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少君是狐妖》简一墨

14、缠吻

　　建康城驿馆，夕阳渐落，余霞映在窗纸上，一片微红。

　　驿馆中人迹寥落，驿夫眼看着没什么人来，都躲回房里休息去了，楼中静悄悄的。连着两夜没怎么合眼，崔灵符等人一沾到枕头，就睡得昏天黑地。

　　一股黑烟，倏然潜了进来。那烟顺着窗隙慢慢弥散，先到了崔灵符房中，绕着床榻飘行几圈，榻上的人鼾声轻响，丝毫没有察觉。

　　黑烟化成一个乌衣男子的形貌，是黑蜥的模样。他凑近到榻前，往崔灵符脸上徐徐吹气。刚一动作，崔灵符就觉得鼻孔有点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翻身向里，继续蒙头大睡。

　　黑蜥眼见没有得逞，就穿墙而过，向隔壁房间飘去。隔壁房里是一男一女，薛玉釉卧在帐榻里，杨六郎躺在地下。两人虽然闭着眼，却一个都没睡着，辗转反侧，各自想着心事。

　　黑蜥暗自觉得好笑，这两个凡人明明互相爱慕，却不肯捅破窗户纸，这样扭扭捏捏的，折磨着自己，让对方也备受煎熬。他是妖，不懂人类为何会如此愚蠢，既然喜欢，大方承认就好了，何必瞒来瞒去，自欺欺人。

　　黑蜥停留了一瞬，又往楼上飘去。到了萤之住的屋子，房里罗帐低垂，博山炉中正燃着苏合香，轻烟袅袅，氤氲满室。

　　他化作一股黑烟，钻入牙青色的帐帘，窥视着榻上的女子，只见她紧闭着眼，呼吸匀停，显然已在睡梦中。

　　黑蜥隐约知道，这女子叫李萤之，是皇室的汝阳郡主，身份尊贵。他一路上跟着白涧冰，看出少君对此女青眼相待，似乎和对别人不同。仔细打量，她虽然丽质天成，像梨花般纤弱洁白，眉目间却有些清冷，带着不可侵犯的凛然。

　　他凑近了，对准萤之的脸孔，吸食她口鼻中吐出的气息。

　　这一吸之下，黑蜥惊然发现，这女子体内的真气至阴至纯，充沛盈满。他忍不住对着她的口鼻，又猛吸了两下，那股真气游走在他四肢百骸间，暖洋洋地散布全身，千丝万缕，绵延不绝。

　　黑蜥调匀内息，暗自觉得妙不可言。若能将她体内的真气全部吸走，采的涓滴不剩，只怕功力会大增吧？

　　难道，少君就是为这个原因，才跟在她身边？据他所知，白涧冰心思深沉，做任何事都有目的，绝不会无缘无故从长安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那么由此看，这女子早就是少君看中的猎物了。反正他也不在身边，眼下虽不能采补阳气，吸她两口血，总行吧？

　　朦胧中，萤之闻到刺鼻的腥气，仿佛带着腐烂气息，与博山炉里的苏合香交缠在一起，熏得人直欲作呕。

　　那腥味越来越浓，顺着鼻尖钻进来，她忽觉浑身寒冷，如堕冰窖，有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她。想叫，喉咙里发不出声，想挣扎起身，像被施了定身咒，丝毫动弹不得。

　　萤之睁开眼，黑影猛然袭上来，离她只有半寸之距，两颗灯珠似的东西浮在空中，忽明忽暗，鬼火一般，闪着幽绿的光。借着屋中暗影，她才看清那黑影是一只巨蜥，周身鳞甲如漆，看样子有丈许之长。

　　萤之心念电转，暗想：这驿馆之中，平时人来人往，哪里藏得下这么大的蜥蜴？真是咄咄怪事！

　　巨蜥吐着信子，顺着她的脖颈攀缠上来。萤之惊恐不已，冷汗涔涔而下，无奈口中发不出声。脖上蓦然刺痛，它尖细的毒牙划开她颈侧的血管，深深嵌了进去。

　　在这绝境之中，萤之生出强烈的不甘，心中有个声音道：“不能死，阿父还在等着我去救他……”

　　缠在脖上的东西越勒越紧，萤之被勒得几欲窒息，巨蜥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加重力道。眼看命在旦夕，她合上双眸，前尘往事在心头颠倒反复。时而是幼年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情景，时而是汝阳王李幹慈爱的目光，时而是玉泉观中清修的岁月。

　　念及至此，眼前一黑，登时陷入混沌中。

　　黑蜥见她昏厥过去，正要吸血，忽听见背后步履声响，一人推门进来。不好，少君回来了，他慌忙化作一缕黑烟遁去。

　　白涧冰刚踏进门，就觉察到不对劲。他快步走到榻前，一把掀开帐帘，只见萤之歪在枕上，青丝散乱，颈间衣领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

　　他将她托起来，发现脖子上有细小的齿痕，渗出些微血迹，让什么妖物刚吸过血。白涧冰用指尖蘸了一点血迹，凑到鼻端嗅了嗅，是鳞甲的腥气。

　　那腥气他再熟悉不过，是黑蜥的。想不到这家伙竟背着自己，竟敢如此大胆。他强按下心头怒火，将失去意识的萤之放到卧榻上。

　　黑蜥吸了她不少血，若不早点恢复，内息大伤，会损害到元阳，甚至会伤及生魂。他可不想要个活死人，那就一点用都没了。

　　白涧冰摊开右手，一道晶光闪烁，掌中瞬间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他以匕首划破食指，血珠顺着刀刃汨汨地涌出，他开始低声吟诵，那是一种操纵生魂的秘术仪轨，施法者以血契为代价，随时可以抽出对方的三魂七魄，并且操纵对方做任何事。

