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亮的人 GL》桥上饮

13、蹩脚的谎言

　　孟须真用冷水洗了个脸，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口红已经掉得差不多。

　　可能是酒精作祟，补妆的时候，孟须真好几次差点把口红涂到唇线外。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确认涂匀了，孟须真才开门出去。

　　门一开，正好撞上稚月看过来的眼神。孟须真脑子宕机了一秒钟，旋即朝她笑了一下，就赶紧出去了，给稚月腾位置。

　　“酒量不好，怎么还喝那么多？”稚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孟须真顿住脚步，没说话。

　　听身后没有动静了，孟须真挤出一个苦笑，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下一秒却忽然被人拉住手腕。她来不及反应，身子往后一跌，被人从背后揽腰托住。

　　温柔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孟须真看见自己的身影跌进稚月那一双墨如点漆的眼眸里。咫尺相对，呼吸相闻。

　　孟须真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稚月骨节分明的手还揽在她盈盈一握的腰上，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地透过薄薄的针织衫熨帖着她的那一处肌肤，和她的呼吸一样急促难耐。

　　孟须真只觉得后腰灼热滚烫。下意识想推开稚月，却不成想她用力扣着自己的腰，不肯松手。孟须真用手去推稚月的肩膀，却被她就势拘在过道的角落里，身高上的压制让孟须真动弹不得。

　　这是稚月以前在音乐剧舞台上常演的桥段，可孟须真此刻却只觉得屈辱，她狠狠地瞪着稚月，却不敢声张，小声警告她：“放开我！你放开我！”

　　稚月看着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忽然叹了口气，妥协地松开手：“孟孟酱，是不是生气了？”

　　孟须真沉默着没说话，稚月低头看着孟须真微微颤动的肩膀，忽然屈腿半蹲在她面前，冒昧地伸手去替她擦去眼泪：“我那天没有别的意思……”

　　看着稚月近在眼前的那张动人心魄的脸，原本一直憋着眼泪不敢哭的孟须真，终于忍不住落下连串的大颗眼泪。就算稚月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可她永远不敢伸出手去触摸。

　　她噙着泪，拼命摇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是她一厢情愿，在这无望的深渊中沉沦。

　　稚月看她眼中泛着痛楚，忽然站直身子，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浑身发抖的孟须真：“我懂，我都懂——”

　　她大她十岁，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那些小心翼翼的心思。只不过，在剧团待了这么多年的她早已经从别人身上提前预知了故事的走向。

　　听到这句话的孟须真忽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稚月。

　　或许是孟须真的眼神过于直白，稚月下意识别过头去。

　　仿佛是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孟须真平静地推开了稚月的怀抱，红肿的双眼怔怔地望着她：“那你讨厌我吗？”

　　稚月摇头。

　　“那你喜欢我吗？”孟须真知道日本人性格保守，从来不会将爱和喜欢挂在嘴边，但今天她偏要这么问，打破砂锅问到底。

　　稚月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孟孟酱，是个很特别的人，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有时候我好像能感知到你的一些感受和想法，情绪也会被你牵着走，会不由自主想要跟你说上几句话……”

　　如果是以前，孟须真听到这句话估计会开心地跳起来。可今天，孟须真并不想要这样的答案。她低头苦笑，想要一个“喜欢”或“不喜欢”就那么难吗？

　　孟须真朝稚月耸了耸肩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露出一个豁达的笑容：“既然不是喜欢，那就是不喜欢了。”

　　稚月看着她脸上犹未干透的泪痕和那比哭还难看的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前这个小姑娘才二十四岁，刚步入社会不久，也没谈过恋爱。她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并不是只有“喜欢”和“不喜欢”这两种情况，何况就算是喜欢一个人，也未必能宣之于口。

　　稚月摇头：“你还小，没经历过感情，所以还不明白。今天，你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相处了一个月后，你发现这个人有好多的缺点，你们开始争论、吵架；再过半年，你会发现自己连吵架的欲望都没有……”

　　孟须真看着眼前的稚月直摇头，一步步后退：“可你不是我，又怎么能断定我不能包容、接受我喜欢的人的缺点。你不能因为大我十岁，因为有过一段感情，就用自己的经验来断定我的感情——”

　　“可就算我喜欢你，又会怎样？我们会在一起吗？是，你可以来日本或者我去中国，可年龄差距、成长背景这些并不是靠喜欢就能克服的。父母那一关有多难过，你想过吗？你还小，可以先不用考虑这些问题。”稚月截断她的话，“可我比你大十岁，我不能放纵自己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看着你陷入原本早就预料到的绝境中。”

　　“何况——”稚月忽然顿了一下，脸上涌出一种了然悲怆的笑意，“你喜欢的是舞台上耀眼夺目、温柔体贴的男役稚月，而不是台下的Zuki 桑，一旦你走进了我的生活，或许你像那些 fan 一样，对长发的我、穿长裙的我觉得陌生，无法接受……”

　　“不是的，不是的。”孟须真生怕稚月不信，拼命摇头，“我喜欢的只是站在我面前的——”

　　稚月没让她说完，：“下次不要再喝闷酒了，会很容易醉的。”

　　孟须真仰面望着稚月，她明白她为什么不让她说完，她知道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喜欢一个人，如果变成了一种打扰，那就该适可而止了。

　　她故作无事地耸了耸肩膀，朝稚月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那我先补个妆，Zuki 桑先回吧。”

　　稚月有些不放心，孟须真笑了笑：“我真的没事，你们不都说啤酒酒精散得很快么。”

　　说完，孟须真就又进去洗手间，整理妆容。稚月支身靠着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

　　孟须真从镜子里往外瞥，门口过道那里空空如也，稚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座位上去了。

　　“Zuki 酱，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都喝了好几杯了……”桧有梨仰头看着稚月坐下来，“诶，门酱呢？她怎么还没出来？”

　　“她酒量不好，估计还是有些不舒服。”稚月的回答顾左右而言。

　　桧有梨指了指稚月的肩膀：“怎么湿了？”

　　稚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杏色的羊绒衫上面湿了一大块，是刚才孟须真的泪痕。稚月伸手招了服务生过来，又要了一大杯啤酒：“可能是刚才洗手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

　　桧有梨就没见过谁的谎话能比稚月的更蹩脚，桧有梨看了眼对面空着的位置，又看了眼心事重重的稚月没说话。

　　孟须真的同事们看她还没回来，就一众推了资历最老劝酒的那位同事去洗手间看看怎么回事。

　　同事刚站起身，孟须真已经走过来了，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连耳朵也泛着红晕，果然是酒量不好。

　　“小孟，你没事吧？”一直劝酒的同事关切地问她。

　　孟须真摇摇头：“没事，就是酒精上头，有点难受。”说着，就绕过稚月，坐了下来。

　　后半场稀里糊涂就结束了，孟须真也忘了自己是怎样同稚月和桧有梨挥手道别的，只记得出居酒屋的时候，寒风簌簌，格外冷。她和同事走到路边去等大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