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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伊丽莎白》 ...

  •   孟须真一边吃着鳗鱼饭,一边拿着给稚月回消息,对话框里的一行字删删改改,最后只发出去一句:抱歉,睡到现在才醒,我已经拿到鳗鱼饭了,很好吃,谢谢 Zuki 桑。

      孟须真知道这个点稚月已经睡了,所以她并不期待手机里会立刻有新的消息进来。她靠着玻璃窗,俯瞰下面的夜景。

      或许是下午睡得太饱了,又或许是心事太多,孟须真在窗边坐到天明,看着天尽头的黑暗被地平线升起的橙黄旭日渐渐驱散。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早晨五点多,再有一个小时,她们就该出发去机场了。

      孟须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个点,稚月应该已经醒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像昨天一样,起床准备做三明治。

      来时浩浩荡荡一群人,走时除了浩浩荡荡一群人,还有满满当当的一车行李。

      直到大家都顺利过了安检,在候机大厅安心等待登机,唯一的翻译孟须真才得空坐下来看一眼手机。

      稚月发来消息问她是否出发了,孟须真给她拍了一张玻璃幕墙外的机场跑道,湛蓝天幕下飘着几朵棉花糖似的白云,阳光正好,全然没有前两天那么冷。

      稚月回复得很快:今天天气真好,一路平安。

      孟须真也很快回了她:谢谢 Zuki 桑。

      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明天的事情。

      回广州的第二天,孟须真就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这次采风的一些文字、音频、视频资料都等着她去整理梳理,然后才能交给专业翻译进行翻译校对。偏偏领导要的急,只给了她一周时间整理。

      一连几天,孟须真加班加点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连给东雪带的东西都没时间寄快递。

      不过东雪的电话倒是来得很及时,孟须真前脚刚在床上躺下,东雪后脚就打电话过来了。电话那头的她饶有兴趣地打听着孟须真这次日本之行:“怎么样?这次有什么进展吗?”

      孟须真想了想,大概也不算什么进展吧,毕竟回国后快一个星期了,她们彼此都没有联系过对方。孟须真语焉不详地说道:“如果去她家留宿算进展的话,那这就是最大的进展了。”

      !!!

      电话那头的东雪激动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东雪重复问她:“你是说你去稚月的家里了,并且还过夜了?!”

      孟须真点点头:“嗯。”

      “那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吗?”东雪连连追问。

      孟须真摇头:“没有。”

      东雪啧了啧舌,觉得离谱,都到这一步了,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呢?!

      本来还想再多问两句,电话那头的孟须真已然不愿再提,东雪只好转而聊起了其他:“对了,之前我给一个越剧团拍宣传照,她们给我送了两张《红楼梦》的门票,你要吗?”

      电话那头的东雪耸了耸肩膀,“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孟须真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电影版《红楼梦》,但还从来没有真正走进剧院去看越剧:“是在上海的剧院吗?”

      “这个我还真没留意,我找找看——”东雪用肩膀夹着手机,起身去翻客厅的茶几抽屉里的门票,把门票上的地址、时间念给电话那头的孟须真:“在上海的天蟾大戏院,下周五晚上七点半开场。”

      孟须真几乎下意识拒绝:“这时间太赶了,如果是周六晚上,或许还可以。”

      “你不是还有年假吗?”东雪不假思索,“那你休一天年假来上海呗,正好我带你到处转转……”

      孟须真翻开自己的备忘录,到下周一她负责的《白乐天诗全集》采风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也好。

      孟须真点点头:“好,那我下周五提前下班。”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了期盼的事情,孟须真倒也没有之前那么患得患失,反而暗暗期待周五早点来临。

      简单准备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的小样,孟须真拎着包,直接从出版社坐地铁到白云机场。

