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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地表之下剥夺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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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全部,你明白吗?”]

      走入愈来愈暗的无光地底,记忆中reborn的声音回响却变得无比清晰。

      “我明白。”
      被命令者没有选择余地。

      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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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fia——6月18日,18:00】

      [鲁索秘密实验基地地下三层。]

      “这次的数据怎么和预测值差了这么多!”

      “哦?这么说来这个确实……”

      过道中,两位研究员一边低头讨论着实验报告上的内容,一边毫无犹豫地阔步向前。基地的路径他们太过熟悉,即使不去抬头分辨,也早已不会在这个通道盘根错节的地下城迷失。尤其他们此番的终点即是这地下迷城的中枢心脏——实验体培养库。

      “干脆重新拿一只来再做一遍吧?”

      “说得简单!实验体的各项机体数据必须稳定在容差范围内,能满足条件的最近刚好都用完了吧?”

      “再去仔细挑一挑,说不定还有剩……”

      探讨问题的研究员们逻辑严密、思维谨慎,俨然是相当敬业追寻突破的真理探寻者。外表与言语的迷惑性在此刻发挥功效,似乎足可令人忽略他们那见不得光的另一种身份以及那所谈论的实验本身。

      “噌——”
      前方不远的岔道口,黑影一闪而逝。

      “谁!”较为敏锐的那位年轻研究员察觉出异常,当即驻足不前,扬高音量朝着过道方向询问,“谁在哪?”

      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另一位年长些的中年研究员更加胆大些,不顾同事阻拦,快走几步探头看向墙后,“有人吗?”

      空无一人。

      “什么嘛……”他松了一口气,回头调笑自己精神紧张的同伴,“喂,该不会是你出现幻觉了吧,真不愧是Codardo(科达尔多,意为“胆小鬼”)。”

      “我的名字是Cotardo(科塔尔多)!Lento先生(伦托)不要总是拿别人父母给的名字开玩笑!”
      被嘲弄的科塔尔多犹自不甘心地辩解,犹豫着向前挪动了几步。

      “E dai……(快点吧)”
      伦托不耐烦地催促着,等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这才发觉对方似乎真有点儿对自己活跃气氛的玩笑感到冒犯。

      “呵呵,这边的地下基地就是这样,阴森森地让人发毛。等你像我似的在这破地方呆上个五年,人也就习惯了。哈哈哈哈……”
      出于某种年长者的尊严,他只补偿性地拍了拍科塔尔多的肩膀,以作示好。

      “可我刚才明明……”

      “习惯,习惯就好咯!”伦托扬声打断,急于朝同事证明自己的说法似的又向深处迈了几步,“你看,这不是完全……嗯?”

      “咔哒。”
      脚跟向下泄力的瞬间,什么东西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他抬起脚察看,发现那似乎是一个金属外壳的花形装饰物,花瓣已被踩踏碾烂,一瓣瓣散落在地面溃不成形。

      是哪个女同事弄丢的头饰吗?

      「真是的,不注意保管自己的物品,弄坏了可不能怪我吧?这可都是那人自己不好……」
      内心不停地抱怨推卸着责任,伦托打定主意,干脆拾起碎片丢掉销毁。

      “这种踩了一下就碎成渣的残次品,最终的归宿果然是垃圾桶啊!”
      他自说自话地替自己开脱,再次笑了起来。

      但下一秒,笑容凝固定格,那由骨骼与肉组成的实体溶解般从手掌向外迸裂,飞溅的血如同空中爆炸的烟花火星般四散。

      “啪嗒。”
      岩浆般滚烫的红色液体迸溅入眼眶,科塔尔多为这近在咫尺的诡谲情景久久失语。他的喉管抽动着,想要大喊却只发出了如被扼住般微弱而不成词的破碎哀鸣;他的身体麻痹而不住地痉挛,那引以为傲的科学家的大脑已无法驱使四肢听从指令。

      奇怪,这样的画面应该并不陌生才对。

      在这个进行过无数次探索寻找方向,成就他们毕生梦想的地下空间,科塔尔多已不记得类似的画面曾多少次上演。

      那时的他是怎样的感受呢?——困惑、遗憾、懊恼、研究陷入瓶颈的迷茫、需要再次重复观测的厌烦……

      为何唯独眼下,同样的场景却令他如此震撼恐惧呢?

