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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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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演顺利结束后,几个OG约着要一起聚餐,稚月和美沙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推门进去才发现院子里别有洞天。偌大的庭院里摆了一张十二人座的大长桌,旁边堆了烧得正旺的篝火,烘得院子里暖洋洋的。
夜幕降临时分,院子里的景观树和灌木丛上挂着的暖黄灯带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映得每个人脸上晦暗不明。
稚月环顾一周静谧的院子,才发现组局的人没来:“诶,Shizi 酱怎么没来?”
大家看稚月还一副如坠云里雾的样子,分明是不知道今晚这个聚餐的原委,还真当是来喝酒吃烤串的,不由得大笑:“Zuki 桑,你怎么比在剧团里还孤陋寡闻。”
稚月忍不住嘀咕:“你们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Shizi 酱待会儿有大事宣布……”大家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稚月碰了碰桧有梨的胳膊,“是要宣布婚讯吗?”
她们这一群里人,戴了婚戒的也只有两三个人而已,其他的要么是一直单身,要么是火速结婚又离婚,还有的则是退团则分手。总之,大部分都是情路坎坷。
稚月还想问些什么,有人来拉她入座,大家聊起了各自的近况。稚月心不在焉地听着,不知不觉间,点开 了LINE 的聊天界面,手指停在孟须真的头像上,迟迟没有点进去。
自从落地报了平安后,孟须真就再没有给她发过消息。稚月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她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半,这个点她已经下班到家了吧,今天周五了,不知道周末她会怎样安排……
稚月想着想着,就走神了,直到众人都突然站起鼓掌,稚月后知后觉也跟着站起来鼓掌,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院子门口。
个子高挑的Shizi 牵着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两个人大大方方地站在了大家的面前。
稚月这才反应过来,Shizi 原来是要将女朋友正式介绍给大家,所以才邀请了几个关系好的,又选在这么个幽静的地方。
稚月看着那个小姑娘觉得有点面熟,碰了碰桧有梨:“Mami酱,这个女孩子也是我们歌剧团的吗,怎么感觉看起来有些眼熟呢?”
Shizi 的女朋友入团就被分配到稚月的组里待了大半年,后来才被组替到 Shizi 那一组的。桧有梨默默翻了个白眼:“Zuki 酱,你再好好瞧瞧,她是不是在你们组里待过?”
稚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确实是自己的组员……
“当初你和 non 酱主役的《FL》,她也有出演过……”桧有梨忍不住对稚月翻了个白眼,这个看起来耀眼无比的 Top star 其实是个凡事不过脑的人,也不对,应该说她对舞台以外的东西从来不过脑。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美沙听到桧有梨喊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扭头看向稚月这边。
桧有梨朝她招了招手:“non 酱跟 Shizi 的女朋友应该很熟吧。”
美沙羡慕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斜对角的 Shizi 和她的女朋友:“是啊,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们俩在一起了,真的是没想到呢……”
怎么能不羡慕呢,可以将彼此的情意光明正大地告知这世界,可以坦诚地在舞台以外的任何地方牵手。一个勇敢表白,一个大方回应。
这是美沙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奢求。
因为,心不在焉地坐在她旁边的稚月舞台上的女主角早已经不是她了,不对,是从来就不是她。
大家都站起身为今天的主角举杯庆祝,只有美沙和稚月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慢了半拍。
大家各自退团后,已经好几年没有像今天这样人到得这么齐。机会难得,大家难免多喝了一些。
散场的时候,大家都喝得有点高,只有稚月仍然是清醒的。桧有梨挂在她身上,嚷嚷着自己没醉。
美沙心情不佳,有意买醉,三两杯下肚就开始摇摇晃晃了。
