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临渊羡老鱼

2、垂发

　　贺川跟在昭明身后，右手被她牵着，却不敢踏进门，门内与门外仿若两个世界，屋内，暖光灯照亮整个屋子将家居照的辉煌光亮。

　　贺川看见，那是一只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皙，指甲柔和而又带着珠泽的手。不像自己的手，因为常年帮姥爷干农活，布满细密的茧，清癯干瘦，仿佛还带着锋棱。

　　贺川还是跟在昭明进了玄关，“你爸爸出车祸死了”昭明丝毫不避讳少年。

　　“我叫昭明，我算是你姑姑吧，但也差点成为你的后妈。”

　　昭明轻嗤笑一声，“你爸爸季峥以前是我们家收养的孩子，后来成了我的未婚夫，但是他半年前坚持脱离我们家，所以……。”

　　昭明依旧面色平平甚至，嘴边噙着一丝笑，眸中却无半丝温度，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一样。

　　昭明把大致的情况告诉了贺川，她从未想过隐瞒一丝一毫。

　　有些事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大大方方告知，有时候大人们所谓的为了孩子好而隐瞒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有些事孩子有权利知道。

　　如果过不了心里那关，未来又该如何走向未来更加困难的关卡，心里有碰撞，才能成长。

　　少年沉默一言不发，一时间得到的信息太多多，他有点不知道怎么消化是好，有丝悲凉，他从来没见过他的父亲，也从来没听到过关于他父亲的消息，还有期望吗。

　　也没见过母亲几面，他知道母亲不喜欢他，她早就有了新的家庭，不想让自己这个污点去破坏新家庭的圆满。

　　“你还是叫我姐姐吧，毕竟我只比你大八岁”昭明接着道。

　　少年愣住了，他像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昭明的意思。

　　小时候，他也从一开始幻想着爸爸妈妈能来接他，到后来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他只知道自己从出生就没见过母亲，母亲自生下他，就弃他而去，扔给在山村的姥姥和姥爷，几年前姥姥去世后，一直是他和姥爷一切相依为命，直到姥爷去世。

　　昭明从拿出一盒牛奶倒入两个玻璃杯中，放进微波炉，定好时间。

　　又从柜子中拿出一双拖鞋，这是以前贺峥的拖鞋，这是他唯一留在这套房子的东西了吧。

　　将拖鞋放在少年面前她便开始进入了盥洗室，再次出来便已将头发高高挽起，用的一个金属液态蝴蝶发夹，卸掉了口红，整个人增添了一些真实感，居家感。

　　这套房子是自己十八岁生日的昭父昭母送的礼物，硕士回国后也多住在自己这一方小天地。

　　贺川没有马上换上拖鞋，眼睛里带着犹豫。他像个不速之客与整洁明亮，干净温暖的屋子格格不入，他怕自己的到来会破坏这个艺术品。

　　一分钟到了，“叮”昭明进厨房拿了两倍牛奶出来却发现贺川还在门口傻傻地杵着。

　　“怎么还不换鞋，进来呀。”

　　昭明不明所以。

　　“咕咕”贺川将近一天没吃饭的肠胃还是发出了抗议。

　　贺川贺川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羞耻感使他感到更加局促不安，连带着手心都有些薄汗。

　　急急忙忙换了拖鞋。

　　昭明笑了，眸里带了些许温度，带着一丝促狭，“还是你的胃更诚实，先坐下吧”，昭明递给他一杯牛奶。

　　贺川双手接过牛奶，不可避免地碰到这双前不久才牵过自己的一只手，脸烧的更红了。

　　昭明只当是少年还在因为肚子的响声而感到窘迫。

　　昭明只喝了一口，便又放在水晶茶几上，杯身与茶几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贺川以前也从未听过这样清脆的碰撞声，以前在乡下时，他听到到过磨刀石声，木盖盖在水桶上敦实的声音，破口的瓷碗放在既当课桌又当餐桌的木桌上的声音。

　　她似乎与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家具浑然天成，没有任何违和感。

　　昭明要跟他谈起以后的打算。

　　“你多大了？”

　　“十六岁。”

　　“那应该是读高中了吧。”

　　“高一。”

　　“想学理科还是文科？学习怎么样？”

　　“理科，还行。”

　　“我会给你安排好学校的，还有一些证明之类的。”

　　“你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吗？除了你妈妈”提到贺川的妈妈，昭明内心泛起不满。

　　“没有了。”

　　昭明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把放在桌上的牛奶拿起来一饮而尽站了起来。

　　向前走了几步，指着一件开着门的房间道，“那是我的卧室”又往左走了两步，推开了隔壁房门。

　　“这间之前是客房，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铺的有床单被套。”

　　这间房以前自己因醉酒睡过一次，后来便一直空置，也没别人睡过了。

　　贺川毫无异议，他像个点头机器，只会说“嗯”。

　　他很清楚，虽然昭明说会照顾他，但他没什么资格提出建议。

　　“你必须得学会麻烦我，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当然你也是，所以你理应麻烦我，不要有负担，有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昭明看着身后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贺川。

　　少年很高，昭明觉得起码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这个海拔只会显得他更加清贫劳苦，似乎从出生到现在没有过过清闲富足的日子。

