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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围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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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的最后一天,同事们都嚷着让孟须真一起去逛街,还拿出了一早就做好的购买清单攻略。同事来敲门的时候,孟须真正窝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外面敲门声一阵一阵地响起,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孟须真只得捂着肚子下床去开门。
“小孟,你怎么没换衣服呀?我们都在等你……”同事看孟须真还穿着睡衣,大吃一惊,“快点,我们今天还要逛好多地方呢——”
疼得后背冒冷汗的孟须真从自己的包里翻出翻译器,递给同事,才又躺回床上,有气无力地把自己裹紧被子里:“我真的去不了,姨妈来了,太疼了。你们带上翻译器吧,或者我手机里有几个翻译的联系方式,我推给你们。”
“你们这些小姑娘怎么动不动就痛经,哎,联系那些翻译很贵的吧,算了,用翻译器吧……”同事看电热水壶里一滴水都没有,拿着电热水壶到水龙头接了点水,然后按下开关键,“那你多喝点热水,我们自己去了。”
孟须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嗯”了一声。真是见鬼,明明算好了大姨妈应该是在元旦假期之后才来,所以这次出门她压根就没想起来要带止痛药。
孟须真疼得缩成一团,迷迷糊糊中被床头震动的手机吵醒。孟须真闭着眼去够手机。她费力地睁开眼,一连串的未读消息,都是同事们拍的货架上商品品牌的照片,让她帮着翻译。
护肤品,一个牌子,两种颜色,她们压根就分不出来哪种是极润保湿,哪种是适合油皮的。孟须真没搭理,将手机扔一边,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没过几分钟,就等来了语音电话连番轰炸。孟须真不得不再次拿起了手机。
“小孟啊,你快看看我给你发的图片,哪个是适合我肤质的……”电话那头的同事语气焦急,孟须真拿了枕头垫在腰上,耐着性子一张一张往上翻那些照片,然后再指导她们应该拿哪瓶。
“谢谢小孟,晚上给你带寿司。”同事看着购物篮里塞满的战果,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孟须真望着昏暗的房间,肚子已经没那么痛了,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孟须真才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从玻璃透进来,她看到外面临街的一户建的屋檐上反射着点点光斑,定睛一看是未融化的积雪,原来昨晚不知什么时候下过雪。
是该出去走一走了,孟须真她换了衣服,套上大衣,决定一个人去外面逛一逛。
旧年的最后一天,干净整洁的街道上节日氛围浓厚,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孟须真站在路边等红绿灯的时候,收到了稚月发过来的消息:
谢谢你千里迢迢带过来的手信,我母亲很喜欢。她给你也准备了一些小礼物,想让我带给你,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趁着还是红灯,孟须真很快回了消息:“Zuki 桑客气了,麻烦帮我跟阿姨说声谢谢,真的不用了。
稚月:母亲叮嘱我务必转交给你,如果你没有时间,我送到酒店给你吧?
孟须真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输入框里的文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但最后什么都没发出去。就像没收到这条消息一样,孟须真把手机锁了屏,然后丢进包里,头也不回大步跨过人行道。
一个人流连在东京繁华街头,孟须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歌剧团的大剧院附近。她在街头站了一会儿,远远地看着大剧院气势磅礴的大门。她记得稚月是在大剧院开门营业的第二天正式退团告别的,而她的退团前的最后一场演出也是在这里。
孟须真用手机远远地拍了一张大剧院的照片,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大剧院门口人来人往。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街灯很快就覆了一层白雪,路上的行人都纷纷撑起了伞。
孟须真冒雪往回走,地上渐渐泛白,靴子踩上去咯吱响。回到酒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变为灰蒙蒙的,整座城市都沐浴在鹅毛大雪中。
落在发端上的雪花都已经濡湿了她的头发,孟须真用袖子擦了擦头发,在门口掸干净了衣服上的雪花才进去大堂。
回房间的电梯口要经过靠近街景的大堂水吧,水吧和公共区域被一扇十二片单扇连成的屏风隔开,从屏风的间隙中能隐约看见人影。
孟须真刚走过第一扇屏风,就被人喊住了:“孟孟酱。”
是稚月的声音,孟须真下意识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听到屏风后面有脚步声响起。
她愣在原地,看着稚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稚月看她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心中忽然五味杂陈:“看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就来这里等了。”
孟须真站在原地不动,中间与稚月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似乎要跟她划清界限,隔着银河千丈远:“Zuki 桑,是有什么事吗?”
