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窥紫宸》洛阳花未晚

20、相邀

　　“呦，这么巧，你家也住这里啊。”对面马车里的人挑起珠帘，俊秀的脸上满是轻佻。

　　凤清衍一副见鬼的表情，顺手关上车窗，脑中一片恍惚。
　　皇宫是什么随便的人都能住进来了？
　　凤清衍一拍脑门，推开车门跳下去。

　　贴着马车守卫的谷雨一惊，来不及阻止凤清衍奔向旁边马车，“九殿下……”

　　因着西夏与大虞商谈盟约，皇宫守卫比之以往更加严密。禁军统领天枢亲自坐镇，严加盘查。确认面前马车里的人是谁后，正要放行，就见九殿下风尘仆仆地朝这而来。

　　“九殿下？”天枢统领上前一步，剑柄隔开凤清衍和马车的距离。
　　这位是个混不吝的祖宗，马车里的更是个惹不起的祖宗。

　　“大统领这是何意？”凤清衍不满地拉下脸。

　　一只瓷白的手撩开车帘，露出一张绝代风华的面容。天枢见状忙抱拳弯腰致歉，“国师见谅，九殿下少不更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国师海涵。”

　　凤清衍呼吸顿住，怔怔地望向雪服男子。他没记错的话，国师是个白发老头子吧。

　　玄灏手中的折扇转了几转，以扇抵着额头，颇为无奈地问：“九殿下是觉得一百两花得不值？”

　　凤清衍：“……”简直太值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出来买个糕就遇到国师给他化劫这种事有些离谱，震撼得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渺渺，把银票还给九殿下吧。”玄灏柔声吩咐。
　　“嗳！”梳着双髻的小道童探出马车，灵活地跳下去，将一张银票递给凤清衍。

　　恍若大梦初醒的凤清衍后退一步，连忙拒绝：“不不不用了，本……晚辈不是为这而来。”
　　他只是想弄清楚助他逃过一劫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凤清衍连忙补了个晚辈之礼，真心实意道：“国师帮了晚辈，今日太过仓促，来日晚辈定备厚礼登门相谢。”

　　凤清衍不肯接，小道童茫然地朝玄灏看过去。玄灏招了招手，“渺渺，回来。”
　　小道童使唤着小胖腿，又哼哧哼哧地钻回马车。

　　皇宫门口不是叙话的好地方，玄灏同凤清衍客套一番，放下了车帘。
　　等马车离了视线，天枢统领才吐出满肚疑惑：“九殿下，今日与国师有所牵扯？”

　　凤清衍简单地将长街发生的事如实相告，末了补充一句：“别告诉兄长，他最近忙，我不想让他分心劳神。”

　　天枢点头：“臣明白，臣给殿下提个醒。”
　　“大统领有何指教？”凤清衍耐心问。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提醒殿下，国师大人所在的观星楼，无陛下之令不可入。九殿下莫要擅自前往，以免惹出不必要的祸事。”天枢正色直言。

　　凤清衍了然地点头，“本殿知道了。”
　　谢过天枢后，凤清衍回自己的马车上。抚了抚胸.口，忽然觉得今天也不是那么倒霉了。

　　回了池华殿，凤清衍迫不及待地冲里头呼喊：“秋棠姑姑！”

　　坐在窗棂前的蓝衣女子愁容满面，将手里的信笺折好，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笑着相迎：“小殿下。”

　　“我买了你爱吃的桂花条头糕，”凤清衍转头吩咐道，“谷雨，快去热一热。”

　　谷雨拎着食盒，头也不回地往小厨房的方向走。

　　“小殿下……”秋棠领着凤清衍进殿，将信笺递给他，“您看看吧。”
　　凤清衍疑惑地接过，眉宇间的喜悦被肃杀取代，“这是谁给你的？”

　　秋棠有些忐忑，她深知自家小殿下能有今日全仰仗太子，不该有异心。但这样的大事，她也拿不定主意，只得如实以告。

　　信笺上只有寥寥数字：“明日午时，一品楼一会。”
　　落款是墨色的海东青图案——西夏皇室独有的图腾印记。

　　西夏纵横草原，由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组成，各部落都有自己的信仰。最强的呼延氏建立大夏王朝，以海东青为腾。因地处大虞西北部，大虞人多称其为西夏。

　　十几年前，西夏与大虞结秦晋之好，将拓跋一支的小公主拓跋雪，也就是凤清衍的生母梅贵嫔，献给虞皇。

　　梅贵嫔一直以维持两国友好为己任，在大虞数年一直安分守己，教导自己儿子也是要他记着大虞皇子的身份，多想着大虞。
　　身为梅贵嫔的陪嫁，秋棠遵循公主遗志，在那段艰难求生的岁月里，亦不曾教唆凤清衍，背离大虞。

　　“姑姑，这印信是仅夏皇所有吗？”凤清衍捏着信笺，眼底晦暗不明。

　　秋棠点了点头，他们拓跋氏是夏朝贵族，拓跋雪更是拓跋氏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她作为拓跋雪的贴身侍女，诸如此类的印章不说见得多，单是当初那道和亲圣旨上，国玺印信下，便加盖着代表夏皇个人的墨色海东青印信。

