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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情思 ...

  •   众人吃罢早饭,继续赶路,走在建康城中,只见城垣结构严密,气势宏伟,虽然是黄土夯筑而成,却颇具军事防御性能,能抵住战火硝烟。

      萤之受父亲李幹的影响,从小除了修行,也熟读兵略,对练兵、攻战、守营、布阵之事略通一二。她昨天进城时,就在暗自观察,发现这里周边虽荒凉,城外却有屯田六七百顷,驻军少说也有五千人。不管是抵御吐蕃、突厥,还是回鹘人,这城中的布防显然都够用了。

      沿途见到不少唐军在操练,顶着炎炎烈日,丝毫不肯懈怠。

      萤之暗自觉得欣慰,河西这块“扼喉之地”,看来不会引起什么骚乱。快走到城门口时,背后忽然传来高呼。

      “等一等!”

      众人回过头,只见一骑人马从身后长驱而来,领头那人勒住马缰,对萤之拱手道:“姑娘可是汝阳郡主?”

      萤之吃了一惊,既被识破身份,也不打算隐瞒,当即道:“不错,鄙人正是。”

      那骑兵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在下参见郡主,河西节度使与云麾将军有请!”

      众人愣了一下,各自对视须臾,萤之道:“大家先到城门口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她随那个骑兵进了建康城的内城,登上城楼,就见两位满身重甲的将军正负手而立,如渊渟岳峙一般,气势迫人。

      骑兵抱拳道:“启禀将军,汝阳郡主已到。”

      那两位将军回过身来,一位面目英毅,约有四十来岁,她并不认识。另一位却是威震赫赫的名将哥舒翰,他曾在李幹帐下任过参将,因此认得萤之。

      她忙屈身施礼:“萤之见过二位将军。”

      哥舒翰亦拱手还礼,道:“郡主快免礼,折煞末将了。这位是云麾将军李光弼,想必郡主应该听过。”

      萤之又是一愕,将那人细细打量,果然气度不凡。李光弼为人沉毅而有器度,听说他治军极严,又有谋略,少年时就入军营磨练,又来调任到河西、陇右任节度使,因击败吐蕃、吐谷浑而屡立战功,进号“云麾将军”。

      “早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李光弼笑着抱拳:“郡主过誉了,末将仰慕汝阳王已久,已听说了令尊的遭遇,自是十分激愤。郡主放心,我与哥将军必会在圣上面前力保汝阳王,不让他沉冤狱中。”

      萤之听完甚是感动,膝下一软,就要跪地。哥舒翰忙搀起她:“郡主不必行此大礼,营救汝阳王是末将的本分。眼下还有一件事,要请教郡主。”

      “将军请讲。”

      哥舒翰看了一眼李光弼,开口问:“听闻半个月前,郡主一行人曾到凉州刺史元弼家中做客,可有此事?”

      萤之点头道:“确有此事,将军问这做什么?”

      李光弼面色沉郁,艰难地说:“就在前几日,元弼在家中遇刺身亡,被人割去了头颅,凶手十分残忍,似乎不是一般人所为。”

      萤之哑然失色,半天说不出话来:“将军……难道是怀疑我?”

      哥舒翰安慰道:“那倒不是,末将对郡主的品行自然信得过,只是不知,郡主那几位朋友是什么来头?”

      萤之神色稍定,解释道:“将军放心,我那几位朋友都是长安的士族子弟,家世清白,还有一位是玉真公主府中的门客。他们与我同行同住,此番来西域也是为了寻找上清珠的下落,断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哥舒翰听她这样说,不禁点头道:“末将明白了,那郡主可知道元弼有什么仇家?”

      萤之思索了半晌,心想:难道是那个女妖青姬所为?元弼极力反对儿子元鹤生与她来往,青姬为了泄愤,一怒之下杀了元弼?妖物本就比人嗔恨心重,又法力高强,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简直易如反掌。

      想到此处,萤之不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在元府就不该手软,留着她祸害无穷,反害了元弼一条性命。

      可这么离奇诡谲的事,怎么跟哥舒翰等人解释?他们都是杀伐果断的名将,在军中行旅多年,自然不信乱力怪神。何况元弼之死还牵扯到元家内宅的私事,外人实在不方便置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撇清为好。

      萤之于是道:“我与元刺史并不是很熟,只是途径凉州城,想去拜会一番。元刺史十分好客,留我们在府中小住几日,到了四月十七,便启程告辞了。至于别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哥舒翰闻言皱紧眉头:“若是普通刺客所为,倒也罢了,就怕是吐蕃、回鹘派来的探子,专为了搅乱我大唐边境,分裂河西诸郡。”

      李光弼也叹了口气:“凉州地处河西冲要,一旦真乱了,后果不堪设想。这元弼一死,恐怕会引起骚动,为今之计,只有暗中悬赏凶手,不能大肆声张。”

      萤之想了想,敛袖一福道:“将军放心,我自会隐瞒元大人遇刺之事,不会对外声张。我阿父那边,全仰仗二位将军了。”

      哥舒翰与李光弼将她送下城,又递上一个包袱,里面有通关用的印信和几只赤足金锭,萤之婉言谢过,就翻身策马而去。

      出了城门,往左一拐,有棵枝叶繁茂的红柳树,众人果然在柳树下等着她。

      “郡主,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薛玉釉关切地问。萤之摇了摇手里的包袱,笑道:“是哥舒翰和李光弼二位将军,他们与我阿父是旧交,只寒暄了几句,还送了我不少盘缠。”

      崔灵符一听说有盘缠,就激动的两眼放光:“早知道郡主把我带上,没准也能赏我几只金锭子。”

      杨六郎笑道:“你这样的闲散之人,没准让人家以为行迹可疑,当奸细抓起来。”

      “哎,我怎么就行迹可疑了?六郎你倒说说,我这样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哪里长得像奸细?”

