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近月亮远》谢从忱

5、氛围正好

　　“同学们，拿出来卷子，咱们继续讲。”英子走进了教室，晃着手里的语文卷子。

　　语文课正常开始了，谁也没有再打破这暧昧而又奇妙的氛围。

　　下课后，贺恂深呼一口气，扭头面向了正在低头做题的裴嘉朔：“我请你吃顿饭吧。”

　　裴嘉朔笔一顿，抬起头，他眼神认真：“不用，顺手帮忙。”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他丝毫没有说完就低头继续写题的意思，而是将眼神瞥向旁处。

　　贺恂眨了眨眼睛，像是得到了同意似的，“那你明天早上叫我。”随即扭过去了头，没有半点要给裴嘉朔开口留余地的意思。

　　时间定在早上是贺恂深思熟虑过的结果——中午人多时间短，他不想在第一次吃饭就让自己看起来匆忙而狼狈；晚上他不到放学就去美术房集训，压根儿没有时间吃晚饭。

　　贺恂每周周末两天都会出校训练，到周天晚自习才回来，因此有需要带东西拿快递的同学都会找他帮忙拿——即使东西很多，他都欣然地接受了。

　　“不是，你小子给我拿个衣服差点掐死我，怎么今天允许拿这么多东西？？心情好啊？”徐子炀愤愤不平地吐槽道。
　　贺恂敷衍道：“你猜。”

　　徐子炀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朝他竖了竖中指。

　　取一件寄存在门口商店的快递要交一块钱，但是贺恂懒得挨个收——而且他也不是计较的人，所以找他帮忙取快递从来不需要交。

　　裴嘉朔按惯例中午不去食堂吃饭，班里只剩他一个人，他写完留的数学思考题后就出门准备去超市买点吃的，路过讲台桌时看到了数学老师的玻璃保温杯。

　　他看了一眼，拿起保温杯走出了门。

　　“不是，这个题为啥我拿这个算法算不出来？”贺恂正弯着身子跟数学老师讨论题。
　　“你那个情况有个特殊情况，你看……”数学老师拿起自动铅笔，在图上画了起来。

　　“报告。”裴嘉朔敲了敲门，一进门就看见贺恂跟数学老师激烈的讨论。他走到数学老师办公桌前，把玻璃杯放到了桌子内侧，不容易被碰翻的地方。

　　“涛哥，你杯子。”他说完就准备转身走，然后被一声叫住了。

　　“你是裴嘉朔是吧？我记得你，开学就考了一百四，”他抬起头，含笑的眼睛在裴嘉朔身上上下打量：“人聪明长的还这么帅啊，真厉害。”

　　“没事涛哥，你还是四中吴彦祖呢，”贺恂拍了拍涛哥的背，“哎，真羡慕你们，个个长的是精神帅气，吴彦祖都老咯——”他笑了笑，眼角的褶子挤到了一起，虽然中年略微发福，但仍遮不住五官的帅气。

　　裴嘉朔眉眼变得有些柔和，说了一句“谢谢老师”，随即转身离开，轻轻关上了办公室门。

　　贺恂虽然办了住宿生的手续，但中午的时间他大多还是留在班里写题或者趴桌子上听歌打盹——他没有午休的习惯，一躺到床上是一定要睡上几个小时才罢休。
　　他从涛哥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索性去水池拿凉水胡乱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直直地打在脸上，让他高速运转后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贺恂趴在桌子上，眉头不展，一脸愁苦。

　　他过几个月就要去参加美术集训了，光基础的费用就要十万，现在跟家里闹着不小的矛盾，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哎……命运多舛，时运不济啊……”贺恂挠挠头，哀叹声在空荡的教室里回响。

　　裴嘉朔晚上总会在放学后留班再学习一会儿，尽力把题在回宿舍前解决完，偶尔熬夜打灯学习的时候其实不多。

　　他估摸着时间，离锁门还有十分钟，于是拿起了一本错题本，准备睡前翻着复习一下，等他走到宿舍门口时，却惊讶地发现贺恂低着头站在了门侧边，举着手看着手表。

　　裴嘉朔咳了咳，“钥匙呢？”他嘴上问着，开始掏自己的钥匙开门。

　　贺恂明显看着疲惫不堪，头发乱的乱翘的翘，衣服拉链半拉着，宽大的棉服像是胡乱套在了身上一样。

　　贺恂注意到裴嘉朔突然出现，感到意外，他左手迅速扶好了眼镜，右手索性把棉服敞开，而后看似随意地用手拨着刘海，解释道：“估计下午体育课打球的时候掉了吧……”

　　裴嘉朔顺利摸到了钥匙，打开了门。
　　“嗯。”他走进了宿舍，“你明天是不是出校训练？”裴嘉朔问道。

　　“嗯，上两节课完就走，你要我帮忙……带什么吗？”贺恂挂衣服的动作停住了，扭头看向裴嘉朔；他实在是感到意外——裴嘉朔话都很少说，更别提主动问了。

　　“没事，随便问问。”裴嘉朔垂着眼眸，低头解鞋带。
　　“哦。”贺恂点点头，拿着洗漱用品出去洗漱了。

　　裴嘉朔坐在床沿，摊开手掌，手中的钥匙反射宿舍灯的灯光，十分明亮。
　　他叹气，把钥匙放到了棉服口袋里，起身去洗漱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晚上贺恂一直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一早上起来非但神清气爽——而且清醒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他其实对裴嘉朔会不会叫自己是存疑的。但贺恂后来又想，裴嘉朔要是不跟自己一起吃饭，他就在从外面回来时给裴嘉朔带杯喝的——大家都是这么表达感谢的。