      当然是因为——

      “开玩笑的吧……这可是……他是活生生的……人啊!”
      声音终于从那干涸的喉管喊出,科塔尔多在恐惧中体会到深刻的愤怒,会笑会怒骂,朝夕相处的同伴居然以如此……残忍的、不体面的、缺乏真实性的方式死去。

      “出什么事了?”
      被这愤怒的嘶喊惊扰,回廊两侧的实验室里的人们纷纷开门察看,交头接耳。不知是谁率先反应了过来,提醒惊疑不定的研究员们应当各自回到更安全的房间内。

      可是,太迟了。

      “咔哒。”

      “咔哒!”

      “咔哒——”

      已许下承诺的屠戮者点燃命运引线,那末端连接之物即是人类的躯壳。

      赤色,血色,鲜红色;赤色,血色,暗红色。

      烟花交织,火星碰射,燃放凌空的刹那是那么绚丽,燃尽后落下汇融时却只剩污浊。

      -

      “Buona festa(节日快乐)!”
      杀手尽可能地高喊,希望自己的祝福送达到每一位曾为实验做出贡献的人们心中。

      “今天,我们聚在一起。”欢快的祝词与那混杂的哀鸣格格不入,“是为了庆祝鲁索自创立以来最隆重的节日——鲁索的覆灭日,也就是各位的忌日!”

      “礼物合心意吗?希望这是各位此生见过最难忘的烟花!别害怕,到了另一边也有家人和同事做伴,那感觉应该还不错吧?”
      远离孤独,远离漫长的绝望……真羡慕,这真是个不赖的死法。

      杀手灵活地穿梭在那些惊慌奔逃、即将被点燃的烟花之间,没有沾上一滴潮湿又黏糊糊的火星。她越过面前那滩没炸干净、正意外地散发焦香的呕吐物状烧肉,内心感叹炸药的剂量控制得再精准也总有体型超标的猪猡,这样一来炸出来的与其说是火星还不如说是油渣。

      不满自己这精心筹划的行为艺术被破坏,杀手想到了更有趣的游戏方式来弥补遗憾。像只偷火腿的野猫般,她寻寻觅觅,钻进一间又一间陌生的房间。终于,在回廊尽头,杀手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控制室。

      “啪嗒,啪嗒!”
      灵活的猫咪跳上操纵台,踮起脚尖恶劣地踩下一个又一个按钮。

      “这个是什么……哦!”
      背运的实验员被关进巨大的辐射装置。

      “那这个——是电击!噼啪噼啪!”
      又一位不幸者被巨幅电流瞬间贯穿。

      那个又是什么呢?

      居然是这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都喜欢站在这里按按钮。

      只是动动手指就能操控生命,应当是觉得很好玩吧?

      现在呢?

      还喜不喜欢这种感觉?

      “叮。”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显示屏上的数字向后移了一位。

      【47287】

      杀手很清楚这列数字的含义。

      “叮。”——【47288】

      这必然是门外那些和老鼠一样逃窜的亲爱科学家们实验失败的次数。

      “叮。”——【47289】

      是那些「伟大探索者们」坚持不懈的次数。

      “叮。”——【47290】

      是被实验体们的生命体征在冰冷器械下消逝的次数。

      “叮。”——【47291】

      绊脚石,绊脚石!

      “叮。”——【47292】

      不过只是人造之物的消亡啊!

      “叮。”——【47293】

      本就是为此诞生的消耗品。

      “叮。”——【47294】

      『够了,够了!』
      背离了自我既定命运的幸运者苟延残喘至今,却在这庞大数字的重压下感到无法呼吸。

      枪声响起,标记数字的显示屏瞬间爆裂。计数音响起,心脏或许也不再完整,早已被什么人的鞋跟碾碎。

      “滴答。”
      似乎是液体滴落到地板的声音。

      『是什么?』

      是培养皿碎裂,滴落到碎片上的营养液?

      是从烟花中飞离溅射到地面的鲜血?