其他几个人都还好,就桧有梨和美沙醉得不省人事,负责送她们回家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稚月身上。
稚月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零点,索性直接叫了辆车,将两人带回了自己的家。
楼上的客房一直没有打扫过,稚月只得费力地将床垫从楼上搬下来,在客厅铺好。然后将歪在沙发上的桧有梨和美沙扶到床垫上躺好。转身又回了主卧,把自己的被子抱出来盖在两个人身上。
忙完这一切的稚月不亚于刚跳完一场三十分钟的剧后秀,身上热得黏糊糊的,恨不得立刻去洗澡。
等她擦着半干头发出来的时候,桧有梨已经翻了个身,滚到了地毯上,美沙倒睡得老老实实的。幸好被子够大,能完全盖得住两个人。
稚月弯腰捡起来两人掉在地上的外套衣服,拿到玄关挂好,又给她们各自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才回了主卧。
拉开衣柜准备拿空调被的时候,稚月看到了角落里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上次孟须真穿过后,她就一直没有洗,只是放在衣柜里。
稚月将空调被铺好,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鬼使神差地拿出了衣柜里孟须真穿过的那套睡衣,放在枕头旁边。
她躺在床上,轻轻地摸着毛茸茸的睡衣,上面似乎还残存了孟须真身上的香味。
夜色幽静,稚月辗转反侧,脑中闪过无数帧画面。挣扎良久,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拿到手机拨了孟须真的号码。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电话那头一直无人接听,稚月睁眼看了一眼手机,准备挂掉时,电话忽然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孟须真迟疑的声音:“Zuki 桑?”
胸中有千言万语,稚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人也在沉默着,只传来一阵脚步声。姿月听着话筒里传来孟须真走路的声音,没说话。
孟须真披了件大衣站在阳台上接电话,她仰头望着夜空,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传来的细微的呼吸声。
“今天 Shizi 带她女朋友来跟我们吃饭。”稚月听着电话那头悄无声息的沉默,良久才说出这句话。
她知道孟须真肯定知道 Shizi,她那么了解自己的过去,连带着自己的那些同期都如数家珍。
孟须真哑然笑了笑,只说了句“那很好呀”,再未说其他。
两厢沉默中,稚月忽然开玩笑似地说道:“孟孟酱,我去广州见你吧。”
孟须真静静地听着,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平静地问她:“Zuki 桑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稚月听着电话那头冷淡的反应,觉得难过,却又觉得孟孟理应当如此对待自己。毕竟是自己一直将她推得远远的。
稚月放下手机,将孟须真穿过的睡衣抱在怀里,闭眼勾勒着电话那头的孟孟此时的样子:“嗯,大家都喝了很多,我把Mami酱和 non 酱带回家了,她们睡在客厅……”
孟须真听着稚月说着白天的事情,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就算稚月再怎么怎么不舍,她也始终不会迈出那一步,那她又怎么可能会来广州呢。她现在不过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而已。
稚月温柔的声音越洋过海地传到孟须真的耳朵里:“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孟孟酱在做什么呀?”
孟须真不明所以:“在看越剧《红楼梦》,东雪给的票。怎么了?”
稚月低头轻声笑了:“没事,就是那个时候我突然很想知道,当时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到家了,有没有吃晚餐,今天一天过得开不开心……”
能让稚月在某个时刻突然记挂自己,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孟须真仰面望着天空,问电话那头的稚月:“那 Zuki 桑呢,今天过得好吗?”
“不好不坏。”稚月说完才后知后觉补了一句,“不过晚上这通电话让我很开心。”
稚月下床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月色,感慨道:“今晚月色真好。”
孟须真仰面望着又大又圆的月亮:“我这边也是。”
话音刚落,孟须真忽然想起来以前小时候背过的一句诗。她裹紧了大衣,问电话那头的稚月:“Zuki 桑,你听过‘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这句唐诗吗?”
