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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正确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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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嘉朔的声音击进了耳膜,在贺恂脑内回荡了许久。
是紧急联系人。
贺恂不自觉地咽了咽——这一细微的细节也没有逃过裴嘉朔的目光。
医务室离男生宿舍的距离并不远,但是二人却走了很久。
久到贺恂都思考不出来自己说什么把裴嘉朔这个问题敷衍回去。
他为什么要下意识回避认真回答而是想着敷衍?
他也不知道。
他当初把裴嘉朔变成自己第一且惟一的紧急联系人,是出于什么缘由,自己也忘了……
在他的脑海里如飞箭般重现的,一帧一帧,全都是二人并肩的场景。
比起身边有人,贺恂总还是习惯独自相处。
他觉得两个人间总会有摩擦、误会、纠缠,他也自认是一个屁事多、内心有点敏感的人——因此他懒于作为主动交朋友的那一方。
但是莫名其妙的是,他好像已经适应,并且享受于身旁有一个人了。
哪怕是这个人就这么站在自己旁边,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安静聆听,或者低头看他那个被翻到封面破皮的随身记,都给贺恂一种莫名的舒适感。
这种感觉,有另一个名字——依赖。
“咱俩都这么熟了,加个紧急联系人不行啊?”
二人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宿舍已经熄灯了,贺恂跟裴嘉朔给宿管阿姨打了声招呼,便蹑着步子上楼回宿舍了。
裴嘉朔站在贺恂身旁,贺恂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刚想推开门,手腕上就传来了束缚感。
贺恂侧头看向裴嘉朔。
??
“以后,我也愿意是你的紧急联系人。”
楼道内寂静无声,裴嘉朔几乎是用极其低的声音说话的,但这句话进到贺恂的耳朵里,震耳欲聋。
“咱们这节课讲讲小本,照着ppt做做题。”薛秦拿着挂着辣椒样式挂件的u盘,递给了站在她办公桌旁边的贺恂。
“好嘞。”
贺恂之前在艺术班就是历史课代表,后来放弃了历史学了理科,还有些不舍,会考复习短短两个多月,贺恂还是决定填补一下自己的遗憾。
“对啦,给你个东西。”薛秦的眼睛小却亮,笑的时候温柔似水,仿佛能漾起涟漪。
“啊?”
“这个,给你,辛苦我的课代表咯。”
薛秦手掌上安静地躺着两瓶AD钙奶。
旁边甚至是两个吸管。
“您喝吧老师,我想喝了就自己买,不收您的啦。”贺恂歪着头,笑着摸了摸鼻子。
“给课代表的奖励,收着吧,专门给你留的呢。”薛秦没有收回手,而是把两瓶奶朝着贺恂的方向又递了递。
“谢谢薛老师,那我先去插课件了。”贺恂接过奶微微鞠了躬,随后出了办公室。
“不是,我现在去当课代表,还来得及不?”徐子炀看到贺恂拿着的奶,一脸羡然。
“想喝自己买去,你又不缺这几块钱。”
“自己买的跟薛秦送的能一样?!”徐子炀瘪瘪嘴。
“我不管,别想打我的主意。”贺恂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其中一瓶顺手放到了裴嘉朔的桌子上。
“贺哥,咱俩的交情比不过你跟裴哥??”
贺恂扭过头,跟徐子炀对视:“比得过啊,所以我得巴结他啊,裴嘉朔还得给我讲题呢。”
裴嘉朔拿着卷子回到了座位,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AD钙奶。
“?”他拿起奶,转着瓶身看了看:“谁放的?”
“我啊,薛老师给的,我喝不完,分你一瓶。”贺恂叼着塑料吸管,举手道。
裴嘉朔目光平淡,越过贺恂看向了他桌子的靠墙的一角。
那一角整整齐齐摆着三瓶空饮料瓶——还有两个酸奶袋。
贺恂察觉到了裴嘉朔的目光,身子一低:“你不喜欢喝?”
“没有。”
“那就行。”
“贺恂,过来一趟。”成亮在后门给薛秦打了个眼神,低着声音说道。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拍片检查检查?”成亮抱着胳膊,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我防着呢,就擦破了点皮,”贺恂撸起袖子给成亮看了伤。
“那就行……”成亮放心地点点头,“打你的那个,是一个高三学生,我跟华华查监控已经查出来了,据那个人说是学习压力大,当时正好又碰上你了……”
贺恂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已经让他的家长过来了,你看怎么办吧,那个男生主动提出当着咱班同学们的面向你道歉,高三年级组那边说让他回家反省几天……当然,这只是一种选择。”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把这个报给警察,按照法律对他进行处理。
这是对他这个应届备考生而言,最残忍的选择。
此时的选择权在贺恂的手上。
成亮看到了贺恂脸上的复杂情绪,但是四中向来以人文教育为教育宗旨,学生尽可能拥有最大的选择权。
“对了,对方父母表示愿意承担你的精神损失费跟医疗费用,想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贺恂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他低头,眼神不知是盯着地面还是墙壁,沉默了良久,成亮以为他纠结不下,想给他说还可以思考半天,面前的少年突然抬起了头。
“不用他爸妈给我钱了,钱留着给他孩子看病吧,”贺恂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都对人大打出手了,心理状况应该不太好……就当面给我道个歉吧。”
成亮点点头:“想好了?”
