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近月亮远》谢从忱

19、目若柔光

　　“诶，你刚回来，干嘛去呢？”

　　“垃圾袋满了，我扔个垃圾。”贺恂把垃圾袋绑好，起身提起准备往门口走。

　　“裴哥呢？”

　　走在贺恂前面的裴嘉朔转过上半身，眼睛看了看垃圾袋，示意道：“陪他去。”

　　“噢……”徐子炀点点头，“等等，我袋也满了……贺哥……”

　　贺恂白了一眼：“我还沃兹呢。”说完便跟裴嘉朔前后脚出了后门。

　　贺恂手撑着脸，盘腿坐在床上，腿交叠处平放着一张卷子。

　　他右手转笔不停，裴嘉朔以为他在认真思考题，进门也没有打扰他，谁知他刚一坐到床上，上方的人便开了口。

　　“亮亮说，明天咱们宿舍有人会搬进来。”

　　“嗯？”

　　“没事，就是通知你一声。”

　　“知道了。”

　　贺恂转了转身体，整个人呈“大”字一下子平躺到了床上：“对了……明天中午记得提醒我回宿舍拿衣服。”

　　“好，早点睡吧。”

　　果不其然，贺恂跟裴嘉朔吃完饭一起回宿舍，本想拿个东西就走，开门就听到了“嘭”的一声——门碰到硬物了。

　　贺恂敲敲门，示意要进去，然后从门缝伸进了头：“不好意思，能先让我们进去吗？”

　　门内传来满含歉意又着急的声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收拾得有点乱……”随即传来行李箱跟地面摩擦的声音。

　　门倏然大开，一个戴着塑料黑方框的寸头男生正蹲在一侧叠着衣服，行李箱大开，一看就是刚到。

　　“我叫许益冉，”男生开口介绍自己道。

　　“诶，你怎么开始住宿了？”贺恂语气十分惊讶——这人是他高一艺术班的同班同学。

　　“我妈说住宿比走读效率高……”

　　“哦哦，介绍一下，这是裴嘉朔。”贺恂跟裴嘉朔前后走进了门，贺恂大拇指立起，向后指了指裴嘉朔。

　　“你……是不是学生代表？发言的那个？”许益冉推了推眼镜，问道。

　　“嗯。”裴嘉朔从他身旁走过，听到问题后微微点头，然后便走回了自己的床铺。

　　许益冉刚接触裴嘉朔，听到了他冷冰冰的回答，下意识身体一愣。

　　气氛突然变冷。

　　“嗐，他就这样，冷脸话还少，你别在意，相处久了……”贺恂本来想说“相处久了就熟了”，却突然又觉得不妥。
　　徐子炀隔三差五跟裴嘉朔搭话，看似熟了，其实裴嘉朔依旧是冷冰冰地回应他。

　　贺恂能记起的几次裴嘉朔笑的时候，好像都是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

　　“相处久了就知道他就这样，多包容。”贺恂拍了拍许益冉的后背，而后像往常一样准备坐在下铺——贺恂突然看到了床上的铺盖卷，明白许益冉大抵是睡在这里的，弯下的腰倏然直起。

　　“你睡这里呀？”贺恂指了指。

　　“我睡对面，我顺手放的。”许益冉指了指身后的空床铺。

　　“噢行。”贺恂点点头，安然地坐了下来，左腿翘在右腿大腿上，支着脸想事情。

　　他回宿舍是要干嘛来着？？

　　贺恂掏出手机，确定外面没人，打开了备忘录。

　　“也没记啊……”贺恂快速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陷入沉思。

　　沉默很快就被裴嘉朔的声音打破了——“拿衣服。”

　　噢！对！
　　他今天中午回来是要拿往洗衣房送的鞋！

　　贺恂朝着低头看书的裴嘉朔抱了个拳，腿一放，蹲下来在床下找鞋。

　　贺恂找到了鞋，拿袋子把鞋装了起来。

　　“你洗不洗？我顺便带过去。”贺恂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我昨天就送过去洗了。”裴嘉朔回答道。

