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窥紫宸》洛阳花未晚

22、转命

　　皇宫混进一个人数月不被发现，虽然有点离谱，但不为刺杀肯伏低做小，也不无可能。
　　凤元宸深呼吸，小九的身世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父皇的脸面，大虞皇室的脸面都将被呼延阿斯尔狠狠踩在地上。

　　他靠在窗边，以手抵额，第一次觉得事情如此棘手。
　　人的心都是偏的，同样的事发生在老五老六身上，他想都不想直接处理了。到了小九这儿，他反而迟疑了。

　　理智告诉他，死人是最安全的。
　　在感情上，到底是他一手带了五年的弟弟，杀之不忍。

　　沉思之际，脑中忽然闪过先前国师说过的批命。
　　“宸极居尊，然天不假年，兄终弟及。”

　　凤元宸似乎听见胸腔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眼中杀意盎然。
　　他取下墙上悬挂着的银霜宝剑，大步走出书房，途径柳枝意时，语调不带任何温度地吩咐：“初七三弟大婚，孤这东宫也该添人了。”

　　等到脚步声消失在身后，柳枝意才直起上半身，捂了捂受惊的心口。
　　还好还好，小命保住了，她还以为知道了这样的皇室秘辛，要被灭口呢。

　　守在书房门口的开阳惊讶地看向凤元宸手中宝剑，在他的记忆里，除了狩猎，甚少见太子殿下佩剑。需要动手的事使唤他或者洞明就够了，再不济还有个天权呢。

　　天梁到底汇报了什么，居然能劳驾太子殿下亲自执剑啊。
　　余光瞥见柳枝意小脸煞白但完整地扶着门框走出来，一半的担心咽回了肚子，默默跟上凤元宸的脚步。

　　凤元宸直奔观星楼，还未进门就被观星楼的守卫拦下了，“太子殿下，观星楼不能携兵刃，这是规矩，还望殿下见谅。”
　　凤元宸给了开阳一个眼神，开阳虽知不妥，但还是配合地撂倒了守卫。

　　观星楼的守卫没多少，根本拦不住不遵守规定的人。
　　“有什么责罚，孤一力承担，与尔等无关。”

　　守卫本来想爬起来再努力一下，听到这话，放心地昏了过去。
　　开阳嫌弃地踢了踢其中一个昏得太假的侍卫的腿，他还得留在这儿看着，免得有人悄悄溜走告状。

　　凤元宸沿着九曲迴廊，在观星楼一众忙碌的宫人惊疑的目光中，随便挑了一个侍女问道：“孤问你，玄灏在哪里？”

　　“玄玄……玄灏？”侍女紧张地有些结巴。
　　凤元宸默了一瞬，“国师在哪儿？”

　　“回太子殿下，国师在沉香榭沐濯。”侍女手里捧着皂荚香胰，她是正好要送东西过去的。
　　“带路。”凤元宸收敛了杀意，声音柔和了些许。

　　观星楼后开辟了一处水榭，一池菡萏含苞欲放。凤元宸穿过紫藤花覆盖的廊桥，没有大门的阻挡，他远远地就看到厅中独自梳理长发的玄灏。

　　“参见国师。”侍女放下东西，一时手足无措。
　　“你先下去吧。”玄灏柔声细语，放下手中木梳。
　　侍女偷偷地瞥了一眼凤元宸，依言退离。

　　玄灏随意拨了拨笔直柔顺的黑发，似是没察觉凤元宸的来者不善，转身去沏茶，“殿下远道而来，吾没有好物招待，只有薄茶一盏，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一段时日未见国师，国师年轻了许多。孤还以为是孤眼花了。”凤元宸冷冷地盯着玄灏披散的黑发。

　　玄灏“啊”了一声，道了声“失礼”，从袖中取出一根发带，随意地在发尾处一绑。手指轻捻，展开乌黑一片。

　　“不得不说，黑发的国师站在人群中，确实没那么惹人注目了。”凤元宸慢慢逼近，“所以昨日国师出了趟宫。”
　　有些事不是不说，他这里就一无所知的。

　　“国师非大事不出观星楼，昨天真的只是顺手救了阿衍吗？”凤元宸似笑非笑地问。
　　玄灏颇为无奈地回答：“吾只是买个糕点，路过而已。”
　　“看来国师是不想同孤说实话了。”

　　寒光一闪，宝剑出鞘。凤元宸持剑直冲玄灏面门。玄灏讶异的“欸”了一下，指尖如蜻蜓点水般在剑锋上一搭，不慌不忙地避开杀招。

　　“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玄灏只防御不还手，淡定地边躲边问。
　　“严刑逼供。”凤元宸又一剑挥落，划破玄灏衣角。

　　缠斗了几百下，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整个厅堂乱七八糟。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童躲在廊柱后，望着打斗的场面尖叫连连。

　　“渺渺？”分心的玄灏被凤元宸抓住机会，当胸挨了一脚，重重地撞在墙上。一抬眸，锋利的剑刃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小道童瑟瑟发抖，不敢上前，却也没有离开。