“嗯。”
“行,那我把他跟他爸妈叫过来,下节自习课你来303,让他当面道歉。”
贺恂点点头,接着叫住了准备转身的成亮:“亮亮,”
成亮扭过身子,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这个事……我爸不知道吧。”
成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想让你爸出手吧?”
贺恂勾勾嘴唇:“也是。”
贺恂坐回了座位,后面的徐子炀戳了戳他:“什么事儿啊?年级是有新活动了是吗?”
“……听你的课去。”贺恂掰回了戳着他后背的手,指了指身板。
贺恂拿起笔,偏头看了看裴嘉朔翻到了哪页,然后收回目光翻开了会考复习册子。
贺恂领完历史作业的小条,就坐回到了位子上,支着脑袋看向窗外。
阳光好得刺眼,贺恂用手掌挡了挡,把头扭了回去。
“是昨天晚上的事吗?”裴嘉朔边写边问道。
“……嗯。”
“怎么了?解决结果不满意?”裴嘉朔笔尖一点,合上了笔帽,扭头看向贺恂。
贺恂从支着头的姿势变成了伸直胳膊趴在桌子上,“我选择让他当面道歉。”
“嗯,你不满意?”
贺恂摇了摇头:“我自己选的,”
裴嘉朔左胳膊随意地搭在了桌沿,右手肘弯曲支在课桌上,手掌扶着脖子,歪着头问道:“那怎么看你这么不甘?”
“白挨了顿打,就道个歉就解决了,你不会觉得不甘吗?”
“肯定还有另一种选择,对吧?”
“成亮说我还可以选择把这个事情交给警察管。”贺恂把头埋在了胳膊里。
“但你没选,你选了最仁慈,又最不让对方失去脸面的解决手段,”裴嘉朔挑挑眉,像是在等待贺恂的认可。
“他是高三生,如果交给警察管,难保不会出现更严重的心理问题,带给他的打击也是未知的……”
贺恂做选择时,也是这个想法。
这个学校的大多数的人都要靠高考才能走出不一样的人生道路,每个人都战战兢兢,不想高考前出差错,但凡有闪失,都极有可能影响考前的平稳心态。
贺恂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向北京,也可以借家庭的力量直接出国,他本来就不是只有这一条路的。
但那个人跟他不一样。
贺恂在上午去博学楼拿配的钥匙时,偶然遇到了打他的那个人——一并来的还有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衣着朴素,母亲挎着有些破旧的布包,父亲的大衣微皱,二人的眉眼中透露着浓浓的疲惫感——就像大多数含辛茹苦培养孩子的父母一样。
“贺恂,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裴嘉朔支着的手臂放下了,小臂交叉,直着身体扭向了贺恂:“你是勇敢,理智,又富有同情心的人。”
“你干嘛突然夸我??”贺恂猛地抬起了头。
“这是实话,你真的很厉害,你也要坚信你的选择是最合适最正确的。”裴嘉朔唇角微挑,继续说道。
“当……当然了……”贺恂脸有些烫,下意识地别过了头。
上课铃声响起,贺恂从桌子上直起身子:“那我去了。”
裴嘉朔点点头,椅子向前挪了挪,给他让出来路。
贺恂走进办公室,成亮跟尹华都坐在办公椅上,看向站着的男生。
“亮亮。”贺恂食指弯曲勾了勾衣领,走向成亮。
贺恂站在了男生跟他父母的正对面,站在成亮身旁,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人。
男生认真地念着道歉信,明明比贺恂高出了一头,但是此刻的他却显得畏缩又怯懦。
贺恂手揣着裤子口袋,低着头,不知道是在认真听还是在走神思考。
男生念完,过了片刻,贺恂抬起了头:“我接受你的道歉。”
成亮点点头:“那这件事就算和解了,你同意吗?”
这句话是在问贺恂。
“嗯。”贺恂允然道。
男生父母双眼通红,可能仍然是心有愧疚,男生母亲从帆布包的最里层拿出来一个包着的方巾,在手心摊开——赫然是几张红色钞票。
“你收下吧,当阿姨给你赔礼道歉了。”
贺恂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我已经原谅了,您不用再给我了。”
场面一度拉锯不下,贺恂垂眼看了看成亮。
成亮开口道:“行,那你先上课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