　　当然，一旦失败引来反噬，自己就会成为对方的奴隶。

　　等整段经文念完，白涧冰的额头上已沁出密密的汗珠。他一手扼住萤之的下颌，稍微用力，就将她牙关捏开，再将流血的食指放进去。

　　血腥在舌尖化开，萤之似有所动，慢慢睁开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却茫然没有焦距。

　　白涧冰吟出一个诀印，烙在她纯白无垢的生魂上，再一步步操纵引诱。他低声问：“我是谁？”

　　萤之眨了眨眼，如实道：“你是白公子。”

　　白涧冰黑如点漆的眸子盯着她，继续逼问：“你可愿意从此听命于本座，做我的魂奴，受我驱使？”

　　萤之微微点头：“愿意。”

　　“为什么？”

　　萤之眼波流转，面上一时浮起绯红，竟有种娇痴之态。她的生魂被操纵着，只能吐出心底最深的秘密：“因为我喜欢你。”

　　白涧冰面容平静，纤长手掌在她脸颊上轻抚：“接着说，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帐中香气浓郁，让人几欲窒息。萤之双目茫茫，仿佛像喝醉了酒一般，露出些微笑意：“从骊山九龙汤，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动心了。你生成这等模样，法力又深不可测，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厉害。”

　　白涧冰看着她，菱唇微翘，了然笑道：“那你随本座回万妖宫，和我一起修炼阴阳和合之术，如何？”

　　萤之摇了摇头：“你是我姑母的人。我也答应了师父，回玉泉观接替他老人家的衣钵，终生入道修行，侍奉三清，绝不还俗。”

　　白涧冰短短笑了一声，颇为不屑道：“你要当一辈子道姑？”

　　萤之良久说：“是。”

　　没想到她意志如此坚决，就算被他操纵着生魂，没有了自我意识，还能清楚记着对师门许下的承诺。

　　白涧冰心中有团火苗在不声不响烧着，忽然生出强烈的妒意，他轻轻按住萤之的额头，低声说：“没有人能违逆本座，你也是。忘记那些可笑的诺言，从此以后，你的心里只能有本座一个人。”

　　他俯下身子，吻住了萤之的嘴唇。失去意识的萤之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任由他攫取着她体内的真气。

　　白涧冰不由心旌一荡，鼻端气息急促起来，含着她两片柔唇，不住地辗转吮吸，愈深愈浅地纠缠。

　　直到萤之喉中逸出不知所措地轻吟，他才猛然顿住，耳边回响起青姬忧虑的声音：“属下一路尾随，见少君对她多有照顾，只怕时间长了，会对此女动情。”

　　白涧冰喘息着，清醒过来，瞳孔里的欲念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看了萤之好一会儿，才在她唇角轻轻落下一吻，低声自语道：“为什么你偏偏姓李呢？”

　　萤之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晨。她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只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场春梦。

　　梦醒了无痕，那些荒唐的情节，怎么都记不起来。

　　她转过身，见白涧冰盘膝坐在在对面的窗台下，一缕晨曦打在他脸上，将那棱角分明的面孔裁割成两爿，一半阴寒，一半明秀。眉心嵌着那个淡金色的印记，如同盘曲的火焰，为他冷漠的容颜增添了几分邪魅。

　　萤之没来由心中微动，只想伸出手，擦去他面上永不消融的冰霜。

　　“郡主醒了？”白涧冰睁开眼，语气平淡无波。

　　萤之一时有些尴尬，装作舒展下腰身，随口问：“白公子没休息吗？”

　　白涧冰双掌运气，将腹中气息归如丹田，调匀了呼吸才道：“我怕打扰郡主休眠，就在窗台下打坐。”

　　“你一整晚都在打坐？”萤之大为吃惊，见白涧冰点了点头，她心涌起歉意：“真是对不住，害你没地方睡。”

　　白涧冰并没有任何倦怠，反而精神奕奕，说不出的清韶爽净。他振了振袖子，长身而起道：“郡主睡了一天，肚子也应该饿了吧，下楼去吃点早饭。”

　　经他一提醒，萤之腹中也有些饥饿，便整理好衣裳，匆匆洗漱，随他下楼去。

　　刚打开门，驿丞就笑眯眯地凑上来：“官爷、夫人，昨晚睡得可好？”白涧冰应了声，不紧不慢道：“让驿丞费心了，一整夜都惦记着我们二人。”

　　驿丞听出这话在讽刺他听墙根，讪讪道：“哪里，哪里。”

　　到了正堂，崔灵符和杨六郎、薛玉釉都在吃饭。见他们来了，崔灵符一把拉过萤之，鬼鬼祟祟地问：“白郎晚上没有对你动手动脚吧？”

　　萤之怕他又泼醋，就小声道：“你想到哪去了？崔灵符，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个出家人？”

　　崔灵符清了清嗓子，心里不免暗自窃喜，面上装作满不在乎：“本公子当然知道，这不是怕你吃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