　　“想不到通晓古今事的国师，还有这般身手。”凤元宸微微喘.息，居高临下地审视玄灏。他方才久攻不下，隐隐落了下风，若不是这小童出现扰了玄灏心神，他未必能赢他。

　　“殿下谬赞。”玄灏干脆席地而坐，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胸.口，“有话好好说，吾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啊。”

　　凤元宸不接他的话，冷声道：“国师莫急，孤问一句，你答一句便是。”
　　玄灏瞄了眼横在脖颈的宝剑，沉默了。

　　“国师要保帝星平安降生，保的是谁？是小九对吗？”凤元宸语气森然。
　　玄灏闭了闭眼，“是。”

　　“孤是大虞的帝星，他是这片天下的帝星，是也不是？”凤元宸语调更冷。
　　“是。”

　　“帝星陨，天下不复，是孤重生的缘由吗？”凤元宸毫不掩饰地说出自身的秘密。

　　一直懒懒散散坐着的玄灏讶异地抬眸与凤元宸对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是满意，愉快地回道：“是。”

　　“孤重生是你做的？”凤元宸心中震撼，面上依旧维持着冷漠。
　　“吾有这般能耐吗？”玄灏捂着胸.口，柔弱地咳了几声。

　　凤元宸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西夏可成？”
　　玄灏面露难色，无奈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凤元宸动手，剑刃往前送了一分。
　　玄灏：“……”真是过分，一点都不尊重老人。

　　“他已经不是帝星了。”玄灏隐晦地提醒。
　　凤元宸“嗯”了一声，心中已有打算。他收剑入鞘，行了个大礼道：“今日多有得罪，待此事一了，孤定当登门致歉。”

　　待凤元宸走远，躲在廊柱后的渺渺小道童跑进去，拍了拍玄灏身上的灰尘。

　　玄灏跟没事人一样站起身，一手搭在小道童肩上，语气愉悦：“渺渺真棒，方才演得恰到好处，晚上给你多加一个卤鸡腿。”

　　小道童正尽职尽责地继续拍灰尘，一听到卤鸡腿，眼睛亮了亮。
　　玄灏负手眺望已经走远的凤元宸，幽幽道：“神器难窃弄，天狼窥紫宸啊。【注】”

　　在观星楼大门处吃了一盘糕点，喝了好几杯茶的开阳等得心焦如焚，“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守卫可怜兮兮地抱着他的腿不肯让，“开阳统领，这规矩不能再破了啊。”
　　开阳正打算踢开他们，凤元宸走了出来。

　　守卫飞快地松开开阳，默默退到一边站好。开阳连忙迎过去，“殿下。”
　　“开阳，你去禀告父皇。就说孤打伤了国师，自去奉贤殿领罚。”凤元宸将剑丢到开阳怀里，不顾目瞪口呆的开阳，径自前往奉贤殿。

　　“打打……打伤了国师？”开阳有那么一瞬认为，太子殿下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劳烦几位兄弟，就当没看到。”开阳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分给门前守卫。

　　所谓不打不相识，几个守卫和开阳聊了会儿家常，气氛还算融洽。不仅收了银票，还提醒道：“只要国师不计较，今日之事，绝不会从我们兄弟几个口中传出去。”

　　开阳了然，道了声谢，心不甘情不愿地照凤元宸的吩咐去做。

　　朝晖殿
　　正在批阅奏折的凤柏肃右眼皮跳个不停，他放下朱笔，用手捂了捂眼睛。
　　“嘶，怎么还跳？”

　　总管太监邵杭忽然禀告：“陛下，东宫的林开阳，林统领求见。”
　　“太子没来？”凤柏肃疑惑地问。

　　“回陛下，林统领一个人来的。”邵杭也挺奇怪。
　　“让他进来。”凤柏肃右眼皮又跳了一下。

　　开阳行完参拜大礼，额头触地：“臣参加陛下。”
　　凤柏肃乜了他一眼，“什么事？”

　　“回陛下，太子殿下打伤了国师，去奉贤殿领罚去了。”开阳硬着头皮道。
　　凤柏肃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右眼皮适时地又跳了一下，“你说什么？”

　　开阳也云里雾里，就将凤元宸得了什么消息，忽然持剑强闯观星楼的事如实交代。
　　凤柏肃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拿起镇纸就要扔，“你为什么不跟着太子？”又想起观星楼除了皇帝，不能带随从的事是祖宗定下的，将镇纸放了回去。

　　开阳不辩驳，只是道：“臣知罪。”
　　凤柏肃起身，一挥衣袖，沉声道：“摆驾奉贤殿。”他要亲自问太子，究竟发生何事。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偏头对邵杭吩咐道，“备些重礼送去观星楼，再言明朕明日要与国师对弈几局。”

　　“喏。”邵杭依令退下。

作者有话说

　　【注】神器难窃弄，天狼窥紫宸。——李白《赠张相镐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