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少君是狐妖》简一墨

13、驿馆

　　回到那棵大胡杨树下，早已天光大亮，雄鸡高鸣。

　　“郡主，你回来了！”薛玉釉激动地迎上来，众人看她平安而归，着实松了一口气。

　　崔灵符打趣道：“那几只鬼看你是亲戚，才舍得放你回来么？”

　　萤之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打那个莫名其妙的喷嚏。”

　　崔灵符伸了个懒腰，谑笑道：“那怎么能怪我，一想到那女鬼说什么‘新婚之夜’，我就憋不住想笑。你们想想，就她那副尊容，还想洞房花烛？新郎官抱着个骷髅架子，怎么跟她同房呀？”

　　萤之当头敲了他一记暴栗：“这就不劳薛大公子操心了，反正人家也不嫁你。”

　　崔灵符嘿嘿一笑，漫不经心道：“就算她愿意嫁，还看本公子愿不愿意娶呢。”

　　两人一碰面就开始斗嘴，旁人看得直摇头，杨六郎忙上来劝架：“闹了一晚上，大家都不累么？我这会儿饿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想出门找点吃的。”

　　白涧冰淡然道：“往前走三十里就是建康城，既是唐军驻地，又有驿馆，到那里再吃吧。”

　　众人不由精神一振，当即不再耽误，简单收拾了行装，翻身上马。骑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就到了建康城。

　　建康城虽然不大，却是河西走廊上的要塞，说是城池，不如说是唐军为了防御吐蕃人的坞堡。

　　这里最初只是一片龙荒朔漠之地，五胡乱华时，前秦大将吕光在此开垦筑城，后来北凉国主沮渠蒙逊占领此地，更名“建康城”。到了大唐武周时期，将军王孝杰在此设置建康军，屯兵五千多人，成为甘州与肃州之间的重镇。

　　近年来，吐蕃盯着这块肥肉，时常派几股游击骑兵来骚扰，让唐军不胜烦恼。

　　建康城在东、西、南三面各开一座门，并驻有瓮城，城上有瞭望用的“谯楼”，与城墙相连，正可以用于防御敌军，也能存放器械物资。

　　众人商量好，还是按上次出关时的策略，薛玉釉和杨六郎扮作夫妻，崔灵符装成去西域贩马的商人，萤之则装作白涧冰的小妾。

　　刚一进城，就有巡逻的监军来盘查，他们便拿出元弼给的通关文牒，让监军验看。

　　那监军十分的知情识趣，一看文牒上有凉州刺史的官印，连废话都没有，立刻放行。

　　走了不远，就看到一座驿馆。因为是西北边陲，地处荒凉，这座驿馆并不大，外观虽谈不上雄伟，里面的布置倒是朴素清雅，与普通官员的宅第大致相似。

　　穿过一道门，是驿夫们住的房舍，往里走两进院落，就是接待宾客下榻的驿楼，里面厅堂、回廊、伙房、仓库、马厩一应俱全。刚进去，就见庭中环境幽雅，凿池植树，亭台楼阁，和外面的荒凉景象完全不同。

　　驿丞是个瘦弱的老头，见他们一行人进来，忙笑脸相迎。

　　“官爷，您是从长安来的吧？”

　　白涧冰笑道：“驿丞好眼力，怎么看出来的？”

　　驿丞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您这身衣料子，甘州可没有，再瞧您这通身的气度，年纪轻轻就如此贵气，定是个京官儿。”

　　崔灵符翻了个白眼儿，心想：这糟老头子倒惯会拍马屁。

　　白涧冰便按着之前商量好的，给他一一介绍，到萤之时，他特意说：“这位是我新纳的妾室。”

　　驿丞又看向萤之，见她清丽貌美，不禁多瞧了两眼，谄笑着道：“夫人这样花容月貌，与官爷站在一起真是绝配，天上地下，再找不到这样登对的。”

　　萤之被他夸得脸红耳热，只别过头去，装作看景。崔灵符在旁边早气歪了鼻子，恨不得当下就拆穿他们两个。

　　然而崔灵符的噩梦才只是开始，那驿丞自忖官品低微，好不容易逮住一个长安来的京官，当然要好好巴结奉承。

　　吃过午饭，他让驿夫收拾出三间上房，一间给崔灵符，一间给薛玉釉和杨六郎，最好那间留给白涧冰和萤之。众人不方便解释，只能硬着头皮把戏演到底。

　　驿丞引着白涧冰上了三楼雅间，边走边解释：“这间上房从来没让人住过，就孝敬官爷和夫人了。”

　　萤之跟在后边，见他推开门，房间果然敞亮。里面窗明几净，衾帐素雅，窗下置着一把焦尾古琴，临窗可以眺望外面院子的天井。往下看去，院中高台芳榭，流泉池沼，种着芭蕉三两窠，让人恍惚以为到了江南。

