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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探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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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御尘的少年时期,与秦舒瑾相处时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是无比快乐的,而这种快乐又恰巧是他之前作为傲慢又有些无礼的柳御尘时从未体验到过的,这给了他无尽的新鲜感,也就导致了他在秦舒瑾说出自己想要当演员的梦想后,义无反顾地去支持他。
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也是一个需要牺牲的过程,更是一个需要用无数金钱填满的过程。
是的,这些年他为秦舒瑾的梦想花了不少钱,也付出了完全不比他本人少的心血。
最开始时,没有资源、没有人力,只有一个脆弱无比、摇摇欲坠还是他向他父亲苦苦哀求来的水泥外壳以及满腔热血、充满无限希望的他们。
他可以为了给秦舒瑾拉资源喝酒喝到胃出血,昏倒后在急诊的病房里醒来时还笑着摆手说没事;他可以为了给秦舒瑾拿下一部好的剧本,忍下各种他出生以来就绝不能忍受的不堪入耳的嘲讽和谩骂。
他可以为了秦舒瑾忍下一切。
不仅是因为他身上有他“偶像”的影子,更是因为他确实动了真心。
但多年后的今天再旧事重提,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记得当时的他也只不过才刚大学毕业。他本可以一直做那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柳家少爷,走他父亲为他铺的平平坦坦的路,该干什么干什么,或者有点居安思危的意识,主动为柳氏做点小贡献,要知道这贡献哪怕再小只要是有那都是可以被无限放大的。
这几条路的结局大同小异,唯一有明显区别的就是过程的难易,而那时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崎岖、最难走的一条。
他在富丽的温室里待了二十多年,见过最坏的人无非就是比他还蛮不讲理的小混混。他没有见识过真正社会上的人心险恶,只是单方面的听说;他不知道以诚心待人,原来换来的不一定是别人真情实意,还有可能是一只将你推入泥潭难以自拔的无形的手。
这些年他独自咽下了不少苦,虽然秦舒瑾也不是没主动关心过他,反而还多次劝他没必要这么拼命,但跟后面发生的事联系起来,却就只剩虚伪了。
秦舒瑾的今天是他一手创造的,要毁掉也自然是他亲手来毁,因为那样才能让报复的快感达到最大值。
希望计划进行得一切顺利。
“哎呀呀,柳总!今个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柳御尘到片场时他们正在拍今天最重要的一个片段,但因为演员的问题已经NG无数次了,现场的工作人员心情上或多或少都有点烦躁,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导演了。
如果不是这时柳御尘恰好出现,那估计他手上的剧本已经甩到那个演员脸上了,那人他看着既陌生又眼熟,估计又是哪家出资多的公司强塞进来的吧。
这种现象在圈内并不少见,尤其是这种前景看上去特别好的剧。
导演叫停了现场的拍摄,让各组的工作人员都好好休息一下,还有让那个演员再好好琢磨一下人物后就一脸阿谀奉承地走到了柳御尘身边——这部戏看上去前景不错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把秦舒瑾送到了这个剧组,虽然不是他亲手送的但也差不多了。
“李导下午好。 ”柳御尘笑盈盈地跟那人打着招呼。
那人也十分客气地回着:“您好您好。您今天是来探秦舒瑾的班的吧?”
