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近月亮远》谢从忱

2、初露身手

　　贺恂一手拿着一个大防尘袋，一手举着啃了几口的煎饼，浑身戾气，顶着早读的预备铃进了班。

　　他放下饼跟书包，把大袋子往徐子炀桌子上一扔，漂亮的桃花眼一眯，佯作凶狠地说：“你特么告诉我这是个快递，没给我说这是个羽绒服啊？？”

　　徐子炀挠挠头，冲他抱拳谢了好几声：“告诉你这是羽绒服哥们儿不就不帮我拿了嘛……中午我请你吃饭，行吧？”

　　贺恂“切”了一声，解气了似的回到了座位。

　　四中往往会在开学一周内进行一场收心考试，虽然这场考试听起来比较轻松，但是其认真程度却跟月考所差无几——还是要出排名、出大榜的。

　　成亮在讲台桌上拍了拍桌子，底下的同学们这才注意到他的到来，纷纷抬起头。
　　他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寒假学没学，就看即将到来的收心考试啦。”他眼睛不大，笑起来眯眯眼，看的人一悚。

　　班级里干笑声四起——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水平。
　　这节课是自习课，成亮概括性地通知完考试的事情就让学生开始自主复习。

　　“裴嘉朔，你来一下。”
　　贺恂歪着身子，左胳膊弯曲放在桌子上撑着头，他正思考准备写什么科目的测试卷，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中性香味。
　　恰巧此时，裴嘉朔从他桌子旁边路过了。

　　贺恂坐直了身子。手指放在鼻头蹭了几下。
　　他竟然还喷香水，真闷骚。贺恂想。

　　成亮嗓门洪亮，贺恂坐在第二排无意间也听到了几句话。

　　“你想参加考试？”
　　“能跟上进度吗？”

　　贺恂摇摇头企图让自己专注一点。

　　上午最后一堂课是成亮的物理课，贺恂向来一听物理的拔高题就“云里雾里”，更何况到了吃饭点，他更是觉得煎熬。

　　下课前的三分钟，贺恂已经“缴械投降”，他放下笔，迈出一条腿等着下课铃响就去吃饭。

　　趁成亮写板书画图的功夫，他微低着头，跟徐子炀进行眼神交流，二人早已选好吃几楼食堂了。

　　最后一分钟。
　　离打铃就只有一分钟了。

　　贺恂越等越着急，倒不是因为晚几分钟会吃不上饭，就是他们俩选择的麻辣香锅窗口向来火爆，且卖完就关，不会再做新的一锅。

　　成亮扭过身，将底下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他放下书，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自己梳理一下刚才我的思路，贺恂……低着头干嘛呢？”

　　贺恂听到自己的名字，把腿收了回去，慢慢起身佯装刚系完鞋带：“老师，我鞋带开了。”

　　成亮了然似的点点头，“徐子炀跟你的鞋带一起开的是吧？”

　　班里瞬间一阵大笑。

　　“你俩，下课把笔记补完，给我看了再吃饭，我就在办公室等着……嘶，语文老师是不是说你作业不合格，贺恂？”成亮眼镜后的眼睛愈发明亮。

　　“我有一项忘交了，老师……”贺恂回答的语气轻又小声，从裴嘉朔的视角来看，能看见他从耳朵到脖颈红的通透，虽然皮肤不是很白，但是红晕却十分明显，仿佛整个人内部喷发了火山般，他低着头，手搭在后脖颈反复摩挲，看的人觉得可怜又好笑。

　　下课铃应时而响，班里除了留下问题的大多数都去吃饭了——除了贺恂跟徐子炀。

　　“这笔记你写的全不全？”趁台上成亮在回答裴嘉朔的问题，贺恂问道。
　　徐子炀回以白眼：“我那三分钟不一直跟你说话呢吗？你看我像笔记吗？”

　　贺恂双手摊开，掩脸叹息。

　　这中午饭指定是吃不成了。

　　成亮解决完了裴嘉朔问的问题，看到底下怨气四溢的两个人，说道：“你们俩身后不有现成的笔记吗？”

　　贺恂应声扭头，裴嘉朔刚好合上了书，听到了声音瞬时抬起了头。

　　二人眼神相接，眼神同样是不解，但裴嘉朔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一丝……戒备。

　　成亮起身，拿起书出了教室门，出门前还不忘叮嘱：“补完了去办公室找我看。”

　　班里现在就他们三个人了。

　　贺恂思考了片刻。
　　自己虽然跟他见面不愉快，但是特殊时刻还是要懂得特殊对待的。

　　“呃……能不能……”贺恂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裴嘉朔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记他的方法。”裴嘉朔低着头，整理桌子上零零散散的卷子。

　　“……啊？”贺恂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拽什么，不记就不记呗。贺恂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扭回身准备自己钻研。