　　“嗯”昭明学着贺川少年老成的回答，和贺川一起说出。

　　其实昭明几乎可以料到贺川的回答，他从进屋一共也没说几个字，昭明微微眯眸，和善又狡黠。

　　“你先跟我吃点东西，买点生活用品吧”昭明带着贺川来到最近的商场，昭明的房子地段绝佳，周围不远便是各大商圈。

　　正值下班高峰期，一个又一个餐厅挤满了人，昭明想了想还是先带孩子吃点东西先。

　　小孩子大都爱吃肯某基之类吧，便带贺川去了一楼的麦劳劳，她也不知贺川食量如何，只好多点了一些，“今天咱们先放纵一次吃点快餐，以后在好好给你补补。”

　　贺川吃东西很快，却也不显得粗鲁，很安静，他只是默默地吃。

　　待两人解决晚餐，昭明带着他来到四楼，四楼是男装区。

　　昭明径直走进一家主营运动的品牌店，指了指她看中的一套运动服，转头对贺川道， “拿去试试。”

　　贺川乖乖照做，走出试衣间。

　　昭明眼前一亮，不愧是自己的眼光，又迅速指了指另外几套厚实的外套让他换。

　　贺川偏清瘦但并不柴，他从小边帮姥爷干活，多少还算结实，穿起衣服来也竟像个衣架子般板正，像棵小白杨一样。

　　昭明又选了几双运动鞋，让贺川换，其中有一双她自己也喜欢，便也拿了一双同款来换，脱下了穿了一天高跟鞋。

　　出了店门，贺川身穿昭明最开始看中的那套黑色运动服，脚踩一双黑色镶蓝色图案的运动鞋。

　　昭明也脚踩一双白色镶粉色同款图案的运动。

　　又带着贺川去了一家理发店，“你头发太长了，剪一下吧，”贺川之前家里条件不好，都是很久才去村里理发店剪一次后，自己顺着剪短一点。

　　“学生的话，那就剪个寸头，可以吗？”
　　“好。”

　　“终于不是嗯了。”

　　昭明笑道。

　　又带贺川去商超买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内衣内裤，新的学习用品后，路过旁边的玩具区，随手拿了个魔方和拼图。

　　“不用。”贺川终于忍不住出声提出拒绝。

　　“别多想哦，这是买给我自己的”，昭明调皮地眨了眨眼，无视的贺川的拒绝。

　　当昭明和贺川走出商城，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是俨然是一个城市小孩，只是清瘦的身材让他任然看上去与霓虹繁华的都市保有一定的距离。

　　昭明和少年回到家后。“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昭明指了指盥洗室。

　　“我的房间里带的有卫生间，外面这个就你用吧。”

　　昭明带着贺川进了盥洗室，教他使用热水器。

　　暖气十足的浴室蒸的昭明出了点薄汗，便把外套拖掉，扔给了贺川，只着内里一条黑色针织裙，收腰的针织裙完美和细细腰身贴合，少年何曾见过这般光景，立即偏了头，移开视线，脸却微微发红。

　　“应该会调了吧。”

　　一转头就看见少年微红的脸，只当是太热。

　　“嗯，我知道了。”少年忙回答道。

　　昭明将购物袋中的家居服拿出来递给了他，又将他的洗漱用品递给他，交代了他放置的位置。

　　将自己的大衣拿上，带上盥洗室的门，便打了个电话给助理吩咐了一点事。

　　接着又打给了海市一中的校长，海市一中是市里最好的私立高中，昭氏企业是这所学校的校董之一。

　　安排好贺川的入学事宜，贺川也出来了。

　　“姐...姐姐，我洗好了。”

　　“你先去睡觉吧。”

　　贺川看见昭明还在电话中。

　　昭明看见贺川潮湿的头发，愣了一下。

　　短短的发梢挂着水珠，一滴掉在贺川的脸上，还有几滴流过耳垂上的小痣掉在黑色纯棉睡衣上，加深了黑色，增添几分可怜的意味，照明想到最近很流行的一个词“破碎感”。

　　“不用搞特殊化，按着常规的来就行。”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害怕孩子突然进入博雅班会不适应，提议先安排进入实验班。

　　昭明挂了电话，“先过来一下，”拿出自己的擦头发的毛巾朝不明所以的少年走去。

　　少年像是没有料到她会将他拦下来。

　　“擦擦头发吧。”

　　昭明让少年蹲下，自己跪在沙发上，将毛巾覆在少年短短的头发上。

　　减短的寸头，稍稍有点扎手，新生的发根很黑，昭明隔着毛巾轻柔的按着少年的脑袋。

　　一缕长发垂落，掉在少年的鼻子前方，背对着她的少年，脸微微发烧，他在短短一天脸红了数次。

　　毛巾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和那一缕头发气味相同，此时的他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花香。

　　这是她的毛巾，他脑子里只有这个一个想法。

　　他只闻到过从前小学里中的桂花香和栀子花香，此刻的他只觉得这气味更加优雅馥郁，和昭明一样。

　　他闭了闭眼睛，强压下无谓的联想。

　　昭明看他像个呆鹅一样蹲在沙发前面，一动不敢动，任由自己揉搓捏扁，只觉一阵好笑。

　　“干的差不多了，你去休息吧。”无声笑了笑。

　　昭明站起身，转身去了书房，她还不能休息，她还得处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