他和秦舒瑾的关系虽然没有公之于众,但圈内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个导演也不例外。
柳御尘微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听他助理说他这几天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所以抽空来看看他。”
他的这一番话是有明显漏洞的——一个星期前秦舒瑾的助理因为个人的一些原因已经请辞了,他虽然报给了公司,公司也说会再给他安排,但不知道是没有合适人选的原因还是什么,新助理迟迟没有到位。这些天里,他保持一个好的拍戏状态的同时又要完成一系列属于助理必须要完成的工作,可以说是非常不容易了,这也全都被剧组的其他人看着眼里。
特别是导演,毕竟现在耍大牌的“资本”演员他可见的多了,但像秦舒瑾这样身前有硬实力身后有资本撑腰还能有这般随和的性格的他从业快十年见了包括他不超过十个。
“哦哦,那边那个是他的房车,您直接过去就行了。”他为柳御尘指了一个方向,并没有因为助理这个事而提问或者是别的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需要一个明面上说的过去且合理的理由,无论真假。
“谢谢。”
“您客气了。”
柳御尘微微颔首,随后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朝手指的那个方向走去。
可能是因为现在快入秋了,一天下来早上凉中午热晚上冷的天气太容易令人感冒和为了方便拍戏的缘故,秦舒瑾的房车停在离拍摄地并不远的地方,就算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最多也只要个十分钟。
柳御尘刚准备敲门,就发现车门并没有锁而是微微敞开着的,他本想直接推门进去,毕竟他没必要对那人太过客气,却通过那间隙无意间瞟到了此时车里面的状况——秦舒瑾坐在餐桌前靠里的一排椅子上,而他的对面正坐着两个陌生的男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穿着休闲。他们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而秦舒瑾却单手扶额面露难色,想必他们交流的并不算愉快。
“看来我来的并不是时候啊,你有客人怎么不和我说一声?真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最终他还是按先前的想法行动了。
在他推门的那一刻,秦舒瑾便有所察觉,只是在看到来的人是他后,眉眼间呈现出惊讶的神情:“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我不能来?”柳御尘反问道,“你是我星曙的‘头牌’,是我的员工,而且……”他目光毫不掩饰的直勾勾地盯着秦舒瑾,“这是你第一次拍古装戏不是吗?我放心不下,所以特地抽空来看看你,这有问题吗?”
秦舒瑾被他怼的哑口无言,他撇过头尽量不与他对视,而就在这时,一阵低沉且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
“舒瑾,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既然柳先生特意抽空来看你,你就好好跟人家聊几句吧。我和濯玙就先走了。”说着他慢慢站起身,旁边那个叫做“濯玙”的银白发男人也紧跟着。
这个声音对于柳御尘来说虽然谈不上熟悉,但他却还是能在那人转过身之前辨认出来——秦绍眠,这个每次出现都让他心尖狠狠一颤的名字。
这下可轮到他尽量避免与人对视了,可当他不经意间瞟到翟濯玙手腕上带着的紫水晶手链时,他就像一瞬间倏地失去了理智般猛地一把抓住了那人的小臂,这可让在场的三人纷纷心下一惊。
“柳先生,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翟濯玙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深红色的瞳子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柳御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此时,无数空白的记忆像是开了32倍数播放的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一帧一帧地飞速闪过。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与失礼,连忙松开了手,又连忙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啊没事。”
“其实我是想问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或者说,我之前认识你?”
翟濯玙强扯一抹还算自然的微笑:“柳先生您是记错了吧?今天之前我可从来没见过您。”
“是吗,那可能真是我记错了吧,对不起啊。”柳御尘眼中浮现一丝落寞。
“没事的。”翟濯玙边摆手说着边与站在门口处的秦绍眠悄悄交换了个眼神,便又道:“您是因为我这串手链而认错的吗?”他又向柳御尘展示了一下他那条紫水晶手链。
柳御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是几年前我爱人送给我的,那时正是水晶手链流行的时候。”他顿了一下,甜蜜地笑了笑,“我爱人是个喜欢跟随潮流的人,那时他也是看这个款式戴的人多,而且还很有特点才买了一条送我。说不定您就是见了您身边的哪个关系好的朋友戴了,见久了眼熟了才认错的。”
“大概吧。”他语气有些无奈,但认错人这种事确实也没必要深究。
“那我和秦董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便迈着极快的步子走了出去。
秦董……看来是他赢了他们的家族斗争啊,柳家帮到了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帮到吧?不知道知道这个结果的你是否会对自己的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感到愤怒与不值呢?那如跳梁小丑般滑稽的表情一定很精彩。柳御尘如此想着。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柳御尘随便找了一处看着舒服的地方坐下,淡淡道:“当然是你第一次拍古装戏的感觉怎么样了,我想应该挺不错的吧,毕竟是一次全新体验。”
“嗯……怎么说呢。”他坐在了柳御尘的对面,“剧本方面是不错,不愧是当红小说改编的,但演员这方面我确实有点不满。”
“哦?为什么?”柳御尘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不小的兴趣,他猜测道:“因为他们的咖位配不上吗?”
