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和离》芝盐抹茶

4、姑太太

　　苏尧看着买下他的女人靛青色的披风扬起，绕过街角不见了。
　　他微垂下头，蓬乱的头发遮住眼神。
　　穆以棠配合着施宁窈的步伐，任外人来看，绝对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施宁窈停在一个卖香囊的摊位面前，她拿起上面放着的一只月牙白的荷包，绣着翠竹。
　　老板娘一抬眼看到这样谪仙似的一对儿小夫妻，一时间惊讶的没说话，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也多了，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施宁窈素白的指尖捏着那香囊，老板娘回过神来道：“小娘子可喜欢？衬您家郎君正正好。”
　　施宁窈闻言轻笑一声，心说穆以棠的荷包香囊都是府上的针线嬷嬷做的，他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东西。
　　碧玉付了钱，施宁窈将荷包递给她，“就送给刚买回来的那个人，让他好好干活儿，让我揪住错处，可不轻饶。”
　　穆以棠眼睁睁看着她把荷包给碧玉，心里隐隐有些失落，现在的施宁窈他有些看不懂了。

　　逛了半晌，也没买什么东西，最后施宁窈提了只柳枝条编的小篮子就说不逛了，穆以棠并没有说什么，默默跟着她，像是很听话一样，施宁窈也不管他，上了车靠在车里小憩。
　　果然，回了府去给林氏请安时林氏问起施锦窈的肚子，施宁窈垂着眼皮，道：“侧妃娘娘有孕三月，坐胎很稳，侧妃托我给您问好。”
　　林氏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肚子，恨铁不成钢，“一样是姊妹，侧妃娘娘的好福气你怎么一点都沾不到呢。”
　　施宁窈垂着头听训，没做回答，正好这时候几个姑娘也来给林氏请安，林氏便将目光挪开，脸色好了一些，“行了，你们也累了，去歇着吧。“
　　穆以棠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这时候也和施宁窈一起行礼退出去。
　　正巧在门口碰上三位姑娘，姑娘们都还小，跟兄长嫂子行了礼，三姑娘穆澄琳活泼，过来勾着穆以棠的手臂说道：“二哥，你带嫂子出去玩儿不带我，你偏心眼儿。”
　　穆以棠按着她的眉心把人推远，“我和你嫂子是去周王府，什么去玩儿，别一天只想着玩儿，刘妈妈说你进学不上心，仔细太太打你。
　　穆澄琳耸耸鼻子，哼了一声就走了。

　　一路沉默着到了沁芳园，穆以棠才道：“阿窈，太太说的，你别放在心里，孩子的事还不急。”
　　施宁窈一听他叫自己阿窈就本能的抵触，“二爷，我小名不叫阿窈，二爷叫我宁窈就行了，太太的话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放在心上，二爷别担心。”我不会和你娘吵架，让你不舒心。
　　穆以棠听了她的话，眉心微蹙，对她让自己不要喊她阿窈表示不满。
　　施宁窈不管他，可心里又开始钝钝的疼，她进了侧间，碧珠伺候她拆掉珠钗，碧玉捧着新衣服，“奶奶，昨儿针线房送来的，要试一试吗？”
　　“不必了，还穿旧年的。”
　　碧玉应了一声，找来施宁窈常穿的衣服，施宁窈从镜子里看到穆以棠正在看着自己，她略弯起嘴角，敷衍的笑了笑。
　　施宁窈也不是没有小名，当初生了她之后宋氏也的确宠过一阵，起了个小名叫夭夭，合了大名宁窈，又寄予宋氏的希望。
　　可是她不是个男孩儿，宋氏要的，是个巩固她国公夫人地位的儿子，于是施宁窈没被宠多久，就被宋氏丢在了脖子后头。
　　在家时常听施锦窈的妈妈喊她阿窈，她和施心窈便没资格叫阿窈了，没多少人知道她有个小名叫夭夭，下人常称呼她二姑娘，外祖和父母叫她二丫头或者宁姐儿，穆以棠口中的阿窈，她不作别想。
　　她怨穆以棠，怨他一己之私把自己困在将军府，有时候却也感激他。
　　穆以棠求娶的时候她尚未及笄，但她很清楚，就连施锦窈都被送到周王府给卫国公府换前程了，她也躲不过，不是嫁给高门为妾换权就是卖给富商换钱，嫁给穆以棠，至少看起来体面些。
　　她可以忍受穆以棠冷待，可是穆以棠太欺负人了，她便是泥人也由不得他三番五次的作践。

　　月云送到他面前让他生了气，施宁窈简直想笑，穆以棠也不知道在为谁守贞。
　　如此便罢了，姐姐待她还好，她也的确不应该找个跟姐姐相像的人来。
　　她的目光落在正为穆以棠倒茶的彩云身上，婆母的好意，也不好全然推辞了。