　　“此次和谈，我没记错的话，西夏那边派来的是大皇子呼延巴尔斯吧。他想与我合作？”
　　秋棠姑姑同他讲过，西夏皇后与他母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而那呼延巴尔斯正是皇后之子，就比他大了半岁。

　　同样都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十八岁的呼延巴尔斯要寻求异国表弟相助，十八岁的凤元宸都协助虞皇处理政务好几年了。

　　凤清衍不禁感叹，他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兄，不会是个比老五更傻的蠢蛋吧。

　　“小殿下，公主临终前是怎么交代你的，还记得吗？”秋棠怕凤清衍走错路，连忙提醒。

　　凤清衍半垂眼眸，语气夹着一丝感怀：“母妃曾说，我既为大虞皇子，享大虞恩俸，便要心向大虞，不可心生有异。如果可以，做个闲散王爷最好。”

　　他慢慢走到博山炉前，揭开盖子，将信笺丢了进去，转头对秋棠粲然一笑，“秋棠姑姑，我一直都记得的。”

　　“姑姑放心，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翰林院的段慎之难得收到好学生凤清衍的丁休之请，说是没尝到福味斋的四季如意糕，定要亲自买来尝尝。

　　段慎之：“？？？”
　　他的乖学生什么时候学坏了，居然为了一口吃的不务正业！他定要……

　　“福味斋离一品楼不远，先生需不需要学生带点招牌菜回来，比如八宝葫芦鸭……”凤清衍笑眯了眼。

　　“早去早回，给为师带一只，啊不，两只葫芦鸭回来。”段慎之非常愉快地准了假。

　　哈哈，他要带着葫芦鸭去翰林院，羡慕死翰林院那帮老匹夫。

　　翌日，凤清衍命谷雨带着三只八宝葫芦鸭回宫，自己留在一品楼等人。

　　“你先回去吧，晚了菜凉了，先生该嫌弃不好吃了。”
　　谷雨拎着三包封在油纸里的鸭，忧心忡忡，“九公子，要不……”

　　“这是命令。”凤清衍沉了沉声，难得发威。他倒不是只有谷雨这一个侍卫，但完全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他。
　　与西夏接触不是什么好事，能让他避开就避开吧。

　　“属下会尽快赶回来！”谷雨一溜烟儿狂奔不停。

　　凤清衍叹了口气，手里的折扇敲了敲头，转身走进一品楼，在一楼大堂寻了个位置坐好。
　　既然对方想要寻他合作，他多一刻也不想等。

　　“风公子久等，在下来迟了。”头顶响起一道还算耳熟的声音。
　　凤清衍循声望去，正是昨日将匕首交给他的西夏人，心中不免一沉。

　　他记得将匕首给秋棠姑姑过目时，秋棠姑姑眼底的泪花。交予他匕首之人，定然与拓跋氏有关。

　　他有那么一丝奢望，他的外祖还能记得他有个埋骨他乡的女儿。

　　不曾想多年后，他们竟是因利益相约。

　　凤清衍淡声回道：“不晚，还算守时。”

　　那人一直盯着凤清衍的脸，半晌不语。凤清衍见这人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起身欲走，西夏人语带怀念道：“你和娘很像。”

　　凤清衍顿住脚步，转身愕然盯着那他。那人口出惊人之语，“你该唤我一声舅父。”

　　“我名拓跋骏，是你娘一母同胞的兄长。”拓跋骏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你姨父在二楼包房等你。”

　　凤清衍脑中思绪万千，缓步跟在拓跋骏身后，慢慢梳理其中的利益关系。
　　他外祖虽也儿女成群，但他最疼爱的唯有两个嫡出的女儿。一个和亲大虞香消玉殒，一个嫁入呼延皇室风光无限。

　　那这位舅父口中的姨父便只有一人，夏皇，呼延阿斯尔。

　　凤清衍强行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行至包房前，拓跋骏按着凤清衍的肩，小声地叮嘱：“夏皇那人行事喜怒无常，若有为难之处，有火便发，不必忍着。有舅舅在，出不了事。”

　　凤清衍一愣，轻声道：“你跟他……”

　　拓跋骏有些迷惑：“他要见你，而我……只是代你外祖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凤清衍沉默地挪开视线，过得好不好都过去了。

　　拓跋骏敲了敲包房的门，随意道：“胡兄，风公子来了。”
　　“请进。”
　　“去吧，不用怕。”
　　凤清衍深吸口气，推开门迈入。

　　半个时辰后，凤清衍好似没事人一般走出来，只是垂在身侧的手隐隐颤抖，心神不稳。连拓跋骏唤了好几声，都未有回应，好半晌才平稳心绪。

　　“怎么了？”拓跋骏的关心不似作伪，“那瘪犊子说啥了？”

　　凤清衍强忍着恶心，摇头道：“没事。”

　　“真的？”拓跋骏不放心地追问。
　　“真的。”凤清衍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吐一场。

　　东宫
　　盛夏未至，院中残红一片，零落成尘。凤元宸负手立于窗前，向来儒雅随和的他，声音冷漠彻骨。
　　“天梁，你再说一遍，你究竟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