“这倒不是,咖位这东西我看的没那么重,毕竟我这影帝当年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
“呵,要是当年我不给你买下这内定名额,你后面能走得这么顺?那么多好的剧本会排着队主动找上门?爆火综艺会一个劲地邀请你?广告商的报价会争先恐后地往上提?做梦吧你!”说着他拿起旁边一瓶未开封的饮料一饮而尽,“唉,当年可花了我不少钱呢。”他喃喃自语道。
这话秦舒瑾听见了,还听的十分清楚,但他并没有反驳,因为柳御尘说的都是事实:如果没有那花了他卖自己超跑的全部钱买来的镀金奖杯,那估计到现在他都还停留在一二线的位置。虽然他的确能为他争取到好的资源,但又能争取到多少,最后还不是得靠自身的知名度来吸引。
“其实你没必要为我花这么多钱的。”我不值得,也配不上。你让我踏进了这个圈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句话,但进到柳御尘耳朵里却彻底变了味,他觉得秦舒瑾这是在嘲讽他,他嘴上也是这么说的:“怎么?你在嘲讽我吗?嘲讽我竟然能因为你所表演出来的弱小而产生正义感,还是嘲讽我竟然把你对我的示好错当成喜欢,又或者是嘲讽我竟然能为了一起上过一次chuang的男性Alpha的所谓梦想做到如此地步,甚至还……”说到这时他忽然顿住,四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似乎在他眼前又一次上演。
两人皆在这一刻沉默,氛围降到了极点。房车中暖白色的灯光和并不算狭窄的空间也因这沉寂的氛围而变得昏暗和拥挤。
秦舒瑾的脸色有些发白,柳御尘相对来说还好,只是他觉得好像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他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算了,这都过去这么久了,再翻旧账也没意思。”他坐直了身子,一脸的无所谓,“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这部戏你就好好演,别想太多。”毕竟不出意外这就是你演绎生涯的完结之作了。
“嗯。”秦舒瑾在心中暗暗窃喜。
“你剧本呢?拿来给我看看。”
剧本?秦舒瑾环视了一圈,随后不太确定地开口:“剧本我好像放片场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好。”
此时另一边季星铭休息的房车内:
“真没想到你会配合我演这出不在你业务范围内的戏。”姬明忆丝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小羊皮的化妆椅上,不紧不慢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谢谢啊。”
季星铭挥了挥手,将飘到面前的白色烟雾挥散开来,他皱了皱眉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再说了我配合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还有,烟你尽量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没事。”
季星铭叹了叹气,转而又道:“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啊?”
“这个嘛……得看,要是找得到一个还算不错的下家就走,找不到就留着。”姬明忆有意隐瞒了一手。
“哦。”季星铭淡淡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
姬明忆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暗暗一笑道:“如果我的命运选择前者,你会跟我走吗?”
季星铭错愕地抬起头,那茫然无措的表情让他尽收眼底,见此他便又趁热打铁地再次开口:“我算是‘公司’的老人了,但我现在的处境你也看到了,你又为什么觉得你不会是下一个我呢?”
季星铭没有回话,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良久,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沉声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
“嗯?”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接着说:“从我签到‘公司’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知道我自己将来的命运了,但我没得选啊。我没钱没背景,不过是资本的玩物,玩物又怎么能挑选主人呢?”
“但你是知道在‘公司’谎报第二性别的下场的……”姬明忆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捂住了嘴巴。
“你我都不容易,有些事在心里知道就足够了。”
“嗯。”姬明忆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给打断:
“喂,御尘……秦舒瑾?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