      飞机平稳后,孟须真习惯性地往后调了椅背,余光瞥到邻座的女孩子正小心翼翼地把针织衫袖子往上捋,露出来半截被擦伤的胳膊,往外渗着猩红的血珠,看着就觉得疼。

      那女孩刚用纸巾蘸干净了血珠,又冒出来一些细密的血珠。孟须真忍不住小声开口:“你这手臂看起来有点严重,机上应该有医疗箱,我帮你叫下空姐吧。”

      那女孩子十分感激地抬头看了一眼孟须真:“谢谢。”

      空姐很快就拿着医疗箱过来了,孟须真帮着空姐把她的袖子又往上捋了捋,露出完整的伤口。

      好在情况并不严重,只是创伤面积有点大。简单处理后,那女孩对空姐连连道谢,又郑重地同邻座的孟须真道了一声“谢谢”。

      孟须真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刚才那名空姐又过来了,小声同那女孩说话:“这位小姐,您好。后面有位柳先生让我将他的名片转交给您,说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可以给他打电话,他会帮您联系医生。”

      那女孩顺着空姐的手势看过去,确认了空姐口中的柳先生后,立刻摇头拒绝:“不用了,我没事,只是小擦伤而已。”

      空姐礼貌地笑了笑:“好的,那打扰了。”

      不过假寐一会儿,不一会儿又有另外一名空姐过来了,甜美的声音在问旁边的女孩子:“柳先生请您务必收下名片。”

      “我真的没事,就是被他的行李推车剐蹭了一下,皮外伤而已。”那女孩耐着性子跟空姐解释,“而且,我很累了,想休息。”

      空姐很有眼色地说了句“好的,那打扰了,您好好休息”,就径直走到后面去了。

      后来空姐倒也没有再过来,孟须真安心地眯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时,行程已经过半。邻座的女孩子摩挲着一张门票发呆,孟须真无意瞥了一眼,上面赫然映着三个大字《红楼梦》。

      “你也是去看《红楼梦》的吗?”孟须真小声问她。

      那女孩回过神来,或许是因为飞机上竟然遇到了同好,孟须真终于在那女孩脸上看到了一点笑容:“对呀,你也是吗?”

      孟须真点点头:“朋友送的票。”

      “那你知道今晚演出的嘉宾阵容吗?”孟须真对越剧实在知之甚少。

      “上半场是年轻一辈的演员,下半场是钱茵梦和孟萍。”女孩子介绍得很简单,看孟须真眼神疑惑,她又小声问她:“你知道钱茵梦吗?”

      孟须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对越剧的了解仅限于那个很老的越剧电影《红楼梦》。”

      女孩子忽然笑眯眯地朝孟须真伸出手,很郑重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钟情。”

      “孟须真。”

      “钱茵梦就是唱贾宝玉的人,是现在徐派很重要的传承人。”钟情一双葡萄似的眼睛粲然生辉,十分有耐心地向孟须真介绍今晚的演出阵容。

      当得知越剧是全女班后,孟须真几乎下意识感叹了一句:“那和我知道的一个歌剧团很像诶,剧团里的演员也是全女班——”

      “你说的是日本的歌剧团吗?”钟情有些意外地问她,孟须真点点头。

      “其实有不少越剧人都提过这个歌剧团,钱茵梦还特地去日本现场观摩研究过……”钟情如数家珍地向孟须真普及着越剧与歌剧团之间的渊源。

      “那你看过歌剧团的表演吗?”钟情亮的眼睛亮晶晶,说到兴奋处,还激动地挥手,全然忘了自己手臂上还裹着纱布。

      孟须真看着她,忽然没由来地想到了自己当初给东雪科普安利歌剧团的样子,大概也是她这个样子吧,虔诚又激动。

      “只在网上看过歌剧团的《伊丽莎白》和《memy》。”钟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其实不太认识那些演员,不过18 年那版《伊丽莎白》里的死神演得真的很棒,那种狷狂霸道的死神气息诠释得很到位,而且唱功也很好,怒音特别棒……”

