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吾呼细侬

2、第 2 章

　　于焕焕依然没有去“培优计划”。

　　课外“培优”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几周后，英语老师邵越梅忽然在课上宣布撤销于焕焕的英语课代表职务，理由是她不思进取，不能带领同学们学好英语学科。

　　同学们大多同情地看着她，感受到大家目光的于焕焕连忙低着头盯住英语课本，眼前的英语课文也开始模糊起来，她拼命地眨眼，直到课本又重新清晰，渐渐又模糊，再拼命眨眼，又清晰。

　　廖卿雯是于焕焕的小学同学，家里在一中附近就有房子。每周五放学，廖卿雯都跟于焕焕在校门外的分岔路口急急分别，然后回去上家教课。她是于焕焕身边最漂亮的女生朋友，明丽又聪明，笑起来像阳光底下最透亮干净的一汪清泉，成绩也总是很争气地排在班上一二名的位置。坐在出租房的于焕焕想，同样是被罚站，廖卿雯就能跟完全没受到影响一样，真是厉害极了。

　　于母觉得自己的女儿自从初三开学后就变了，回去也不大爱说话，以为是她压力太大的缘故：“焕焕，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于焕焕想说在班里遇到的事情，可是被充满希冀的目光直视着，一低头又看到妈妈因做工而分外粗糙的双手，话在嘴边转了好几趟，说出口就变成了：“妈，我感觉这个班的老师不太适合我……”

　　于母起身套上围裙，以为只是小孩子在闹脾气，“焕焕，一中是啬城这一片最好的的学校，竞争肯定大。我听住咱们前排的某某妈妈说你们班主任老师教学经验最丰富，可能严厉一点。再说了，哪有做学生的挑老师毛病的道理？”

　　“妈……”于焕焕开口，“老师她们……”话还未出口就被淹没在了厨房升腾的油烟中，于母翻飞着手中的锅铲，头也没回地自顾自说着：“快把书放下，洗洗手盛饭去，准备开饭啦。”
　　新一周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年级里组织的毕业班阶段测试成绩出来了，学校利用下午最后两节课的时间，通知各班排名前十的学生一起去大礼堂听主题讲座——于焕焕排名全班第十。

　　一行十人刚走到教室门口迎面就遇到了班主任，一时间，本来有说有笑的学生都静默地站在讲台边，大家垂着头说“老师好。”

　　沈勤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又来来回回将队伍扫视了一遍，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于焕焕身上，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笑道：“这十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我最瞧不上，你们猜是谁？”

　　于焕焕条件反射般抬头看着班主任一张一合的嘴和眼角因为笑意而牵出无数细纹，而沈勤才此刻也已经似笑非笑的睇着自己，她忽然隐约猜到了班主任的意图。

　　沈老师似乎从来没有拿正眼看过自己——这个当口，于焕焕不合时宜的想起这些。班里的同学都放下笔，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向于焕焕，接着，把老师的话看得比天大的一中初三五班学生们，立刻反应过来老师的意思。

　　他们看着讲台前的队伍，又看着班主任老师德高望重的脸，师生间的默契在这一刻使他们得到了指引。学校广播的通知还在教室嘈杂地播放，窗外的夕阳正照在教室的黑板上，走廊上来来回回地有同学走动打闹，于焕焕却感觉时间和血液凝固在这一刻，只能听见一些陆续而又小声附和的声音：“于焕焕。”

　　沈勤才这才满意：“愣着干什么，去啊，别耽误班上同学学习。”

　　时间又流动起来，十个人的队伍得到老师同意后才继续往外面走动。于焕焕像是被特赦的犯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队伍后，觉得自己真的如老师所说，不配代表班级参加学校的讲座。有一瞬间她很想跑出队伍外，对班主任大喊：“你凭什么？”，又想直接跑回出租房再也不上学。可现实是，她只会麻木而又痛苦地跟随队伍往前走。这场讲座也不再是学校一次简单的活动，而是一次由老师带给她的酷刑。

　　廖卿雯从队伍最前端跑过来，挽着于焕焕说：“有我陪你呢，焕焕。别理‘沈芹菜’。”一中的学生私下里喜欢给讨厌的老师取诨名，可只有廖卿雯敢毫不掩饰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于焕焕听闻，终于“噗嗤”笑了出来。笑完后，想到班主任沈老师的脸，又敛起了笑，不再言语。

　　她隐约觉得班主任的不满和自己没参加“培优计划”有关，可是十五岁的于焕焕理解不了其中的联系和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