见合适娘役的人都忍不住可惜——”

　　桧有梨不忿地辩解道：“看到适合男役的人，我也很惜才的……”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各自道别。

　　稚月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将口袋里的便签纸拿出来，坐在电脑前搜“望明月”这首曲子。她太久没有用过中文，切换输入法的时候费了一些功夫。

　　同名的曲子有很多，稚月搜了很久，才搜到一首人声的。

　　稚月音准一向很好，泡澡的时候，听两遍就能跟着旋律轻声哼唱。

　　微风吹拂浴室的百叶窗，叮叮作响，偶尔泻出一些月光照进浴室里。

　　稚月窥着百叶窗缝隙里的婆娑月光，忽然想起来那个小姑娘弹琵琶的样子，不急不躁，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安静。

　　朗朗明月照彻江海湖泊、山林田野，也照着鳞次栉比的繁华都市。

　　旁边打地铺的东雪早已经睡成了一个“大”字，而孟须真却看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久久未能成眠。

　　这本是一趟圆梦之旅，能亲耳听到稚月的歌声，还幸运地与她合影，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可此刻，她却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

　　大概是美梦成真后，那种愈发强烈的无力感和失落感像是海面上前赴后继掀起的丈高巨浪，一次次地将她迎头砸下。

　　她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月光，不知这一轮明月是否也照到了稚月的窗前。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的月亮，孟须真才强迫自己躺回去休息，明天，她还要一个人去箱根。

　　好在箱根离东京并不远，一个多小时的行程足矣。

　　孟须真按着导航找到了提前在网上预约好的那家温泉旅馆，旅馆背靠半山，是典型的日式町屋。

　　穿过层林尽染的枫叶林，孟须真看见门口已经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身着和服的妇人在等候她。简单聊了几句，妇人就把她引到了房间。

　　原本提前预定是双人套餐，但东雪朋友临时约她，因此只来了孟须真一个人。

　　她放下行李，开了窗，只见窗外大片山坡绿草如茵，再往远处望是染透红霜的茂密枫林。山野寂静，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鸣。

　　孟须真站在窗前拍了几张外面的风景给东雪发过去，就去浴室冲凉，准备等会儿就去泡温泉。

　　刚脱完衣服，孟须真听到房间里手机一直孜孜不倦地响着，只得裹了浴巾，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她还没习惯房间里的日式布局，一个没留神，小腹结结实实撞上了木几一角，疼得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去捞床头柜上的手机：“喂，怎么了？”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东雪的声音听起来慵懒又无聊，“还顺利吗？”

　　孟须真扶着木几慢慢站起身：“准备去泡温泉了，你不是约了朋友，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她临时有事，忙着呢，我在旁边等得无聊。”东雪无聊到观察起咖啡厅里走进来的每一位客人，“算了，你去泡温泉吧，一个人注意安全。”

　　东雪挂电话的速度简直堪比她的语速。

　　孟须真摸了摸刚才被撞到的地方，隐隐作痛。换上浴衣，在房间吃了些茶点垫垫肚子，孟须真才开门出去。

　　温泉旅馆的女士汤池在过道的尽头，孟须真绕过屏风，偌大的汤池水面白汽弥漫，像冬日里厚重的雾气，看不清人的脸。

　　孟须真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快速脱了浴衣，跳进汤池里。然后半弓着身子，将浴衣和毛巾叠好放在一旁。

　　她靠在汤池边沿，仰面望着湛蓝天空。头顶时而有飞鸟掠过。

　　暖腾腾的水汽薰得人昏昏欲睡，耳边还有鸟鸣，几个日本妇人小声地说着些什么。

　　孟须真闭目小憩了一会儿，舒展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她转身扒着汤池的边缘，右手握拳抵着自己的小腹。

　　见鬼，刚才被木几撞过的地方怎么突然痛起来了，她下意识用手掌心轻轻揉着腹部，试图能减轻一两分痛感。

　　就这样揉了大概一分钟，小腹传来的痛感却愈发强烈，仿佛是有人将手伸进了她的肚子里，搅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孟须真双手死死地抓着边沿，深呼吸再吐气，咬牙一步一步挪到了步阶旁。

　　抓着救命扶手，疼得浑身冒汗的孟须真只得将整个身子都靠在扶手上。不过三五步台阶就能回到地上，此时于她确实却仿佛是遥不可及的登天坎途。

　　好不容易挪上去一步，孟须真脚下发软，整个人又跌进了汤池，沉在水里。她不会游泳，此刻也没有力气挣扎着站起身。

　　幸好旁边的几个妇人听到了动静都看了过来，看水底沉着一个人，着急忙慌地去拉她起来。脸色煞白的孟须真呛了几口水，扑腾着想站起来。

　　有个人见情况不对，率先起身穿过长长过道，大声呼喊老板娘：“对不起，请问有医生吗？”

　　那几个人费了老大劲才将孟须真搬到岸上，孟须真挣扎着要去拉浴巾遮住自己的身子。

　　在汤池另外一边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下意识看了过来，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上半身被挡住了看不见，只看到一双莹白如玉的小腿痛苦地缩在一起。