　　上巳节已过，穆以棠又开始早出晚归，施宁窈摸不着庶务的边，也没有孩子要养，是将军府唯一的闲人，以往她都是看看书做做针线，一天的时间也就消磨过去了，可如今已经有了和离的想法，她便要为往后的日子操心了。
　　一旦和离，卫国公府她定然是回不去的，且不说小妹妹还没出嫁，就是她爹卫国公那里就不让进门，她和离以后什么身份，怎么配进周王侧妃娘家的门呢，她家那几个人的心思，太浅显，一看就透。
　　三月半个月下来她将自己的嫁妆理清楚重新安排了人手，闲下来她就想起自己那天买下来的人，她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买人，那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个卖身为奴的人，应该是家道中落了，施予他恩惠，往后离开将军府，他也好有个人帮衬。
　　召来翡翠，让她去把那个人带进来，自己见一面。

　　苏尧被带进来，他收拾起来惊呆了管事的，虽然瘦的厉害，但也的确能看出来他相貌俊朗，管事的心里嘀咕主子是不是就看上这人的脸了，没想到苏尧的确有些手段，不仅识文断字，脑子转的还快，在店里这半个月，他随意的提点都能让铺子里进账翻番。
　　刘管事把苏尧带进来，隔着珠帘跪在侧间门口，“二奶奶，这就是苏尧。”
　　施宁窈放下茶盅，抬眼看出去，隔着珠帘看到布衣也掩饰不住气质的苏尧，“苏尧？是哪个字？”
　　苏尧回道：“尧帝的尧。”
　　“念过书？”
　　“读的不多。”
　　施宁窈不置可否，“刘管事的说你很有本事，我也就是见见你，你好好做事，我也不会亏待你。”
　　温柔的女声透过珠帘传过来，苏尧觉得耳尖有点痒，他应了一声，“是。”
　　声音有些哑，有些低沉，施宁窈多看了他两眼，“好了，去吧，有事再找你。”

　　出了院子，刘管事的就替苏尧惋惜，“咱们二奶奶是和善人，你怎么就不说句软话儿，若得他看中，去了你的奴籍，让你去外头跑生意，何必待在铺子里。”
　　刘管事是真心喜欢苏尧的，苏尧能力强为人又谦和，比他自己的儿子可合他心意多了。
　　苏尧笑了笑，想到帘子里一闪而过的俏颜，低下眉道：“我觉得二奶奶更看中能力。”
　　“那倒也是。”刘管事嘟囔一句，带着苏尧往西角门走，正巧碰上穆以棠地小厮明山，明山认识刘管事，客气地问好，“刘大叔忙啊？”
　　“明山小哥，我带苏尧进来见二奶奶，你这么急匆匆的，二爷那边有事？”
　　“大姑奶奶和表姑娘到了，二爷已经去码头接了，我来给太太和奶奶报信。”
　　“原来如此，不耽搁你了，你忙吧。”
　　明山笑的秀气，“刘大叔常来逛逛，我就失陪了。”
　　明山匆匆走了，刘管事叹道：“二爷不愧是大将军的公子，他身边的人都这样知礼。”像是想到什么，念叨一句，“就是待二奶奶冷淡了些。”
　　大将军府的二公子十里红妆迎娶卫国公家的二姑娘的事也不算什么秘闻，尤其是卫国公府那样落魄，更是成为阳都人家饭后谈资，彼时苏尧还远在北疆，却对这件事不陌生。
　　旁人想象中幸福美满的婚姻，如今看来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让人羡慕。

　　将军府的大姑奶奶和表小姐来了，施宁窈得了消息换了衣裳就去了松鹤堂。
　　林氏大发慈悲没有刺她，只是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让她站到一边。
　　穆家少有的聚的这么全，除了一年的大节，二房一般都不来。
　　穆以棠的父亲穆大将军还有个庶出的弟弟，就在这一条街上住，两家不怎么亲厚，往来也没有十分密切，这一次是为了迎接大姑奶奶，不然平常二房的人也不过来。
　　范氏快临盆了，肚子老大，可算是府里的金疙瘩，林氏看到她笑容都多了，荣哥儿靠在孟氏身边，头也不抬。
　　施宁窈坐在绣墩上眼观鼻鼻观心，婆婆不喜欢这位大姑奶奶，但大姑奶奶穆静和大将军穆覃是一奶同胞的兄妹，穆覃对妹妹多少还是有感情的，林氏就是再不喜欢穆静，也要看丈夫的面子。

　　巳时二刻，一个小丫头来通报，“大太太二太太，各位奶奶姑娘们，姑太太和表姑娘已经过了二门，就要到了。”
　　林氏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道：“走吧。”
　　在垂花门前正迎上穆以棠一行，林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姑太太来了。”
　　穆静知道这个嫂子不喜欢她，当然也是因为自己先不喜欢林氏，她尚未出嫁时就看不上庶出妾室之流，恰好林氏就是庶出，她相当看不上林氏，姑嫂关系一直一般。
　　不过如今寄人篱下，她也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懂得什么叫取舍。
　　穆静满脸堆笑，“大嫂，二嫂，许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