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lism》原田熏

10、爱恨交织

　　如今的张栎昕依然能看到谢萤身上的光，纵然她跌入深渊，纵然她满身泥泞，但张栎昕就是能看到。
　　张栎昕躺在床上，这晚的他有些失眠。此刻他脑子里都是谢萤，曾经的，现在的，开心的，悲伤的，疯狂的，安静的。
　　都是谢萤，纵使变了很多，但在他眼里其实没什么区别。
　　谢萤是他少年时代的光，如果没有谢萤，他不会成为如今这样的人，他或许依然腼腆，依然不自信，依然没有面对很多问题的勇气，是谢萤教会了他去勇敢面对那些他无力面对的事情，是谢萤让他相信自己也是会发光的独一无二的人，他变得勇敢，变得开朗，变得外向，最后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32岁，物质上有车有房有存款，生活上有朋友有家人，有损友说他这样的条件是去相亲角转一圈能直接被大爷大妈包围的程度，对此张栎昕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如果没有谢萤，没有16岁的那个秋天，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张栎昕。
　　那个秋天，那个谢萤无比勇敢的奔向他的秋天。
　　心里某一处忽然鲜活起来，张栎昕看着谢萤房间的方向，忽然又看见了16岁那年的阳光。
　　阳光中，谢萤看着他，眼睛干净明亮。
　　这次，换我奔向你。
　　张栎昕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着。第二天，明明是难得的休息日，可张栎昕却早早的起了床，他站在厨房，围着围裙，做着早饭。
　　谢萤太瘦了。张栎昕16岁的时候就这样想，那时候他就想方设法的想让谢萤多吃一些，但谢萤却始终都吃的不多。而现在的谢萤更是瘦的过分，吃的也更少。
　　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张栎昕想着，在厨房里认认真真的忙活起来，他努力的想着谢萤会喜欢吃什么，一顿饭做得用心至极。
　　可谢萤却没有按照他的期待多吃一些。
　　“……不合胃口吗？”张栎昕有些失望的问着已经放下了筷子的谢萤。
　　谢萤抬眼看向和她说话的张栎昕，目光是冷的，表情是冷的，但心是热的。
　　她知道这是张栎昕特意给她做的，这甚至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一个人特意的为她做饭。
　　不仅是做饭，张栎昕占据了她人生中太多的第一。
　　第一个她喜欢的人，第一个对她说喜欢她的人，第一个让她鼓起勇气的人，第一个如此改变了她的人生的人。
　　谢萤时常会想，如果没有张栎昕，没有16岁的那年的秋天，她的人生就不会变成这样。
　　谢萤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但她更知道她是普通的，她不妄自菲薄，但也不妄自尊大，她清醒冷静，她理性克制。
　　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除了属于张栎昕的那个秋天。
　　那个秋天，是谢萤一生仅一次的勇敢。
　　这份勇敢不会得到一个好的结局，谢萤清醒的知道。但谢萤也没想到她会得到那样决绝的结局——张栎昕忽然和她说分手，理由残忍。
　　“你也知道，我们终究是会分开的，那无论是今天分开还是明天分开，其实都一样。”
　　“你的未来规划里应该不会有我的，对吧？就像我的未来规划中没有你一样。”
　　谢萤很想问他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在那天她扑倒他怀里时选择抱住她？为什么要在她耳边说他也喜欢她？为什么要在选择勇敢后又选择不勇敢？
　　她其实不贪心的，她只是想要一个美好的过程，梦醒之后，她会离开，会选择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那一刻，她心里是恨的，恨张栎昕，也恨自己。
　　但爱意大过恨意，梦醒后，她还是希望可以给这段感情一个不那么悲伤的结局。
　　至少美一点，诗意一点，能让她在之后的人生中回想起来时心里不那么疼。
　　这年艺术节，只会一点简单的吉他指法的谢萤报名参加了艺术节，报名节目是吉他独奏。
　　她想为这段感情送上一首歌做结。
　　为此，她选了很多很多歌，可无论怎么选，谢萤总觉得差了一些，别人写的曲子终究无法完美的表达她的爱情。
　　她闭上眼睛，眼前是张栎昕等在终点处的身影，看着他，谢萤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了起来。
