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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西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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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来使,上一次还是十八年前。彼时结秦晋之好,今时战败和谈。即便西夏暂时失利,虞皇也依旧令鸿胪寺以最高规格接待。
就是苦了内府局和礼部,还得在筹备三皇子冠礼和婚礼之余,挤时间应付外交所需。
宴请西夏使臣的地点选在了兴庆宫,宴会隆重,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带家眷参加。
担心出事的天枢大统领一言不发,默默地加强了皇城守卫。
酒过三巡,上了年纪的虞皇略显疲态,象征性地说了些话,叮嘱太子和几位皇子好好招待远方之客后,就由皇后陪着回朝晖殿歇息去了。
帝后离场后,宴会氛围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凤元宸轻晃酒盏,疑惑地望向本该坐着凤清衍的位置,低声问随侍的开阳:“阿衍呢?”
“九殿下出宫游玩去了。”开阳回道。
“嗯?”凤元宸到愿意相信,阿衍是为了躲开西夏的人,以免有所牵扯。
西夏很有诚意,派来的和谈使者是西夏大皇子呼延巴尔斯与拓跋部落的首领,拓跋王拓跋骏。
这两人在西夏举足轻重,出点意外就够大虞喝一壶的。
而那拓跋骏似是有要事缠身,开宴前才匆匆告罪落座。
凤元宸对着拓跋骏遥举一杯,一饮而尽。酒盏并未放在桌上,而是交到了开阳手里。开阳领命默默离席,不过片刻,他又回到席间,继续护在太子身边。
二皇子四皇子各有目的,举着酒盏到呼延巴尔斯身边,向他敬酒。呼延巴尔斯是个实诚人,谁敬的酒他都喝。尽管貌似酒量还不错,不多时就有些迷糊,伏在案上睡着了。
凤清铠勾起一派温和笑意,举起酒盏要敬一直毫无反应的拓跋骏。
呼延巴尔斯如此占据天时地利,既是中宫嫡长子,又有拓跋族作为后盾。都没能让他成为西夏储君,能成什么大事。这位拓跋王拓跋骏,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两国有别,不必深.交,留个眼缘即可,以待来日。
毕竟拓跋氏与呼延氏几乎旗鼓相当,拓跋氏若是有外力插手……
拓跋骏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怡然自得观望这边一切的凤元宸,缓缓眯了起来。
“拓跋王可愿共饮此杯?”凤清铠问。
“不了,本王身份不够,配不上这杯酒。”拓跋骏没再搭理凤卿铠,照顾起了酒醉的呼延巴尔斯。
凤清铠用力捏着酒盏,指节发白。但面上仍挂着得体的笑容,仰头自个儿饮下,返回自己席位。
凤元宸目睹两个弟弟在拓跋骏手上吃瘪,心中毫无波澜。西夏此次虽败,却无战败之相,仍桀骜难驯。
凤元宸微笑着招了招手,有内侍端着一壶佳酿紧跟上他的步伐。
“拓跋王远道而来,略备薄酒,不成敬意。”凤元宸亲手斟满两杯酒,一杯自取,另一杯……
还未等凤元宸再说几句,拓跋骏径自领了,豪迈不羁地扯了扯衣领,一饮而尽,“好酒!”
虽不如他们草原似火烧的烈酒,但入口醇香,回味悠长。
“若拓跋王喜欢,待拓跋王回转,孤赠你一车,如何?”凤元宸虽心中讶异于拓跋骏对他过于友好的态度,但依旧言笑晏晏。
“多谢。”拓跋骏忽然郑重地道谢。
凤元宸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了一番拓跋骏的长相,即便拓跋骏人到中年,络腮满面,但那精致的五官依稀可见其年轻时的风华,尤其……还有几分凤清衍的影子。
凤元宸心下了然,讥讽似的回了一句:“应该的。”
应付完宫宴,回到东宫洗去一身疲惫。凤元宸披着半干的头发倚在黄花梨靠椅上,揉着太阳穴阖眸小憩。
“太子殿下。”一得密报的天权第一时间呈上。“今日陵光街有疯马伤人,百姓惊慌,有刺客浑水摸鱼意图刺杀九殿下。”
凤元宸瞬时睁开眼睛,一掌拍在桌案上,猛然起身,“小九如何了?”