　　出乎意料的是，裴嘉朔真的叫贺恂起床了。

　　不同于徐子炀之前尝试的那些暴力的闷头方法，裴嘉朔只是轻轻拍了拍贺恂——但凡贺恂睡的沉，他就叫不醒贺恂。

　　贺恂感受到有人在拍他，很快速地就起身了。

　　就是……裴嘉朔拍的是真的很轻。
　　好像没有那种一定要把对方叫醒的力度的轻。贺恂刷着牙，脑子里也不闲。

　　也有可能是……他本来就是小心翼翼的？？

　　贺恂摇摇头，嘴边的泡沫受力掉到了校服外套上面，但他并未察觉到。

　　他个男的对我小心翼翼干什么。
　　等等……
　　我都在想点什么假设啊……

　　贺恂捧起一把水，“哗”地扑在脸上——就是单纯地叫我起床而已，不想了不想了。

　　贺恂洗漱完回到宿舍的时候，裴嘉朔已经收拾好了。

　　贺恂边擦脸，边不时扫他几眼。他看到裴嘉朔左手插兜，右手举着不大的本子在认真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大佬的碎片时间跟我的果然不一样……贺恂心里感叹，收拾得却很干净利落。

　　贺恂拿起拖布，低着头看看地面脏不脏，突然意识到——裴嘉朔还没出来。

　　贺恂抬头，正巧的是，太阳又高升了一点，云雾大都四散，明亮而温暖的太阳光洒向整个地面，也铺满了宿舍的阳台——还有半弯着腰撑在栏杆上的裴嘉朔。
　　可能是听到了起床铃的声音，裴嘉朔转过身，“啪”地合上了笔记本，阳光正好打在了他的侧脸，他下意识地用本挡了挡，皱着眉低头出了阳台。

　　贺恂突然很想拍照。
　　不明白理由、就是想拍下来。

　　“呃……门口那块地我刚拖了还没干，”贺恂说道，手指了指阳台门口的低面，“你再看会儿。”

　　裴嘉朔了然，点了点头。

　　他们起得早，这个点起床铃刚打完，食堂的人很少，因此空座位也很多。

　　贺恂在前面走着，扭头冲裴嘉朔问道：“你想吃什么，我请。”
　　“不用。”

　　贺恂不耐心地“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礼貌呢，我请就我请。”
　　裴嘉朔不知道被戳中哪处的笑点了，唇角勾了勾：“行。”

　　贺恂跟裴嘉朔端着阳春面坐下的时候，吃饭的人数逐渐增多。贺恂低头，第一口面还没放进嘴里，就听到有人用响亮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

　　他受惊，手一抖，挂在筷子上的面“啪”一下摔回了碗里——还溅了他一身油点子。

　　贺恂低头看了看——幸好今天穿的是深色外套。

　　他皱着眉，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就看到徐子炀端着饭朝着他们走来。

　　不是，这小子也忒会挑时间出现了吧？？

　　徐子炀虽然跟裴嘉朔没说几句话，人倒也不腼腆——他把碗放在贺恂旁边，大大咧咧地抬腿就坐下了。

　　他刚一坐，就能感受到有目光在他身上锁定了，徐子炀抬头——一个一脸平静，一个一脸疑惑跟无语。

　　“……？？”徐子炀突然感觉如坐针毡。

　　“……这地方有人占了？”他开口问道。
　　裴嘉朔摇摇头。
　　“那你们怎么都看我？？！”

　　贺恂瘪瘪嘴，放下筷子敷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吃吧吃吧。”

　　这可能是他吃的最憋屈的、最别扭的一次早饭了——裴嘉朔低头安静吃面他能理解，但是贺恂竟然一反常态也默不吱声，就显得很诡异。

　　甚至他想开口打破这个僵局，但是被僵局整的不敢开口。

　　徐子炀吃着碗里饭，沉思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氛围诡异。
　　他突然灵光一闪。

　　刚才旁边俩人的目光，非常像……约会的小情侣注视突然插入的电灯泡。

　　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电灯泡。

　　徐子炀不知道从哪儿想的比喻，吃完饭后他慎重地给贺恂说了这个想法，回应他的是贺恂的一拳——“说什么p话，没到春天你先发情是吧？”

　　裴嘉朔在旁边听到了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而后笑容就快速消失了。

　　徐子炀眨了眨眼睛：“裴嘉朔是不是笑了刚才？？”
　　贺恂看了看裴嘉朔，眼神回到了徐子炀充满惊讶与疑惑的脸上：“你自己问去。”

　　徐子炀“哼”了一声，三人并肩走出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