　　不是任何一首已有的曲子，是她创作的曲子，是她为她喜欢的男孩创作的曲子。
　　可当她真的找到了这样一首曲子之后，谢萤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张栎昕不在她的人生中了，故事已经结束了，结局重要吗？
　　于是她又练起了别人写的曲子。
　　可那些只因为张栎昕而鲜活的音符却总是会在任何可能的时间跳出来，它们在唱挽歌——为谢萤，为张栎昕，为那个秋天。
　　坐在教室里练习的谢萤心里叹了口气，她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演奏起别人的故事。
　　“我有个……朋友，他说好的音乐应该是从心底流淌出的旋律，是情到深处时的自然流露。我不是个懂艺术的人，但在我看来，音乐也好，绘画也好，文字也好，都只是表达方式而已，沟通表达中会存在不同的理解，但无论如何，一定会有这种理解。”
　　抱着吉他的谢萤看着面前急切又坚定的的唐诺——这个一直站在教室里被她无视的人，这个听到了她的故事也听到了别人的故事的人。她不知道唐诺为什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就在几个月前，唐诺还在因为她早恋的事情气得朝着他大吼。
　　“我相信他会懂的，你们不应该分开的。”
　　唐诺的语气是哀求的，表情是失落的，而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中，谢萤似乎看到了自己。
　　求而不得却又无力做什么的自己。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唐诺会说这样的话。
　　“你听懂过吗？”
　　谢萤忽然很想知道唐诺的感情的结局。可唐诺像是在逃避，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说了一堆现实困难，却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谢萤知道，他后悔了。
　　她的班主任，那个理智到没有人情味的家伙，竟然也会因为这种事情后悔。
　　可是……他真残忍啊……谢萤心里这样评价着唐诺，他明明有喜欢的人，却瞒着全世界，却逼着他自己不承认，却和另一个没那么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人真残忍啊……
　　而在这样的残忍中，她看到了张栎昕的影子。
　　“如果我是那个人，我会恨你一辈子。”谢萤这样和因为被她不断的追问着是否后悔而落荒而逃的唐诺说着。
　　也是和落荒而逃的张栎昕说。
　　她再也没回过头看张栎昕，她考去了离张栎昕的学校极远的大学，她远离每个和张悦欣有着各种相似的人，她选择过张栎昕永远不会接触到的生活。
　　张栎昕去了南方，她往北走；张栎昕学医，她连父亲去世都没有去医院见父亲最后一面；张栎昕不喝酒，她时常去酒吧。
　　而如今，张栎昕出人头地，她却沉入淤泥……
　　这样的两个人的人生，大概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吧？
　　26岁生日那天晚上，谢萤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这样想着。
　　终究是遗憾的。
　　或许是因为遗憾，或许是因为思念，在谢萤已是满身泥泞的32岁，她忽然想见张栎昕，想见那个她在这么多年后依然忘不掉的人。
　　于是她从王强那里拿走了原本王强答应给她的这些年的工资，跑到了张栎昕在的城市。她不知道张栎昕在这座城市的哪个地方，但在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其实她已经心满意足。她原打算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她手里的钱也只够她在这里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她打算离开这个世界。
　　她的人生太糟糕了，她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也不想再面对什么了。
　　可是天意弄人，在一个星期时限的最后一天，在她打算离开前的半个小时，她走在马路上，看到一辆车，她冲过去，打算这样结束自己，可对方在撞到她之前停了车，她听到车主下车的声音后回头，看到了愣愣的站在她身后的张栎昕。

作者有话说

　　人生非常美好，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