　　“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他其实想说的是，怎么不顺便把我的也带走。
　　但是这样说还是有点不礼貌。

　　“下次提前装好了袋子给我说。”裴嘉朔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一抹笑。

　　“okok。”贺恂拎着袋子，“对了，宿舍门钥匙我晚上训练的时候给你配去，明天就给你。”

　　“不用不用，我正好也去博学楼，你把钥匙给我就行。”许益冉连忙摆摆手。

　　“咱俩不一个班，钥匙现在也不在我身上，没事，不麻烦。”

　　许益冉抿抿嘴，眼神无意识瞄了一眼坐着认真写题的裴嘉朔，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明天我给你钱。”

　　“没事，就几块钱，不用给了。”贺恂说完，把袋子往肩上反手一挂，出了宿舍门。

　　贺恂跟徐子炀一起回班的时候，路过了十七班。

　　“怎么了？”贺恂感觉到旁边人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那不许益冉吗？”徐子炀拿着可乐瓶朝旁边教室后门指了指。

　　“啊？是啊，他刚搬进来我宿舍……有事儿？”贺恂不解道。

　　贺恂也忍不住朝十七班教室后门看去，发现有几个男生站着躬身，凑着围住了他。

　　“没有，单纯看他不顺眼。”徐子炀向来直来直去，贺恂是他的好兄弟，他自然也不会忌惮什么。
　　况且就算贺恂告诉了许益冉也无所谓。

　　“你跟他打架啦？”贺恂眼神移回到了徐子炀身上。
　　徐子炀在艺术班的时候就是个冲动人，谁惹他了他一定要打一架才能化了纠缠。

　　不过现在好了，一是汗青班学生没那个闲工夫搞勾心斗角这一套，二是徐子炀也明白了自己得认真学习了。

　　“屁，看不惯他穿a货还臭显摆而已。”徐子炀转过来了头，拧着可乐瓶就走了。

　　“你小心他点，指不定嫉妒你划你鞋。”

　　贺恂在艺术班的时候就听说过谁的鞋被划伤了，但是他不是爱八卦的人，对于那些流言八卦也只是左耳听了右耳出。
　　他也不觉得一个快要升高三的人会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贺恂大咧咧地“哈哈”了几声，伸直胳膊绕到了徐子炀脖子后面，然后一曲，勾住了徐子炀脖子：“okok。”

　　今天轮到贺恂一组值日了，他们组约定好室内值日安排在前一天晚上——徐子炀起不来，门儿哥又要隔三差五收早上作业收卷子。

　　“裴嘉朔呢？”贺恂边往大垃圾桶倒垃圾，边四处环顾。
　　刚才还见他在扫地呢。

　　徐子炀在座位上站着，拿起空可乐瓶，对着垃圾桶，双手作投篮状，瞄准后快速地将可乐瓶扔到了桶里。
　　“三分！”

　　贺恂以无视回复了他。

　　“这儿呢。”裴嘉朔提着扫把跟簸箕，从后门进来了。

　　“有事找我？”裴嘉朔走到贺恂身边，放下了劳动工具，抓起桌子上的水杯，d打开喝了一口。
　　“我不是没钥匙嘛，找不到你了就又要跟罚站一样站门口了……”贺恂低头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抬头。

　　“许益冉。”裴嘉朔对上他的眼睛，了然道。

　　他俩值日把许益冉给忘了，宿管阿姨手上的两把钥匙都给了他们俩，贺恂的钥匙又正在配。

　　“你先回去开门吧，我最后关灯锁门。”
　　“嗯。”裴嘉朔站定思考了几秒，然后转身走了。

　　教室内只剩贺恂一个人，贺恂看时间不早，不多做停留，收拾了几分钟也出了教室。

　　小路边灯光昏黄，路灯也只有寥寥几台，只能照亮灯下的一片，贺恂看了看手表，便加紧了脚步。
　　此时的小路上只有他一人。

　　在小路拐角，贺恂快要转入通往宿舍的大路，突然眼神一晃，脖颈间的衣领收紧，整个人一下子被拉到了旁边的草丛空地。

　　贺恂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头上受了重重一击，世界变得有些扭曲，他甚至看到了金星。