稚月小时候倒是背过一些比较简单的唐诗,但也仅仅是《唐诗三百首》里面的而已,还是那种不求甚解的。
“这首诗写的是什么?”稚月一边同孟须真说话,一边推开窗,感受明月清风的气息。
“这首诗写的就是现在我们俩的情形,天涯海角的两个人,虽然不能相见,但望着同一轮明月,仿佛对方就在自己身旁……”孟须真倚着栏杆,轻声给稚月讲解诗义。
“对了,我今天遇到一个女孩子,她说她很喜欢《伊丽莎白》里面的死神,觉得演出了死神的霸道狷狂,而且怒音也特别棒——”孟须真顿了一下,轻笑道,“你说是不是很有缘。”
稚月也跟着笑了,明知故问:“你确定她说的是我这一版的吗?”
孟须真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是你啦,除了你,没有谁的死神能唱出怒音,就算是德版、法版也没有。”
稚月听出来孟须真这话里小小的骄傲,是那种为她高兴、以她为傲的自豪。稚月弯了弯嘴角:“孟孟酱,谢谢你。”
孟须真摇摇头,冷风一吹,打了个喷嚏。
稚月听着孟须真连打了几个喷嚏,才如梦初醒:“孟孟酱是不是在外面?阳台上?”
孟须真揉了揉鼻子,“嗯”了一声。看来自己真的是小瞧了上海的冬天。
“那快回去吧,不然要感冒了。”稚月略带歉意地低声叫了一声孟须真的名字,“孟孟酱。”
电话那头的她顿了一下,才轻声呢喃:“晚安,好梦。”
孟须真一直刻意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到此刻,她的心终于软了下来,“嗯”了一声。
稚月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月亮,才关了窗户,悄悄地到客厅里看醉酒的两个人。
地上的桧有梨已然睡成了一个“大”字,美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阳台上吹风。大衣一角被风带起,愈发衬得她身形单薄。
从前在剧团的时候,为了突出舞蹈的飘逸美感,男役时常要抱着娘役们做一些高难度的托举动作。大家同为女孩子,娘役们为了自己的相手,都会刻意保持体重,因此大多形体单薄。
美沙的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了退团后。
听到客厅里的脚步声,美沙恍惚回头,隔着阳台玻璃门远远地看着客厅里的稚月。稚月也碰巧看向了阳台,就那么对视了一眼,美沙却觉得稚月平静的眼神里仿佛与自己隔着千山万水。
美沙看着稚月在自己面前沉默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蓦地想起来自己那天在咖啡厅看着稚月和那个中国女孩子道别的情形,那个时候的稚月仿佛有千言万语在胸腔里翻涌,迫不及待地想跟她眼前的小姑娘分享,可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是喃喃几句而已。
这对比太过明显,美沙败得惨烈,抑或着,人家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美沙摇头苦笑,拉开玻璃门,进到客厅。
从前没实现的梦,时过境迁后也没有了意义。
勉强打起精神的美沙看着客厅里有些手足无措的稚月,笑着解释:“酒醒了有些头疼,到阳台上吹吹风。”
稚月点点头,给她指了方向:“如果non 酱要洗澡的话,淋浴间在那边——“
美沙点点头:“谢谢。”
两个人干站了一会儿,稚月替桧有梨拉了拉被她踢到地上的被子,转身准备回房间。
“刚才 Zuki 酱是在给门酱打电话吗?”美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稚月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美沙看着她冷漠以对的背影,终于决定释怀,“今晚麻烦 Zuki 桑了。”
美沙朝她的背影鞠了一躬:“阿里嘎多。”
稚月注意到美沙不再喊自己“Zuki 酱”,而是改成了有距离的“Zuki 桑”。可她只能充耳不闻,她装傻装惯了。
从前在剧团里,不少娘役喜欢她,明里暗里来打听消息,她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十分抗拒同性。
跟美沙做了好几年的相手,稽古场日日相对,戏里两个人痴缠一生,戏外说没有一瞬心动过,那肯定是假的。
可她自知无法面对世俗枷锁,所以选择封闭自己的一切感觉。才当了两年多的 Top star 就毅然退团,退团的时候也才三十岁。
仓促与家人介绍的异性结了婚,又仓促离婚。此后,一直单身独居。
后来就遇到了孟须真。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吧,稚月抱着孟须真穿过的睡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自从经纪约出了问题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