礼貌又克制的语气,稚月有些不适应,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母亲准备了一些礼物给你,让我务必交给你。”
孟须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稚月,忽然笑了:“Zuki 桑,你知道如果我接受了这份礼物意味着什么——”
没等稚月回答,孟须真自问自答起来:“意味着以后我还要再给你们回礼,我们之间的联系还需要继续保持下去。可这种牵绊并不是你想要的对吧,所以——”
她顿了一下:“所以,你不要再送礼物给我,也不要再对我好了,我们之间,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孟须真洒脱地朝稚月摆了摆手,同她告别:“我退回 fan 的位置,你退回那个光芒万丈的舞台。”
眼见孟须真终于放弃了这段难以窥见天日的爱慕,稚月原本应该感到庆幸,可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头涌上莫名的哀戚。
稚月沉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出声:“那一起吃个饭吧,AA。”
这下,她们谁也没有再羁绊对方的理由与借口了。
孟须真听着身后稚月软下来的声音,始终按不下那颗只因她一点点示好就蠢蠢欲动的心,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吧,孟须真到底还是转身了。
稚月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你先把头发吹干,不然可能会感冒,我在这里等你。”
孟须真点点头。
等孟须真乘电梯再下来的时候,稚月发现她已经重新画了妆,吹了造型。一抹红唇,衬着雪白肌肤,娇艳欲滴。她是好看的,稚月一直都知道,皮相骨相俱佳的那种。就算放在娘役里面,也丝毫不逊色。
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孟须真打扮得如此成熟风情,稚月移开自己的眼睛:“晚上想吃什么,中餐、西餐还是料理?”
孟须真没什么胃口,只淡淡地笑了笑:“Zuki 桑决定吧,我都可以。”
稚月看她兴致缺缺,心中也有些郁郁。两人并肩走到酒店门口。大雪纷飞,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冰天雪地。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车上拿把伞——”稚月刚准备回车上拿伞,被孟须真伸手拉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刚好按在了稚月的手腕上,“不用了,直接上车吧。”
稚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孟须真冻得发青的手,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递给孟须真。
孟须真也没推辞,接过围巾围在在自己脖子上。那围巾又长又软,触感细腻,还有淡淡的护理后的芳香,孟须真小心翼翼地低头闻了一下,是前几天她跌进稚月怀里时,闻到过的香气。
地面是厚厚的积雪,车胎也有些打滑,稚月开得很慢,车内的空调温度被调得很高。可能是因为回酒店的时候被雪淋湿了头发,孟须真有些鼻塞,肚子好像也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车内一片沉默,稚月余光瞥到孟须真在后排缩成一团:“还是很冷吗?”