“九殿下无碍,只是刺客跑了。”天权沉思默想,谁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
凤元宸随意地丢下外披,仅着浅色单衣走到窗前,好半晌才出声:“在我们与西夏和谈的期间,身怀西夏血脉的皇子若是殒命……”
“和谈顷刻崩毁,两国开战。”天权的思维很快跟上,“但九殿下这些年,两边身份都尴尬,还不至于有这么重的分量。”
凤元宸不以为然,拓跋骏的那一声“多谢”,和他那与小九有几分像的面容,让凤元宸立马想起凤清衍被人刻意忽视的身份——拓跋公主之子和拓跋氏如今的首领拓跋骏的亲外甥。
若不是西夏时隔十几年突然变卦犯大虞边境,若不是如今西夏和谈派来的是拓跋骏,凤清衍的这份西夏亲缘不会推到幕前。
“小九的生母,乃是拓跋王的亲妹妹,当年拓跋族最受宠的小公主。”
天权脸色瞬时变得很难看,“西夏送来的种.马被人喂了下了药的草料致疯,这才冲到陵光街伤人。拓跋王赴宴稍晚正是因此事,那时,九殿下在陵光街遇刺。倘若这位拓跋王有那么一丝顾念……”
“这一场生灵涂炭便在所难免了。”凤元宸庆幸凤清衍福大命大,躲过一劫,也避免了一场战祸。
拓跋公主和亲大虞,除了意料之外地怀了一个皇子成功养活,安居皇城数载,默默无闻一如普通宫妃。使得大家一想起小九,便只有他母妃是异族女,血脉不清的印象。
凤元宸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位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梅贵嫔,当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奇女子。
就是苦了小九,两边都难落到好。
“告诉天梁,最近盯着小九。凡是与他有所接触的人,事无巨细,一概整理交给孤。”凤元宸难得地动了肝火。
想把小九当做他们博弈的棋子,也得看他凤元宸答不答应!
经历一场刺杀,凤清衍跟没事人一样又出宫了,还是特意丁休溜出去的,就为了那一口“四季如意”。
凤元宸从如山的奏折抬起头,愣怔了一瞬,随即无奈地失笑,这种不着调的事,确实像他能做出来的。
“九殿下还真跟这……什么如意糕杠上了,这糕点不就图个四季如意的好彩头,都是商贩吸引客流的噱头。”开阳嘀嘀咕咕。
凤元宸乜了他一眼,诚心诚意地问了一句,“开阳,最近用功读书了?”脑子都转的比以往快了。
开阳:“……”
“宫里什么精致的糕点没有,小九也不是福味斋的老顾客,为何偏生就上心了?”凤元宸心绪不宁地合上奏折,伸手揉了揉眉心,随口问道:“天梁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开阳见凤元宸不打算批折子,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封密报,恭敬递上。
凤元宸打开密报,半晌过后,神色愈发冷峻。
“竖子,当我大虞是什么地方,可以任他们自由来去!”
开阳打了个哆嗦,自觉地后撤半步,一分眼神都不敢在密报上停留。
凤元宸冷静地宣.泄完怒气,将密报放在案间,轻覆薄茧的手指敲了敲香檀桌,不多时,外间传来求见之音,“太子殿下,妾有急事相秉。”
开阳眼皮直跳,恨不得原地逃离。柳枝意娉婷袅娜地迈进,开阳不动声色地往里间挪了一步。
柳枝意单膝跪下,娇媚的脸上满是开阳所陌生的惊惶。
开阳暗自腹诽:“什么事能把天梁这个女魔头吓成这样?”