　　但是他之前也练过几年的跆拳道，虽说半途而废，倒也是练了几招应急防身的招数。

　　面前的人高而壮，身形比贺恂大了一圈，每一拳都打得十分用力，贺恂放在头前交叉的小臂传来痛感。

　　贺恂下意识想抓着旁边的竹子站起来，腿一软，又向后跌坐了。

　　我在学校得罪谁了？？

　　这是谁啊？？这个体型，我没印象认识这个人啊？？

　　…………

　　无数的问题、疑惑、甚至是无端的生气，在贺恂的脑内酝酿，他明白，一旦自己还手，这个事件性质就会变成校内斗殴，所以贺恂全程呈防护状态，尽量不让自己的重要部位遭受伤害。

　　贺恂边防御，边四处找漏洞想暂时脱身，不知道手碰到了手表的哪里，手表发出响声，吓得面前的人身型一颤。

　　裴嘉朔在宿舍看书，突然接到了贺恂的紧急呼叫，看清了贺恂所在位置，几乎是刹那的功夫，他抓起衣服手机就冲出了门外，让进来的许益冉吓了一跳。

　　“诶，马上锁门了……”

　　裴嘉朔赶到时，贺恂正跌坐在地上，手表屏幕还亮着，他喘着粗气，佯装有精神地朝裴嘉朔挥了挥手。

　　“没事吧？用不用去医务室？”裴嘉朔胳膊绕过贺恂后背，卡着腋窝将他扶了起来。

　　“不知道哪个傻x，我走得好好的给我了几拳……草，屁股疼……”贺恂拍了拍身子后面，“我不狼狈吧？”

　　“你都受伤了，还关心仪容仪表？”裴嘉朔一哂，嘴上不饶，关心的眼神在他身上四处打量，空闲的手在他头上拨来拨去。

　　“真没啥事……行了行了，就胳膊有点擦伤，别看了别看了……”贺恂反手，握住了裴嘉朔在自己头上乱动的手。

　　“真没事？”

　　裴嘉朔目光自然地移到了被抓住的手上，抓住自己手的那只手有些红肿。

　　贺恂收回了手，转而摸摸脖子：“真没有……”

　　裴嘉朔向宿管报备了一声，转头就走向了离宿舍不远的医务室。

　　“叔叔，他……”裴嘉朔抱着胳膊站在门内侧，眼神担忧。

　　校医在贺恂的几处关节摸了摸，又拿出听诊器听了听。。
　　“没事，就是一些皮外伤，喷点云南白药就可以了……”校医摘下听诊器，回答道。

　　“实在不放心，明天去医院拍个片，大骨折是没有的。”

　　“那他走的时候怎么有点瘸？”

　　校医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眼神瞄了瞄贺恂的脚腕。
　　“腿软呗。”

　　本来贺恂觉得忍忍就过去了，毕竟他拗不过裴嘉朔，但校医这话一出，贺恂本来就有些红润的脸更红了。

　　真丢脸。

　　裴嘉朔放心似的舒了一口气，放下了胳膊，扶着贺恂走出了校医室。

　　“我能走，真的，你一扶扶出了半身不遂的感觉……”贺恂抱怨道。

　　“明天给亮亮说一声。”

　　“必须得说，我不能白挨一下子……”贺恂摸摸鼻子，低着头，怨气不小。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裴嘉朔看向了贺恂。

　　贺恂抬头望天，不知在看月还是思考，感受到了身侧的注视的目光，扭过了头。

　　路灯亮而柔，裴嘉朔的眼睛也是。

　　“怎么了？宿舍锁门了？”贺恂歪了歪头。

　　“我是你的……紧急联系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