孟须真单手一直揉着小腹,有气无力回了她一句:“我不冷。”
“我先去药店拿点药,你在车上等我一下。”稚月将车拐进了一条小道里,停在路边。
孟须真佝着身子,疼得缩成了一团。后排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时,一阵冷风灌进来,孟须真猛地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稚月却没管这么多,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没发烧,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
孟须真点点头,没说话。
在车上等了几分钟,就看到有人身影停在驾驶座前。稚月先将手上的热饮递给后排的孟须真,而后才将大包小包放在副驾驶上:“先喝点热饮驱驱寒。”
“谢谢 Zuki 桑。”后排的孟须真双手接过热饮。
车辆七弯八绕地挂进了一条小路,稚月停好车后,并没有急着下车,而是从购物袋里找出了刚才买的一些感冒药。
孟须真一手抱着稚月的围巾,一手拿着稚月刚买的热饮,在一旁等她。
雪已经停了,深蓝天幕悬于头顶,路边街灯次第亮起来,照着地上的积雪,澄明柔和。
稚月伸手接过她怀里的围巾,低头温柔地替她戴好。两个人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汇,但旋即又都各自撇过头去,躲开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雪地上两行脚印一直延伸到小路尽头。
孟须真刚坐下来,稚月就朝服务生招手,要来了一杯热水,把感冒药递给她:“这个一日两次,每次三片;这个一日三次,每次一片。”
稚月盯着孟须真吃完药,才把菜单递给她,往她旁边靠了靠,纤长手指在菜单上指了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是这家的招牌,其他的不算特别好吃,但是味道也还行……”
稚月说了什么,孟须真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的注意力全在稚月近在咫尺的鼻息上,她只觉得自己脖颈附近滚烫一片。
“孟孟酱,你想好了吃什么吗?”稚月看她一直没说话,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喊她名字。
孟须真回过神来:“我跟Zuki 桑一样吧。”
等稚月点完单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中,周围的热闹喧嚣与她们无关,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
不过好在这家餐厅出品很快,服务生站在旁边上菜,才不显得那么尴尬。
这一顿饭孟须真吃得食不知味,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稚月,她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前的菜品几乎都没动过。
服务生过来结账的时候,孟须真和稚月默契地各自付了一半。
起身离开的时候,孟须真轻轻喊住了稚月:“Zuki 桑,我先去下洗手间。”
等孟须真从餐厅出来的时候,稚月正站在路灯下等自己,身旁是厚厚积雪覆盖的小簇竹林,颜色苍翠,经冬不凋。
她外面套了一件深褐色的过膝大衣,露出来贴身的米色高领羊绒衫,整个人显得挺拔又修长,站在翠竹旁边,显得愈发冷峻。
寒风吹过,竹叶簌簌作响,落下来一些雪块,砸在稚月的头上。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后知后觉地狼狈闪开。
孟须真站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才深一脚浅一脚朝稚月走过去。
稚月听到身后咯吱声响,忙回头,果然是孟须真。她一身杏色大衣,裹着自己的围巾,脸颊被冻得粉扑扑的,看起来倒是显得可爱又让人安心。
孟须真走到她面前,踮起脚,伸手往她头发上摸。稚月低头看着面前的孟须真,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真的太高了,就算踮脚伸手也苟够不到。孟须真笑了笑,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你头发上有雪块。”
稚月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人的浅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稚月曲着腿,半蹲着与她平视:“那就有劳孟孟酱了。”
极亲昵的距离,四目相对那一刹,孟须真眼神朝上,避开了她平视的目光,只轻轻替她掸了掸头发:“好了。”
两人寂寂无言,往附近的停车场走去。这条路少有人来,偶尔有食客路过,十分安静。过了好一会儿,稚月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什么时候的机票?”
“后天上午。”孟须真的声音很快就被吹散在猎猎作响的风里。
两人继续往前走,身后的两个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孟须真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叠在一起的两个影子,悄悄停下来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稚月双手插兜,回头看落在后面的孟须真。从孟须真手机屏幕里,她看到了地上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而实际上她们中间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听到身后没了嘎吱的脚步声,孟须真慌张地收起了手机,揣进兜里,又心虚地把头往围巾里埋了埋。
稚月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跟上自己。走完这段静谧的下坡路,就到了小路的尽头。再往前就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繁华大都市。
“Zuki 桑,就到这里吧。”孟须真站在路口朝稚月摆了摆手,“我该回酒店了。”
没等稚月反应过来,孟须真已经趁着赶在绿灯的最后两秒,跑到了马路对面。
眨眼功夫,绿灯变成了红灯,稚月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脚。隔着人来人往和车流,孟须真笑着朝对面的稚月拼命挥手,朝她做出一个口型:“沙扬娜拉。”
漫长的红灯一直沉默地亮着,一辆又一辆的汽车在两人面前疾驰而过,稚月看着孟须真一步步背身后退,同自己挥手道别。那一帧帧画面像慢镜头一样,在稚月心上闪过。
她下意识想追上去,眼前的视线却被一辆突如其来的大巴车遮得严严实实,她往旁边跑,想去看马路对面的孟须真,可刚才她站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了那抹杏色身影。
人行道上漫长的红灯终于结束,变成了绿灯。稚月想也没想,往马路对面跑去。可惜,人来人往中早已没了她的踪迹。
孟须真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决绝而又不带一丝留恋,只带走了一条她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