“殿下,此事极为隐秘,还请殿下屏退左右。”柳枝意正色地瞄了开阳一眼,不带任何调.笑。
开阳看了一眼凤元宸,凤元宸点头,开阳这才面容肃穆地带着隐蔽的暗卫退出书房。
此事难以启齿,柳枝意踌躇不决。凤元宸也不催她,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柳枝意内心挣扎片刻,低头垂眸汇报:“臣近日探得城中多了数名西夏之人。”
“此事你已然报过。”凤元宸淡淡道,“呼延阿斯尔隐瞒身份入我大虞国境,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与我大虞无关。”
柳枝意头埋得更低,“九殿下今日出宫,见了那呼延阿斯尔。”
凤元宸眼皮一跳,轻声责骂:“到底年轻,这般鲁莽。”西夏皇帝老狐狸一只,哪里是还没经过摔打的小九能应付的。
“臣隐于暗处,一为保护九殿下,二是探听他们的交流内容……”柳枝意还年轻,骤然窥得如此秘辛,一时掌不住,冷汗涔涔。
“你听到了什么?”凤元宸挑了挑眉。西夏皇帝这时候想起小九,怕不是想借他身份做些什么。
天梁一五一十地将呼延阿斯尔与凤清衍的对话汇报。
十几年前,西夏遴选公主和亲,原本最佳人选是呼延皇室的公主。但公主们要么已然出嫁,要么还未长成,适龄的宗亲之女又嫌弃不够伶俐。但老皇帝很想让将来的公主之子流有呼延血脉,就把主意打到了外嫁的呼延公主的女儿身上。
芝麻小部落的不考虑,诚心联姻身份就不能让大虞指摘。于是拓跋族的小公主拓跋雪就这么倒霉的成了待选之一。
拓跋族乃西夏贵族,历史悠久,纵横草原鲜有敌手,势力直逼呼延皇室,随时可以自立。但拓跋王深知孤木难支,多年来两族互通姻缘,与呼延皇室交好。拓跋王更将自己的嫡长女许给了当时的西夏太子。
西夏老皇帝起初也只是将拓跋雪列入名单,没敢真打她的主意。
可人是经不起对比的,拓跋雪生得太美,又聪颖过人。这样的女子才能受宠,才有机会生下孩子。
这样的意思一透给拓跋王,西夏皇帝差点没被拓跋王给打出来。拓跋雪是嫡幼女,十六岁的生日都没过多久,还想多留几年,再在草原找一品貌相当的好儿郎。嫁到大虞山高水远,娘家不是依靠,弄不好还是催命符。
“但拓跋王还是答应了,老皇帝许了拓跋氏太子之位?”
并不难猜,能够舍必有所得。能让拓跋王心动的,唯有西夏国祚。偏偏拓跋王嫡长女为西夏太子妃,恰逢有孕。
虽说舍了小女儿换外孙的太子位着实无情,却也并不意外。
不对,如今的夏皇未册立太子。若有利益相关,拓跋王怎会容许?
“拓跋雪身上有呼延血脉,老皇帝是不是许了,拓跋雪之子也在继承人之列的承诺?”
柳枝意回了声“是”,接着道:“西夏的老皇帝许了拓跋族,西夏三代君王必有拓跋血脉。但太子妃体弱,虽身怀有孕,但还不能看出男女,太医诊脉说是往后可能子嗣艰难。若将来太子妃只有一女,或者皇子不堪大任。便将拓跋雪之子抢回西夏,立为太子。”
凤元宸微扯嘴角,小九做西夏太子貌似也不错。
“可那呼延阿斯尔利用他们埋在我们大虞的暗桩,混入宫中。迷昏了梅贵嫔,玷.污了她……九殿下,其实是呼延阿斯尔的亲生子……”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半晌,凤元宸冰冷的话语响起,“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