      18 年那版的《伊丽莎白》里的死神 Tod 正是稚月扮演的,钟情还在认真地给孟须真讲述自己为数不多的歌剧团体验。孟须真却走了神。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 LINE 了,稚月一直没给她发消息,而她也没有给稚月发过消息。

      从萍水相逢的一个陌生人口里听到了对稚月饰演过的角色的评价,孟须真忽然生出万千感慨来,她朝钟情笑了笑:“是啊,我也觉得《伊丽莎白》的 Tod 唱演俱佳,说起来,还是我的入坑作呢。”

      稚月作为 Top star 的表现从来无可指摘,就算《伊丽莎白》后来再演过很多次,她那一版依然被许多人奉为神作。

      在中国,喜欢歌剧团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既喜欢歌剧团又愿意去了解越剧的人少之又少。或许正是这个原因,钟情主动要求加孟须真的好友:“你是在广州上班吗?”

      和对待刚才那位柳先生的冷漠态度天差地别。

      孟须真点点头:“嗯,在越秀区。”

      钟情激动地指着自己:“好巧,我也是,我在环市东路。”

      孟须真笑了笑:“巧了,我也在环市东路。”

      孟须真看钟情将手里的门票翻来覆去地把玩着,随口问道:“这是你第一次看钱茵梦的戏吗?”

      钟情摇摇头:“不是,我已经看了快十年的戏。《红楼梦》两百二十三场,《西厢记》一百二十三场,《西园记》一百零一场,场场不落。”

      精确到个位的数字让孟须真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问道:“全是钱茵梦的戏?”

      钟情似乎没想到孟须真会这么问,呆了一下,才点头,她弯了弯嘴角:“钱茵梦的每一句台词,我都能倒背如流。”

      她自嘲地笑了笑:“一部戏翻来覆去地看,身边人都觉得我疯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冬日惊雷在孟须真的心上炸开,她蓦然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哀。她错愕地望着旁边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一路上她都是笑嘻嘻的。

      或许是孟须真突如其来的沉默,让钟情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有些失态,她讪讪开口:“以前小时候成天跟着爷爷听戏,听多了就也成了一个老戏迷……”

      孟须真了然一笑:“一样的,音乐剧看多了,也会陷在那些故事里很久很久才能走出来……”

      说完,孟须真侧脸看向舷窗外,飞机正在缓缓下降,夜空中一片黑暗,只有陆地上如河道纵横交错的车流在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飞机平稳落地后,钟情熟练地带着孟须真抄近路下到负一楼的地铁入口,买了 2 号线的地铁票。

      也不知道她是担心赶不上今晚的《红楼梦》,还是有意要避着空姐口中的柳先生。

      正值下班高峰期,钟情带着孟须真绕过人群,走到最靠里的位置等地铁:“这个地方等下上车的人会少一些。”

      钟情话音刚落,就听到地铁轨道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长列地铁像风一样驶过来,然后缓缓停下。

      听到“嘀——嘀”声响,车门缓缓向两边收缩,车上的人一窝蜂地往外挤,等车上的人下得差不多了,眼尖手快的钟情拉着孟须真从旁边侧着挤上了地铁。

      两个人刚站稳,就听到急促的“嘀嘀”声,地铁门缓缓关上。孟须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从飞机落地到坐上地铁才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顺利。

      该是走过了多少次这条线路,才能这么精准地把握好时间;又该是有多爱这些舞台上被演过一遍又一遍的故事,才会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打飞的往返于广州上海,孟须真望着黑压压的车厢,在心里暗暗感叹。

      而钟情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抓着扶手,望着映出众生相的车窗玻璃发呆。

      从人民广场下车出站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上海的冬天毫无人性可言,大衣在湿冷切肤的寒风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钟情看了一眼冻得瑟瑟发抖的孟须真:“时间还早,你要不要买点吃的垫垫肚子,等《红楼梦》结束,估计要到晚上十点了。”

