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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菅原章辉,中心政钦点至连城的安保顾问,直隶于日本保安局和宪兵队,属盟邦特派要员。

      不得不说,张德发常年混迹于连城码头消息确实灵通,也可能在监察署里待过几日的缘故,那人前脚一走,张德发就替他报了家门。

      至于那所谓的由美子,看得出来她和秦舒的关系匪浅,也看得出来菅原章辉对她十分保护,张德发识时务,没有过分揣度,也不曾妄加猜测。

      不过很快,张德发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

      姓藤原,日本驻华后勤部连城分部执行长藤原拓斋的女儿,曾游学法兰西,和秦舒便是那时认识的,现居连城,因其父应日本政府号召入大力支持满洲国后期拓展的宏伟大业之故,至于与那菅原章辉…

      “我两家本就是世交,他还曾尊我父亲为师,对我便格外上心些,秦桑切不要见怪才是。”不知是以什么由头说动了藤原拓斋,藤原由美子在不宜过度露脸的那么几日后就又双手撑在了秦舒嘉裕公馆书房内的桌案上,前倾着身子同她抱怨。“…不过秦桑,你真的不来找我,是不是太过于冷淡了些?两年多哎…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念我的吗?”

      “你不是来找我了?”秦舒头也不抬,菅原章辉虽禁了她不得离开连城,却没真正断了她的贸易往来,因许多事情不能就地事实解决,更显得她近来愈发忙重了些,方由美子进来便是张草儿去引的路,此时也只是伏在桌案上勾勾写写,并未太怎的搭理她。

      由美子确有不满,但四年多的同窗情谊让她知道秦舒向来如此,做事的时候认真专注,外界因素极少能扰得了她。

      可了解归了解,并不妨碍她继续往她跟前凑:“呐呐,说真的…去我家吧,我家里有一个人你应该很感兴趣。”

      “…什么?”

      “当年我回国你同我的事,现如今有头绪了。”

      “你找到她了?”秦舒停了笔,甚至连头也抬了起来。

      “不是不是…”当年法兰西秦舒曾说过她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也去了日本,事出匆忙她们甚至没来得及好好道别,即便后来她被家人寻了回去,即便她后来锦衣玉食甚至家人还允她出国留洋见识更广阔的世面,但每每想起,那匆忙到毫无预兆的离别依然可以说是她迄今为止最大的遗憾。是以这种事情由美子可不敢开玩笑,赶忙解释道:“不过按你的描述,我找到了一个有可能见过她的人,此次来华我把她也一道儿带来了,但是她行动不便,这才想让你去我家进一步确认一下。”

      “好,我去。”说着,秦舒站起了身。

      “…你这么急?”知道秦舒很在意,却没曾想她能在意成这样,说实话,由美子有些吃味。“呐秦舒,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四年多的同窗情谊两年多不见,那天我在对面茶楼朝你招手后来又到你跟前,也不见你有半分欣喜的!”

      “由美子。”秦舒轻轻唤她,声音里透着些许松软的无奈。

      “好嘛好嘛,走走走。”不愧是人间自愈小坚果,秦舒的一声轻唤转瞬又让她活力非凡,上前挽着秦舒的胳膊往外走去时嘴里还叭叭地说个不停:“我那天确实就在你对面那间茶馆里来着,不过你当时正被一群人围着,我朝你招手你也没注意到…”

      “…那是我们连城这边各茶楼的管事……”

      “哦,这样。我跟你说的这个人她原先也是你们这儿的人,我同她也只是偶然间碰上,听她说的是中文便随口同她提了一提,哪知她脱口而出的便是‘豫凝格格’。跟你同我说的那个名字如出一辙,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

      “谢谢你,由美子。”

      “先别谢,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呢,你得自己去确认一下…”

      再往后,就听不到了,张草儿端了些许茶果点心上得楼来,看到的便是由美子挽着秦舒从长廊的另一头迈步离去。

      近些年她跟着秦舒,大概也知道了秦舒心底里挂着的这么一件事——

      街巷里传言的遭人买卖为奴为婢的那几年,那个曾予过她恩惠的前清格格,一直是她不曾宣扬也不曾否认的过往,跟着她走南闯北,也常看她时不时地提起、打探,因她大多时候都说得轻描淡写,张草儿皆以为她只是顺路便随口提了的不甚在意,却等她和藤原由美子挽手离去…