      杨六郎斜睨他一眼:“又开始自吹自擂了,论玉树临风,咱们这里首屈一指的也该是白郎呀。”薛玉釉笑着推了推他:“好啦,你就别逗崔公子了。”

      众人研究完路线,决定继续上路。从甘州再往西就是玉门关,如今有了哥舒翰给的印信和关牒,再不怕路上盘查,屈指算一算,也有三四百里路,脚力再快些,七八日就能到达。

      走了三日,就是酒泉,众人不敢歇脚,连夜快马加鞭赶到玉门关。这一路,沿途皆是戈壁滩,大漠黄沙,朔风干燥,巍峨的城关在沙尘中灰蒙蒙的,如同罩了一层半遮半掩的轻纱,渐迷人眼。

      越往西走,景色越是峭立。玉门关又名“石关峡”,旁边有一道名为“红柳沟”的清泉,由西往东蜿蜒而流。石峡内有一条大道,可通马车,成为出关的要道,两侧山岩壁立,陡不可攀,形势十分险峻,所以取名为“石关峡”。

      众人在红柳沟让马饮饱水,出了玉门关,敦煌城遥遥在望。因为风沙太大,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有了上次的经验,恰巧碰到一支出关的驼队,白涧冰就自掏腰包,买了五头骆驼。

      骆驼在大漠里行走比马方便的多,从玉门到敦煌五百里,不过五六天就到了。众人寻了家落脚的客栈,便在当地住下。

      朔漠黄沙,驼铃悠悠,敦煌人精通音律,不时传来凄凉的羌笛。苏玉釉睡不着觉,索性把萤之唤起来:“郡主,你睡着了么?”

      萤之本就不困,倚壁坐起来,她看苏玉釉面色绯红,眼神中有些亢奋,就问道:“怎么了?”

      苏玉釉附到她耳边,悄声说:“六郎今日对我表白了。”

      萤之抿唇一笑:“这是好事呀,你答应了么?”

      苏玉釉将头压得极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又道:“他与我商量好了,只要回到长安就成亲。”

      “这么急?”萤之惊讶道,转念一想,苏玉釉年纪已耽误大了,她父母已亡,无依无靠,能嫁给杨六郎算是有个归宿。于是笑着握住她的手,“玉釉,难得你能相通,我真替你高兴。”

      苏玉釉也反手握住她,关切地道:“那你呢?就打算孤身一辈子?”

      萤之将手抽出来,低声道:“我答应了师父,回玉泉院接替他老人家的衣钵,终生入道修行。”

      苏玉釉皱起眉来:“说什么傻话,这一路上我都瞧在眼里,崔公子对你情根深种,你不考虑他么?”

      萤之扑哧一乐,笑道:“他?灵符比我还小半岁,我怎么会喜欢他?”

      苏玉釉想了想:“那白公子呢?风度翩翩,样貌又好,对你也甚是体贴,是比崔公子要靠得住……”

      萤之匆忙低下头,勉强转过身道:“玉釉,你在乱说什么,我已经出家了。”

      苏玉釉见她面色窘迫,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忍不住轻笑道:“哦,原来如此,我只是帮你比较他们二人,郡主何必羞恼呢?”

      萤之耳根发烫,不想让她察觉出更多,便勉强一笑:“我哪里生气?你只是不知道,白公子他……另有所爱。”

      苏玉釉吃了一惊:“他不是说没有娶亲么?难道他……”

      萤之觉得越解释越乱,索性随意敷衍了两句,便向帐里倒头就睡。苏玉釉不好再问,也默默躺下睡了。

      在帐中躺了半个时辰,萤之心中思绪万千,委实难安。浑浑噩噩翻了一个更次,竟再也没有困意,她索性披衣起床,推门走出去。

      外面白沙如雪,冷月如霜,夜色结成一片晦冥的轻雾。向远处望去,月下依稀能强辨出鸣沙山连绵起伏的黯淡轮廓,如同伏隐的兽物,镇守着敦煌这座城邦。

      萤之踩着白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月牙泉边,望着湛碧的泉水,抱膝坐下来。不知道为何,近日来,她心里总是时不时浮现出白涧冰的影子,他淡静的笑,微嗔的怒,都在她心头荡起一圈圈涟漪,挥之不去。

      十七年来,初次对一个年轻男子有这种奇怪心思。起初,萤之以为是崆峒山上,白涧冰救了她,所以生出感激之情。可细思想来,早在骊山九龙汤,那匆匆一面,就在她心里镌刻下痕迹。

      萤之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只隐约觉得,一旦这次西域之行结束,白涧冰回到玉真公主身边,而她回洛阳玉泉观修行,可能天南海北,就此分道扬镳,连再见一面都成了奢望。

      她怕真到分别的那一天,会忍不住想他,于是在心底默默克制,对他无法自拔的依恋。

      可“情”这东西,是天下第一等怪事,越是压抑,就越是忍不住想他。以至这些天,明里暗里只要有机会都会盯着他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萤之正痴痴坐着,忽然看见月牙泉中倒映出一个影子,耳边传来悲凉的胡笳声。抬头望去,一个人独自坐在荒丘上,对着月亮,正吹着胡笳,好似寂静的天籁。他那清劲颀长的身姿,俊逸凝肃的面容,与这大漠戈壁格格不入,却因自身顾动生姿,形成一种微妙的契合。

      辽远低沉的曲调穿透了她的耳膜,震得人目眩神迷。一曲终了,白涧冰放下手中的胡笳,月下的容颜亦真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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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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