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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日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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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宇的声音有点发颤,可能是有点紧张,但总是温柔的,温柔中带着一点坚定,像秋日里的月色,江泽胥被这种温柔揽了个满怀,应声答应了他的请求。
顾凌宇点点头,继续向前走着,企图用夜色掩饰自己的窃喜,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别人交朋友。
在他得病后的5年里,说不孤单是假的,说早就习惯了是真的,他的承受能力很强。
他努力把自己活成一个孤岛,他不想和别人深入发展某种关系,友情也好,爱情也好,他害怕,害怕亏欠别人,他不想让任何人伤心——他无法确保自己能够一直活着来维持这种关系。
——还不如不留牵挂。
所以他封闭自己,再加上不时的发病的缘故,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甚至有人会把他当作精神病患者者看待而避之不及。他对认识的人总是温柔的,但只有他知道那只是浅尝辄止,他从未渴求过深入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这一次他迈出了那一步。
走到下一个岔路口,看着手机上的导航,顾凌宇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自己家的那条街上,胸腔里竟生出些留恋。
“我······我可能到家了”顾凌宇的声音清凌凌的,“你家在哪条街上?”
“清和街。”
顾凌宇看了半天手机上的地图,才意识到江泽胥的家可能就离他隔了2条街。
确实很近。
“那······我先走了。”
“拜拜”,江泽胥笑着望着他,朝他挥了挥手。
刚走没多久,顾凌宇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转回头走向江泽胥,掏出冰凉的手机。
“加个微信吧,这样联系起来更方便一点”,他的声音带了点鼻音,软软的没有攻击性,他长得很好看,眉眼清秀,高瘦的身材在衣服的加持下看起来协调又匀称,头发像高中生一样松松散散的耷在肩头,只是脸色很苍白,江泽胥觉得他可能是感冒了。
他也掏出手机,扫了顾凌宇手机上的二维码,加上好友,再与他告别离去。
江泽胥看着那个瘦瘦的身影离去,风衣下的身形瘦弱,风衣被风吹的变了形。
真正告别后,顾凌宇一个人回了家,一个人进小区的时候他再次感觉有点眩晕,但是终归没之前那么难受了,还带了一点兴奋,这令他有点呼吸困难。
他收紧了自己的白色风衣,一个人站在草坪前喘了半天气,脸颊被冷风刮的通红,才摇摇摆摆刷卡进了楼里。
回家后,父亲他们早已休息,只是玄关开着幽幽的灯,只是冷。
他换了衣服进了自己的房间,看到桌子上乱七八糟的药盒和水杯,他心情再次跌了下去,但总归比之前好,他把药塞了回去准备洗漱睡觉。他正洗漱着,叮一声响,是他的手机,显示联系人是“川”,他擦了擦手,打开微信,“川”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我回到家了。”
“那个,我是江泽胥,你要是怕认不出来我的话就把我备注一下吧。”
“对了,我看你刚刚脸色不太好,声音有点哑,你是不是感冒了?”
“已经快10月了,要多穿一点衣服,如果感冒了话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再晚上出来乱跑了。”
“我先去睡啦,明天我还要去找我的委托人呢,记得按时吃感冒药。”
顾凌宇握着手机的手有点发抖。
“按时吃药·······”他突然有点羞愧,自己刚把那堆药胡乱塞到一边去。
他转过身去,重新拉开抽屉找出被他暴力手段塞进去的药,按规定的剂量认认真真地吃了药,他觉得他很少这么认真吃药过。
已经是12点30了,他躺在床上盯着手机发愣,编辑的文字删删改改不知回复什么,最后只是简单回复了一句。
“谢谢你。”
第二天他起的很早,在进行了发呆冥想等一系列浪费人生虚度光阴的活动后,他步行去了附近的花店。
那家花店是他开的,确切的说有他的一部分投资在,他不负责那些事务,他只是偶尔来看看,高兴了买几束花,大部分情况下不来,这种投资说难听点就是败坏家产,他仗着自己人不傻但钱多,找了一个文艺的工作做,也算是缓解病情。
起初他是想每天来这里工作的,但是由于病症的缘故,他没能坚持几点就又变成了医院和家两点一线,一周只能来花店一两次。
他来了店里,跟店员们寒暄了几句,问他们工作怎么样工资够不够生意好不好之类的一些问题,然后鼓励他们好好工作加油努力,说完了一堆没用的话,他挑了一束满天星,捧着花香出了花店。
然后他便没有去处了,他便想到了江泽胥,他说他就今天要见委托人,那他应该在外面,顾凌宇想去找他,于是他掏出手机来给他发信息。
寒:“你现在在外面吗?”
川:“在的,我刚刚去找我的委托人了,怎么了?”
寒:“你在哪?”