      这头由美子叽里呱啦地还在说,中日两国的语言被她切换得十分熟练,秦舒时不时同她搭话,车内狭小的空间她也不觉得秦舒如何冷淡了,两人聊着聊着,甚至还聊到了前日里秦舒猜测的川田秀介。

      “不是同名,确实是你见过的那个他。”由美子道,也是这个话题大概于她来说太过沉重,活泼明媚的女子这一刻有些低落。

      “……”秦舒适时地没有再继续搭话。

      由美子却太想有个人倾述,继续道:“事发之前,我还才同他见过面吃过饭的,期间也并未见他有什么异常,菅原君查了他来华之后的人际关系,也未曾发觉有哪里不对。”

      “……”秦舒。

      “…菅原君怀疑这几起案件皆是反势力组织在无差别攻击。”

      “不是说是妖魔化形索命?”

      “秦桑也信这等鬼怪传说?”

      “……”秦舒笑了笑,再未出声。

      “……”由美子看她的神色,兀地发觉自己的这个不论是话题还是问题都太过强人所难,立时改口道:“也是哈,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士,聊这个做什么呀。呐…秦桑,在法兰西的时候……”

      后来又聊了什么,聊了法兰西由美子回国时时秦舒为何没来送行,聊了两年多的离别秦舒为何从来没有一封书信。

      一直等入了由美子现居的宅院,穿过几道回廊往内院去时秦舒的一句:“那是谁。”才让她止了喋喋不休的抱怨。

      ——对面廊下跪着一个衣着艳丽华贵的女人,及腰的长发就那么随意地披散下来,秦舒的方向望过去甚至看不到她的脸,只见得那一小截白得发光的精致鼻梁,但不得不说那黑底曼珠沙华的外袍配色确实足够吸睛,至少从前院一个拐角进入内院时秦舒一眼就能注意到了她。

      由美子却不以为然,循着秦舒的视线瞥了一眼就不甚在意地丢下一句:“那是我父亲的玩物。”便就此了了秦舒的好奇。

      又过了一道月光门才进了由美子现居的院子,入得厢房她便叫秦舒稍稍等候,而她则去了另一边,没多久便当真领了一个妇人来…

      是秦舒印象里从未见过的面孔,五十上下的年纪,着了一身传统的日式和服,看由美子掺着她的姿态以及她那黯淡无光的眼眸,看得出来她是看不见的。

      “…是…豫凝格格的家人吗?”那妇人问。因看不见,她并未能捕捉秦舒的具体方位,进来时即便有由美子的指引但她还是以她自认为最有安全感的方式稍稍倚向了由美子侧对着秦舒,视物的眼眸也都是空荡荡的,并不聚焦。

      “…不是。”秦舒心有震动,却仍在打量着她,试图从她身上翻找着十三年前贝勒府里被自己遗漏的记忆。

      按时间推算,她那时应是三十多岁,眼盲,那时贝勒府里有这样的下人吗?还是说她那时并未眼盲,只是去了日本之后才遭的变故?可是这张脸…

      秦舒确实是未曾见过的。“…我那时算来,只是豫凝格格的贴身随侍。”

      “…哦……”

      “你不是说是她的朋友?”由美子并未留意身旁妇人的失落,倒诧异起了秦舒与那所谓‘豫凝格格’的关系。

      在她看来,就秦舒这等身份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个侍从,更何况她提到的‘豫凝格格’从来也都只说是朋友而非其他。

      “…被家人寻回之前,我曾在外流落了几年,与她便是那时候认识的,是她给了我一衣一饭,给了我安身之所。”秦舒直直看向她二人,略有自嘲道:“说来惭愧,我之所以同你提起她素以‘朋友’自居,是觉得这样你或许更能接受也更易理解些。”

      “……”

      “原来是这样。”由美子很是天真,又确实是不解:“既如此,你现下已经脱离了出来又还要寻她做什么?你们就现在这样各自安好不就好啦?”

      “……”

      “好吧,是我多言,你继续。”由美子看她的神色,适时地住了嘴。

      “还不曾问,您说的那位豫凝格格,可是我识得的豫凝格格?”

      “…您要怎么确认?”那妇人顿了稍许,才反应过来秦舒问的是她自己。

      “您是怎么识得的她?”秦舒问。

      “奴是和乡亲一同逃难去的日本,在日本识得的豫凝格格。”

      “几时?”秦舒又问。

      “…大概是十二三年前了…”

      “那时她多大?”