      孟须真摇摇头:“我朋友已经提前买了一些吃的,在天蟾门口等我,我们直接过去吧。”

      钟情应了一声“好”,带着她穿过人行路口,孟须真远远地就看到“天蟾大舞台”几个流光溢彩的大字。

      剧院门口簇拥了许多人,熙熙攘攘的。东雪倒是老早就看见孟须真,朝她拼命招手:“孟孟,孟孟。”

      钟情看孟须真的朋友已经找到她了,就指了指里面:“那我先进去了。”

      孟须真拉住她:“等一下,我让她给你也带了一份吃的——”

      孟须真话音刚落,东雪已经拎着满满当当的一袋东西走过来了。

      孟须真替两人介绍。

      “钟情,在飞机上碰到的,刚好也是来看《红楼梦》的。”

      “东雪,我朋友。”

      东雪和钟情相□□头打招呼:“嗨。”

      东雪把手上其中一份吃的递给钟情:“我看着随便买了一点,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钟情有些不好意思,孟须真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道人影从自己面前闪过。

      那人拉住钟情,连连躬身同她道歉:“嗨,真巧,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你了,你没有其他哪里觉得不舒服吧?”

      孟须真和东雪被突然闪现的男人逼得后退了两步。

      钟情蹙着眉,耐着性子拒绝他:“我真的没事,你放心,我不会讹你的。”

      孟须真猜面前这个歉意满满的男人就是空姐口中的柳先生。

      “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孟须真看出来钟情对面前这个人的纠缠毫无办法,于是伸手把她拉过来。

      东雪反应敏捷,立刻心领神会地挽上钟情的胳膊:“再不快,奶茶都要凉了。”

      那男人终于识趣地递了一张名片,就走了。

      钟情终于松了口气,瞥了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正是去往后台的方向。

      八卦的东雪看了一眼孟须真,分明在问她这是什么精彩故事。孟须真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钟情耸了耸肩膀,如释重负:“谢谢你们。”

      孟须真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你一个人安全吗?”

      钟情无奈地笑了笑,解释了事情原委:“今天我急着赶飞机,在机场大厅跟这个人撞了,被他的推车剐蹭到了。他估计是担心不当面处理好,后面我要是讹上他就麻烦了,所以一直要送我去医院,被我拒绝了。”

      “人倒是好人,只可惜有时候过分热情,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钟情感慨了一句,接过东雪递过来的小吃和奶茶,对着两人连连道谢:“谢谢,破费了,那我先进去了。”

      东雪点点头,跟钟情挥手道别。一旁的孟须真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愣怔出神。

      是啊,连钟情都说了,有时候过分热情,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对于稚月而言,自己又是一个怎样麻烦又棘手的存在呢。

      孟须真的心情如外面无星无月的夜幕一般沉了下去,可她脸上却还挂着笑,强打着精神拉着去找《红楼梦》的演出厅。

      孟须真和东雪都是第一次到剧院看戏,找剧场入口都找了好几分钟。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第五排 34 号、第五排 36 号,两个人坐到座位上,才知道这两张门票原来是最好的两张票。乐池就在正前方,视线与舞台齐平,无须仰视。

      孟须真看着舞台上垂着的巨大的红绸布缓缓拉开,露出来最顶部电子屏上的一行红字“经典版·《红楼梦》”,两边各立着两块巨大的字幕显示屏。

      不同于歌剧团的舞台构造,这里的舞台没有银桥。乐池紧靠着过道,人来人往,不少人会好奇地往里面瞧。

      孟须真仰面望着舞台上栩栩如生的布景,不一会儿听得锣鼓声响,嘈杂的现场立刻噤若寒蝉。

      舞台上倏忽亮起一束光,便见一个丫鬟亮相高呼:“ 林姑娘来了,林姑娘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伊丽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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