　　“累了一路，官爷先歇歇脚，小人就不打扰二位了。”驿丞笑眯眯地扣上门。

　　房内只剩下两人，气氛有些尴尬。萤之咳了声，刚想说话，白涧冰却先开口道：“郡主不必担心，我还睡铁索。”

　　“嗳。”萤之叫住他，“这样吧，我打地铺，你睡床上。”

　　白涧冰微一皱眉：“那怎么行，你一个弱女子，要打地铺也该是我。”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叩门声，屋中两人都吓了一跳，白涧冰沉声道：“何事？”

　　驿丞的声音隔着门说：“小人刚才走得太急，忘了提醒一句，官爷若有吩咐，叩墙三声就是。小人住在隔壁，随时听候差遣。”

　　萤之长吁了口气，等他走了，才小声抱怨道：“这驿丞真是多事，分明是个听墙根的。”

　　白涧冰认同地点点头，低声道：“只怕这房里，还有其他机关，说不定凿个洞，专门在暗处偷窥你我二人。”

　　萤之想了想：“那谁也别打地铺了，万一让他发现，又惹是非。反正咱们横竖只住一晚，明天还要赶路。”

　　她撩开帐子，发现那张床榻还算宽敞，容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于是躺到里面，将外边一大半让出来给他。

　　见白涧冰站着不动，心知他是有所顾虑，怕冒犯自己，就说：“别客气了，你熬了一夜，眼睛都红了，总要休息吧。”

　　白涧冰还是不动，萤之道：“你我之间清清白白，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有何顾虑？”

　　他这才上榻，在她身边和衣躺下，萤之感到一阵困倦袭来，眼帘渐重，朦胧中沉沉睡去。

　　白涧冰躺在枕上，浅睡了片刻，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轻微叩窗声，他起初以为是驿丞，却听有女子隔窗唤了声“少君”。

　　窗纸上的黑影一闪而过，他立刻起身，蹑足追了出去。那女子身形奇快，迅如流电，两人眨眼间已奔出三十里。

　　到了胡杨树下，女子才缓缓停住，转过身来，夕阳中青衣如烟摆荡。她手中拎着一个染血的包袱，俯身跪下，口中恭敬道：“属下参见少君。”

　　白涧冰负手而立，望着她道：“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

　　青姬将包袱打开，里面裹着的赫然是一颗血淋林地头颅，白涧冰伸手拨开人头上的乱发，那人满脸血污，双目圆睁，死前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惊恐。

　　“很好。”白涧冰淡淡笑着，五指覆住那颗头颅，就听“喀嚓”一声，人头在他掌中尽数碾成血粉，簌簌而落。

　　青姬不由胆寒，压低身子道：“属下已按少君指示，杀了元弼，不知还有何吩咐？”

　　白涧冰掏出帕子，把指头一根根擦净：“你杀了元弼，那元鹤生可知道？”

　　青姬纤瘦的背颤了一下：“鹤生，并不知道我是凶手，只是他爹的死相太惨，让他受了些惊吓。”她往前膝行两步，抱住白涧冰的鞋履道，“求求少君，饶过鹤生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阻碍少君摧毁李唐江山的大计！”

　　白涧冰轻哼了声，又问：“上清珠有下落吗？”

　　青姬见他不提让元鹤生死，心中松了口气，据实答道：“回少君，我和黑蜥还在打听，只是隐约听说，和火祆教的大祭司有关。”

　　“火祆教？”白涧冰眯起秀长的眼睛，沉吟了片刻，“好，你和黑蜥接着去打听，想方设法潜入火祆教的教坛，一有消息就来回我。”

　　“遵命。”青姬俯首答应，她又道，“少君，属下有一事不明白。”

　　白涧冰点头：“你说。”

　　青姬犹豫了一下：“既然少君与李唐皇室有血海深仇，为何还留着身边那女子，她不是汝阳王李幹之女吗？”

　　白涧冰淡然道：“本座清楚你要问什么，留着她，自然有用处。你可知道本座就要应雷劫了，可还差了足足十年的修为，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人双修，把那十年道行补上。”

　　“少君的意思是……”

　　白涧冰神色平静：“不错，本座找了几年，终于找到这么一个合意的人选。汝阳郡主根骨不凡，又是纯阴体质，乃是和合双修的绝佳鼎器。”

　　青姬微微蹙起眉：“可属下一路尾随，见少君对她多有照顾，只怕时间长了，会对此女动情。”

　　白涧冰闻言笑起来，声音柔和清琅：“你多虑了，本座从不会动情，尤其是对李家的女人。等采补过后，再杀了她也为时不晚。”

　　青姬想起玉真公主，少君也只是借她吸食阳气，这个汝阳郡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想必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