　　“但我能照着黑板的图重述一遍，要听吗？”裴嘉朔开口问道，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在征求意见——征求贺恂的意见。

　　“啊……啊？？”贺恂吃惊，身板一直，倏然扭过来了头。

　　一旁的徐子炀也惊了——他们班虽然是物理组合的尖子班，物理学霸大有人在，但是成亮今天讲的题绝非简单题，连学委都问了好几个问题。

　　“那我上黑板讲了。”裴嘉朔得到了二人的默认，上黑板，掰了半截粉笔，他留下了图，把零散的做题过程擦掉了。

　　时间过得很快，但是贺恂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全神贯注听了十分钟了——听的还是拔高题。

　　裴嘉朔的讲题水平完全不逊于成亮，他思路清晰，下笔利落，干净细长的手指握着粉笔头在黑板上有条不紊地书写着，遇到一些需要思考的步骤还会停下来让二人消化一下，确认听懂后方继续讲解。黑板上的字密密麻麻但成行成列不显杂乱，最后他在步骤末尾轻轻一点，然后将去了半截粉笔头扔回了粉笔盒里。

　　贺恂听一会儿低头记几笔，写完了顺势抬头，裴嘉朔站在讲台上，低头撞上了他的眼神。

　　他在想什么？
　　在想自己有没有写完步骤吗？
　　贺恂不自觉地别开了目光，低头又重新梳理思路。

　　徐子炀边写边赞叹道：“太牛x了……”

　　确实很装。
　　但是还真给他装成功了。

　　这都是后来贺恂回味的时候想的。

　　二人快速整理完，去给成亮看了——结果当然是合格的。

　　贺恂吹着口哨进班，想着也许裴嘉朔已经去吃饭了，等下午来了再报答他，但二人一进班，就看见裴嘉朔左手举着刚开封的面包，右手拿着笔不停地写。

　　贺恂走回座位摸饭卡，一旁的徐子炀开口问道：“你不去食堂吃啊？”

　　裴嘉朔没有抬头，笔也没有停，他回答道：“油烟味儿太大，没胃口。”

　　“哦哦，好吧……”徐子炀点点头。

　　贺恂摸到了饭卡，转身问裴嘉朔：“我怎么报答你？买东西、拿快递……或者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裴嘉朔笔一放，抬头跟贺恂对上了目光：“不用，当还你昨天的人情了。”而后啃了几口面包，在桌肚里翻找卷子。

　　贺恂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不甘，但他只是点点头，正转身准备跟着徐子炀走，倏尔扭头，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对了，三楼的麻辣香锅很好吃……油烟味也不大。”

　　裴嘉朔有些错愕，微微蹙眉抬起了头，但教室里已然只有他一个人了。

　　收心考试如约而至，考场是按照上学期期末的考试成绩排的考场。
　　裴嘉朔是第一次考试，所以他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不但考场秩序混乱，而且多是一些令年级头疼的学生。

　　贺恂早上起得早，他叼着菠萝酸奶慢悠悠地走回了原班看座位号，巧合地遇到了同样在看安排单的裴嘉朔。

　　“你在几考场？”贺恂嘴里叼着酸奶，有些含糊地问。
　　他没在前面几个考场看到裴嘉朔的名字。

　　“36考场。”裴嘉朔瞥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安排单最下边他的名字。

　　“真倒霉，”贺恂咽下了最后一口奶，“这考场的人成绩都是在年级垫底的，考场还乱，你小心点。”

　　听着像忠告，又有点吐槽的意味。

　　裴嘉朔点了点头：“好。”

　　裴嘉朔在本班门口放好了书，拿着考试用具跟一瓶水去了36考场。

　　他以为自己提前三分钟到考场已经够晚了，没想到到了考场还有一半的座位是空着的。

　　“……”

　　裴嘉朔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是在考场最后一位。

　　他放好东西，脱下棉服准备挂到有挂钩的墙上，旁边一个烫着卷发的黑皮男生开始跟他搭话。

　　“哥们儿，你是新来的？”
　　裴嘉朔敷衍地“嗯”了一声。
　　“上学期期末失误了？我怎么没在平行班见过你？”他乐此不疲。

　　裴嘉朔放置好了衣服，出于礼貌地回复了一句：“我是新转来的。”
　　他本以为可以结束这个话题，没想到男生问的更勤快了：“因为啥啊？你平常能考多少啊？写的时候顺便让我看几眼行不？”

　　裴嘉朔突然明白贺恂说的“考场很乱”是什么意思了。

　　他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也没有那个耐心回复不认识的人，随便忽悠了几句：“打架退学了，考三四百分。”

　　那人一听，脸上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惊讶：“我去？！四百分？！这么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