泽川:“平阳路。”
说完他便发了一个定位。
顾凌宇看了定位,发现平阳路离他并不远,走路不过一会儿时间,对他这种闲人正合适。
寒:“你等我。”
发完这一句后他便加快了脚步,按着定位朝平阳路走去,他走的很快,几乎快要跑起来,他不想让江泽胥等太久。
他抱着一束满天星,花枝勾着他的衣领,零零碎碎的花瓣掉在他的衣服上,傍晚的落日悬在天空,他直直地迎着悬日而行,仿佛在追赶落日,徒惹了一身花香和残日。
年轻的身影迎着晚霞而跑,影子细细长长一道。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某件事有了一个终点——不是为了治病,不是为了父亲,也不是为了其他。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生命活着没有意义,他像公交汽车一样努力地驶向下一个站台,他积极的治病吃药,他鼓励自己过好每一天,在别人看来他很温柔,但是每一步努力仿佛都轻飘飘的没有落点,就像正在行驶的公交车没有终点,走过的路线也都忘记,他只能没有方向地走着,也许下一个路口转弯就是死胡同。
但这次有人在等他,江泽胥在平阳路,他在等他,2019年9月29日的下午5点38分,他跑了起来,他第一次为了某人而奔跑。
——于是这场追逐便变得热烈而滚烫。
在平阳路的街口,顾凌宇看到了江泽胥。
他耐心的等在街头,头微微低着,他像孩子一样幼稚地用鞋子拨弄着地上的落叶,发出嚓嚓的声音,身影充满着少年气。
顾凌宇的心咚咚乱跳起来,炙热滚烫的像一个夏天。
他捧着一大束满天星,穿了人群朝江泽胥走去。
江泽胥看见他了,他穿着浅绿色的卫衣,一身休闲装看起来轻松又随意。
顾凌宇跑的有点喘,他定在江泽胥面前,刚抬头,发现江泽胥突然笑了,眉眼那么好看。
“你跑过来的?”
“嗯······”顾凌宇渐渐喘匀了气。
“让你久等了。”
江泽胥看着眼前那人微微垂着脸,脸上的红润一直没有退,脸色比昨晚看起来好了很多。
顾凌宇有点局促不安地把手揣在袖子里,宽宽的衣服衬着整个人格外的瘦,额间的碎发被风吹的窸窸窣窣,怀里还抱着一束花。
顾凌宇身上的清香和那肆意的晚霞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搅得他心里暖烘烘又乱糟糟的,竟是五味杂陈的说不上来怎么接话。
“我没等多久,刚刚我的委托人才走,你刚刚在附近吗?”
“我刚刚在附近的花店,我想着一个人无聊,正好你在,我就想送你一束花,谢谢你昨天陪我一起回家。”
江泽胥轻轻用手拨掉他衣服上的花,不禁赞叹这束花的美——因为真的很好看。
那束满天星是纯白的,点缀了一点绿色的芽孢,被落霞点缀了像是粉红的,晕着一点光晕的散乱,可能是跑的有点着急,顾凌宇的身上也沾了一点花瓣,碎碎的。
“这是什么花,味道真好闻”,他的声音带了一点笑意。
“满天星,这是我最喜欢的花,我喜欢星星,每次听到花名,我都能想到那种····很亮很亮的星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种花。”
“很喜欢···谢谢你。”
顾凌宇把花放到他怀里,清香味变得更浓郁了些,花柄带着点顾凌宇的体温,微暖地拱着他的心。
“你找我······就是为了送花?”
“嗯,不只是吧,今天的天气这么好,我想着你周末还要加班,不像我这么闲,要不咱们去转转?哪里都可以。”
“你的花真好看,在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这是我开的花店里的,我挑的一束新鲜的。”
“花店啊····那以后我每周也去你的花店买花吧,你记得给我带路啊”江泽胥笑着说。
“好啊。”
“现在我们去哪里?你定,我都可以。”
“我们去看日落吧。”
傍晚,6点24分
顾凌宇和江泽胥去了一个小公园,公园名叫做清和宛,很文艺的名字,公园的地势很高,一边接着公路,能在这里看到每天的晚霞。
顾凌宇坐在长椅上微微倚着,江泽胥站在他身旁。
“日落值得一切的美好。”
“每次遇到日落,我都能想起我的母亲”,顾凌宇笑了笑。
“你的母亲?”
“嗯,我的母亲很喜欢晚霞。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还不住在这里,我那会住在城北,城中村还没拆迁的时候,那会高楼很少,我没什么朋友,每天就是闹腾。每次我的母亲总是会带我去看晚霞看星星。”
“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妇人,但是她让我相信尽管是普通人也能充溢满腔诗意。”
江泽胥默许地点点头,顾凌宇的眼里仿佛有星星。
“她说,最美的阳光就是夕阳,晚霞余晖是太阳最美的告别方式。”
“太阳每天升起落下,一切生命都源于太阳,如果太阳有自己的认知的话,想必也是一个温柔的灵魂。”
江泽胥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惜现在楼多了,雾霾也多,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天天看日落了,也就秋天的天气好的时候有机会一睹。”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认识你的母亲”,江泽胥轻轻的说。
“她已经去世了”,顾凌宇偏头笑笑,像是自嘲,不小心被风吹红了双眼。
“不过,我可以给你看看她以前的相集,她收集了很多美景,我想她的时候就会翻着看,很美的······”
“抱歉······”
“没事的,我自己都不怎么在意了,万物无常,人是没办法掌控自己的生活走向的······那你呢,你是宁城人吗?”
“我算不上本地人,以前我家住在宁城附近的村里,后来我大一点的时候才搬到城里住,我爸我妈都是老师,一开始受他们的影响,我也想去当老师的,后来我发现我更愿意去当律师一点,所以我就在宁大上了大学读了法律专业。”
“读法律专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数不完的资料、法律条文、概念性内容要背,考试每次也比其他专业的考生多,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这么痛苦为了什么,但是现在我熬过去大学4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工作。”
“现在我就看开了,即使我只是一个实习生。可能我做的不好就被开了,也可能还得熬几个月才能转正,但是我总归觉得我的生活步入正轨了,一点点干下去,总会找到自己的那个位置、那份工作,我能做到的,就是对我的每一个委托人负责,为每一个案件伸张正义。”
“其实有时候生活也是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就算我们不能决定何去何从,也可以努力去做一个掌舵人,把控好自己的方向。”
“相信我,顾凌宇,是可以做到的。”
江泽胥拍拍他的肩,看不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