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lism》原田熏

9、分开的秋天

　　张栎昕一直觉得他和谢萤的开始很美好，他甚至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有勇气就那样任性的跑去和谢萤一起跑，怎么就会那样在全校师生面前伸手抱住谢萤，他甚至觉得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
　　但这样的勇敢没有迎来一个美好的结局，严格来说，甚至他们之间都不算是有结局。
　　他们是怎么分开的？张栎昕自己也说不明白，他只知道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才意识到，谢萤在某种意义上和他是一样的人，他们在很多地方都很像：他们的性格都很安静，他们都相当固执，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感情有很大可能将会无疾而终，他们同样的不勇敢。
　　是的，不勇敢。张栎昕曾一度认为谢萤是一个很勇敢的姑娘，因为她在这段感情开始前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但在他们在一起后，在张栎昕渐渐加深了对谢萤的了解之后，张栎昕发现谢萤其实并不是个勇敢的人。
　　她其实是一个相当冷静理智的人，当她对一件事情的判断是不符合她的期待的时候，她一般会选择直接放弃。
　　而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明知结局不尽人意的时候依然鼓起勇气疯了般的朝他而来。
　　意识到这些的张栎昕的很心疼，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个朝他奔来的女孩，也真心希望他们可以拥有足够美好的结局，但他们的家庭条件相差太大，他们的学习成绩相差太多，他们对于未来的规划中有太多的不同，这一切都在清晰无比的告诉张栎昕他们总有一天要分开。
　　无论他们彼此有多相爱。
　　张栎昕想了很久很久，最终，在他们开始的那个秋天，张栎昕和谢萤提了分手。
　　或许又一次的勇敢，或许是又一次的不勇敢，总之，张栎昕选择了和谢萤分手。
　　他始终的记得那天谢萤听到他说分手时候的反应，那个安静的女孩安静的看着他，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她看了很久，久到张栎昕就要说出后悔的话的时候，那个安静的女孩却忽然转身就走了。
　　“祝你好运。”张栎昕听到远去的谢萤对他说。
　　时间会抚平一切，决定分开时张栎昕没有哭，说出分开时张栎昕没有哭，他本以为以后在想起或是提起谢萤的时候，他也不会哭，但他终究还是错了。
　　坐在教室办公室里，面对着他的高中班主任，16岁的张栎昕哭得相当难看。
　　在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的时候，张栎昕就已经做好了被他的班主任骂的准备——因为他这次考试成绩大幅度下滑。
　　可他那个相当严肃死板的班主任，除了成绩眼里没有任何其他的班主任，在看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和谢萤怎么了？”
　　语气中只有关切，这种关切让张栎昕有一瞬间失神。他身边的每个人，亲人，朋友，同学，老师，每个人都不看好他和谢萤的感情，这样的不看好让这些人提起谢萤与张栎昕的感情的时候的态度总是不屑的，是嘲笑的，是斥责的。
　　但此刻的唐诺，那个一直被张栎昕认为有些没有人情味的他的班主任唐诺，在提起他们的感情的时候，却不是那样高高在上的批判态度。
　　张栎昕忽然很委屈。
　　但张栎昕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我们分手了。”
　　唐诺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张栎昕看不懂他的表情中包含着的是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唐诺此刻是很难过的，他听到唐诺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会有好的结局，因为他没有勇气面对随时到来的分别，那种感觉像是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恐惧，他慌乱，他无措。
　　更重要的是，看着清醒着勉强着自己的谢萤的时候，他心疼。
　　他们都知道结局是什么样，但谢萤选择微笑着站在他身前，张栎昕确定，如果他们不得不分开的那天到来的时候，谢萤会再次拿出那种堪称鲁莽的勇敢，用两个人都接受不了的决绝方式结束这段感情。
　　因为谢萤了解他，所以她一定会这样做，只有这样，张栎昕才能在记着她的同时比她精彩万倍的活下去。
　　可张栎昕也了解谢萤，所以他赶在谢萤之前，做了他们感情中的那个恶人。
　　这样的原因，张栎昕没有办法和唐诺说，也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于是他说了谎。
　　“我有足够的勇气陪她面对今天，可我没有足够的勇气陪她面对未来。”
　　听到张栎昕的回答，唐诺的表情更加悲伤，更加遗憾。唐诺看着张栎昕，可张栎昕却觉得唐诺好像在透过他看其他的什么人，又好像在只是在看着他眼中唐诺自己的影子。
　　“我依然喜欢她，但……我没有办法接受我们在一起后要面对的未来。”
　　张栎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说出这样一句，可能是安慰自己也安慰不知为何感到遗憾的唐诺，可能是因为告诫自己这才是他选择和谢萤分手的理由。
　　但这句话的效果甚微，张栎昕依然清晰的记着谢萤看向他的那双眼睛，而唐诺更是垂下了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张栎昕忽然就忍不住了，16岁的男孩，当着他的班主任的面，非常难看的哭了起来。
　　“可我真的很喜欢她。”比之前之后她会遇到的每个人都喜欢她。
　　“你喜欢她什么？”语气不严肃，也没有责备，唐诺只是平静的问出这个他这个班主任不太适合问出的问题。
　　喜欢她什么？从班会课的那一眼，到抬头一瞬的微笑，再到运动会上坚定着朝他跑来，张栎昕为什么喜欢谢萤？
　　因为她的勇气，因为每次看向她时刚好的光影，因为她干净明亮的眼睛，因为她眼中的自己。
　　谢萤在他眼里是闪闪发光的，而在谢萤眼中的张栎昕又何尝不是闪闪发光的？
　　“我或许会遇到很多愿意朝我奔来的人，但我却未必会再遇到像她这样不顾一切的向我奔来的人。我喜欢他向我奔来时的样子，因为我是特殊的，她也是特殊的。”
　　那天，一直以来都不太自信的张栎昕忽然无比相信自己也是会发光的，因为曾有一个会发光的女孩，义无反顾的朝着他奔来。
　　哪怕只是折射她的光，他也应该是在发光的。张栎昕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