      是此刻从眼眶流下来的——

      『不对!不是!绝对不是!』

      “你看到了什么吗?”
      对此感到抗拒与耻辱的杀手转头质问站在角落目睹了全部却一言不发的搭档。

      「太多了啊。」
      在那长久的沉默中,弗兰看到那瞳孔涣散变得无法聚光,看到眼泪流过脸颊从下颚滴落,看到现实幻象下仍然没有愈合的溃烂疮口,看到……

      哪一个她最难面对?哪一个最为让她痛苦?哪一个会将她拖向致命的死亡结局?许多问题都让人难以回答。但眼下,关于对方的疑问他却有个再好不过的答案——

      “Me咧,只看到脚下的地板好脏。”

      没关系,这是保守秘密的承诺。

      “死兆星你啊——”弗兰只盯着靴子底下稠得都快能拔丝的腥臭红色,“能不能注意一下卫生?你把这边全弄得脏兮兮地,让人都没法下脚了诶。”

      “脏?”被谎言所安慰的她像是小孩子般,模仿着对方抬起脚看看鞋底,又呆呆发愣,“是啊,好脏啊……”

      “所以你要负责弄干净点,直到……啊,对了。从窃听器里传来的情况来看,汪汪队的进展好像还挺快的。Me正好去赠送一些DLC给他们。”
      像是真被脚下的触感膈应得受不了一般,弗兰转身走开。

      “当然……我会处理好的。”
      空荡的房间中,只剩她低声喃喃自语。

      -

      异能火焰掠尽燃过之处,骨骼焦化为苍白灰烬,血液蒸发徒留黑褐色的斑驳。黑也好,白也好,颜色分明而清晰,似乎都比火焰本身更加洁净。

      『真荒谬。』

      “砰——”
      培养罐被火焰击碎,罐体碎裂,液体顷刻涌出,其中肉团状生物也随之坠落地面。

      “咕嘟……咕嘟。”
      那团血块抽动着,凭借着本能拼命呼吸。

      『好离奇。』

      明明在罐子中的她们看起来和死去的标本没差。标本被泡在玻璃瓶装的福尔马林里,而她们被泡在同样是便于观察的透明材质内的营养液中,其目的都是「保持」,实际上,说不定福尔马林对于死掉的躯体来说也是一种「营养液」不是吗?

      反正没差。

      “砰—”
      杀手干脆地补上一枪,不愿目睹死状的瞳孔躲入睫毛投下的那片灰蒙蒙的斑驳阴翳中。

      『不会再痛苦了。』
      她如此期待,但事与愿违。

      抽动着,抽动着,地上的生物固执地不肯结束,她睁开眼睛,那眼睛也是如此暗沉而模糊,没有发育完全。她根本看不到任何事物,但是直觉让她本能地知晓杀手停留何处。

      「为什么呢?」
      无知的生物不明缘故。

      「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像你一样幸运的啊?」
      侥幸地诞生,侥幸地存活,侥幸地规避掉缺陷,侥幸地看不出残瑕。你得到的一切都太过幸运,只要抬眼看看那显示屏上的数字就能明白。

      「说到底,「不会再痛苦了」是什么意思呢?什么是痛苦?如何体会痛苦?痛苦是我的感受,还是你的感受?我不懂痛苦的定义,所以我就不痛。你清楚痛苦的滋味,因此你难以忍受。你自我欺骗,装聋作哑,忽视现实,并将愿望移情于我,这一切都是……」

      『别说了,别说了!』
      她再也无法忍受,那种久违的感受快要在她体内复苏。如果回想起来,她便什么也做不成,如果重新拥有,她也许会在黎明到来前便自我消亡。逃避或许是可耻的,但直面一切的代价实在太过高昂。

      因此她又一次的逃跑。

      摆脱空余死亡腐臭、令她作呕的实验舱,逃离那双快要剥光她谎言外壳的灰暗双眼。漫无目的地游荡,抛却理智地徘徊。

      可是失去方向的后果是可怕的,自我放逐只会将人引向更深的歧途。踏在这终点未明的歧路中,命运又一次愚弄了她,将其推向那卑劣地奴役着生命的地下心脏,推向等待着与她告别的罪人。

      恐惧过去的人无法后退,只能前进。因此门前的愚者逃避现实,孤注一掷,可门后能通往的未来却只会更加悲哀。

      就如现在,她推开了那扇命运早已为她选定的门,迎来的却不过是那声将她拖回旧日的残响——

      “好久不见,A1225。”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地表之下剥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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