      “得有十三四岁了吧…”那妇人回忆着,逐渐放松了下来:“她那时闹着要吃家乡菜,奴那时也才去的日本,和乡亲冲散不得已在街边乞讨,听她吵闹便斗胆上前搭了话,之后…就被她带回了家…”

      “…后来呢?”秦舒问得平淡,心下却不由默认,这确实是她所熟识的那位豫凝格格能干出来的事情,毕竟当年贝勒府里她院内的下人十有八九也都是这么个情况增添起来的。

      “来,您坐。”由美子看这架势,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聊不完,索性掺着那妇人也坐了下来。

      “后来奴便一直负责豫凝格格的饮食起居,直等她读了大学住到校园里去…”

      “她读了大学?”

      “是的,不过那之后,本宅里也越来越不景气了,大概是豫凝格格读大学的第二年,贝子爷便遣散了本宅里的大部分下人,奴便是那时候离开的,也是那之后,再没见过豫凝格格。”

      “那您知她是在哪儿读的大学吗?”

      “好像是在京都。”

      “期间她都未曾回来过吗?”

      “回来过的,只是每每回来,她都是在和贝子爷吵架,奴记得她最后一次回来,就是烧了贝子爷房里的所有□□,被赶出去的…”

      “她被赶出去了?…贝子爷还染上了大烟?”秦舒听着那妇人的阐述,一连的发问看得出来确实有些震惊。

      妇人忖量着她那句问话,许久才踌躇着道了声:“…是。”

      之后的秦舒没有再问了。整个人就静静坐在那里,磨搓着手里那块玉牌,不知想的什么。

      由美子看她的神色,也知她一时还要慢慢咀嚼消化着许多,遂没去扰她,只与身旁妇人寒暄了几句便也把人搀了出去。

      “…我家在东京,我遇见她也是在东京,就她说的那个时间段,我要么是在东京的校园里,要么就已经远赴法兰西和你相遇,所以,我并没有见过你们口中的那个豫凝格格。”由美子安顿完那妇人,回来倚着秦舒身旁的那方桌案,率先开启了话题。“至于她的眼睛,一开始确实是能看见的,近一年因为疾病才完全失明了。

      …那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秦舒抬头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没有了。”

      “那你能确定她说的那个人就是你惦记的那个人了吗?”

      “……”秦舒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行吧,既然不能确定那就再找找看吧,我这边会继续为你留意,你也继续找找她还有可能留在华国内的亲戚旁枝,问问他们有没有可能知道她们一家当年究竟去了日本哪里,做了什么。”由美子素来轻快直爽,秦舒的沉默没让她觉得自己的辛劳尽付,此时开口亦是无比的向上洒脱。

      秦舒从来不否认,法兰西那几年之所以能和由美子成为朋友,多半是因她那直爽豁达的性子——

      “谢谢你。”秦舒说。

      “哎呀,小事啦。”由美子轻笑着挡下,却看秦舒站起了身,诧异道:“你这…便是要回去了吗?”

      “嗯…”

      “可是这会儿天都已经快黑了呀?”

      “没事,你家的司机开夜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也是哦。”由美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觉得似乎被她带沟里去了,挑着眉不确定道“呐…秦桑,你这是不是…?”

      “嗯?”秦舒轻笑着看她,真诚又矜重。

      由美子知她情绪不佳,索性不再强留:“行吧,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済みません が 、 お姫様…”才要跨出厢房门口,廊下便走来一位仆役装扮的妇人,她先是朝了她二人俯首一礼,这才凑近了由美子附耳于她低语了两句。

      也不知是什么紧要的内容,由美子一听就变了脸色,却看向秦舒时有了不少的踌躇。

      “没事,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就让槿姨送你出去。”看得出来事态是确实比较紧张,于秦舒的通情提议由美子甚至没想过要客气一下,说着便要迈步离去:“我下次再找你玩哈。”

      “好,哦对了,先前那位阿姨…”

      “放心吧,她就在我院里,你想见她随时都可以。”

      话还没说完,由美子便踩着小洋靴不见了踪影。

      “秦小姐,这边请…”看得出来这位槿姨确实是这座宅子的老人,不说她能随意进出由美子的院子,便是由美子对她的信任程度——

      “有劳您了。”秦舒道。

      只是路过方才那段回廊时,原来跪在对面廊下的女人已不在了原来的位置,半掩的竹制门帘下她像只终于讨恩得宠的猫,被主人召了进去,此时正柔软乖顺地跪伏在主人的腿间,享受着主人难得的垂怜与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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