　　老板娘迈着小碎步赶过来的时候，孟须真已经疼得几近昏迷，只一条浴巾勉强遮住她半截身躯。那个最先去叫老板娘的妇人问老板娘：“快找个人把她送去诊所吧。”

　　“可她是个外国人——”老板娘有些犹豫。

　　此话一出，那几个热心的人此刻都停了下来，不再说话，现场一片沉默。

　　直到一个穿着宽松浴衣身材修长的女性从汤池的另一边走过来，才打破了沉默。她个头极高，五官舒展，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已经足够吸睛。

　　那几个人里有人忽然极小声地念叨：“Zuki 桑怎么也在这里？”

　　稚月快步走过来，原本拥簇在昏迷女孩子身边的几个人都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露出来那个人的脸来。

　　稚月愣了一下，这张脸她很熟悉，昨天才刚见过她两次，此刻疼得在地上缩成了小小一团。

　　“请问她朋友在吗？”稚月想起来昨天那个拍照的女孩子是她的朋友，两人应该是一起出来旅游的。

　　老板娘摇头：“当初预约的是两人套餐，但今天只来了一位。”

　　“我知道了，我开车送她去诊所，麻烦帮我拿一下我的车钥匙，在房间里。”稚月语速很快，她半蹲在地上：“请问哪件是她的浴衣？”

　　稚月话音刚落，已经有一双手递上了孟须真的浴衣和手机。稚月头也没抬：“谢谢。”

　　周围嘈杂的一切让孟须真感觉自己力气被一点点地吞噬，连抬眼都觉得无比费力。她看着面前蹲下来的人，目光才上移到那人的嘴唇时，她已然认出来蹲在自己面前是稚月。

　　孟须真伸手紧紧抓着自己身上的浴巾，为什么日本泡温泉必须要脱光了？！孟须真在心里无数次问候这个规矩。

　　她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不让稚月碰到自己。

　　稚月却恍若未觉，不由分说替孟须真裹好浴巾，将她打横抱起。

　　被抱起来的那一瞬间，又一阵巨大的痛感袭来，孟须真甚至来不及哼出声。

　　稚月已然感受到怀中人原本紧弓着的脊背慢慢软下来了，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

　　她原本就腿长，就算抱着孟须真，步子依然迈得很快，老板娘跟在一旁，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才跟上她的步伐。

　　“Zuki 桑，这个人是外国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旁边的老板娘好心提醒稚月。

　　稚月小心翼翼地将孟须真在后排放下，又替她系好安全带：“她是我朋友。”

　　其实也才见过两次而已，并不是什么朋友，但稚月作为大阪人，很清楚关东人的热心是十分有限的，能将她从水里拉出来，已经是她们最大的善意了。稚月并不想过多解释，一句话让老板娘瞬间安静了。

　　老板娘坐在副驾驶上替稚月指路，稚月从后视镜看了眼后排的孟须真。她眉头紧锁，额前的发丝还滴着水，脸色比自己上台演和物时敷的粉还要惨白。

　　幸好诊所不是很远，十来分钟就到了。稚月将痛得浑身发抖的孟须真抱进科室，轻轻放下孟须真的那一刻，怀中人忽然紧紧抓住她的衣袖不放，从唇齿间挤出来细微的声音：“Zuki 桑，我手机密码是180507，请联系我朋友……”

　　听到“180507”这组数字时，稚月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好，我待会儿就联系你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痛得快要晕厥，病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总还是给她一种，随时要跳起来要离自己远远的感觉。就像桧有梨打趣的那样，自己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一样。

　　稚月看着护士将她推进急诊室，才松了口气，准备去车上拿手机。

　　刚走到过道，老板娘已经拎着一个手提袋，步履匆匆过来了：“Zuki 桑，你的衣服和手机，还有这位客人的手机我都一起放进来了。”

　　“谢谢。”稚月弯腰道谢，“您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

　　老板娘点点头，同稚月告别。

　　稚月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孟须真的手机，输入了这组她再熟悉不过的数字，5 月7日是她正式退团的日子，不过应该不会有人把自己的退团日子设成手机密码吧。稚月没多想，听得一声“咔嚓”，手机解锁了。

　　看着满屏的汉字，稚月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曾经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在通话记录的列表里，她找到了最近联系人里有一个日本的手机号，这个应该就是她朋友的号码了。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那边的声音果然很耳熟，是那个同自己和桧有梨合影的女孩子。她在电话里问：“孟孟，怎么了？”

　　稚月停顿了一下，用多年没用的中文同对方沟通：“你好，我是稚月，你的朋友病了，现在在诊所，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电话那头的东雪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手机这头的人：“你是昨天的那个 Zuki 桑吗？我朋友她怎么了？现在在哪个诊所？”

　　东雪有些慌了，一直追着问电话那头的稚月：“你现在是在她旁边吗？我现在过去——”

　　早知道她就不该放孟孟的鸽子，让她一个人跑去箱根，此刻的东雪无比懊悔。

　　“她已经进急诊室了，我担心可能要做手术，需要签字，我把地址报给你……”稚月已经很多年没说过中文了，报地址的时候磕磕绊绊，再三同东雪确认诊所位置。

　　东雪慌慌张张站起身往外走，甚至来不及同朋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