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可而止》渡映深

11、探班（二）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带着些许寒意的风呼呼地吹过，惹得无数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石板路上印着的树影也随之摇晃。

　　接到了秦舒瑾打来的电话的姬明忆不顾自己单薄的衣装急匆匆往那边赶着——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现在他的御尘需要他。

　　到时，秦舒瑾正靠在房车门口慢条斯理的抽着烟，但他的眉眼间却染上了令他看不懂的神色。他又朝四周望了望，仍没有见着柳御尘的身影，应该是在房车里面吧，他想。

　　秦舒瑾的余光瞥见他来了之后，便踩灭了烟头，将衣领往上拉了拉，勉强遮住了下巴的一半，他清了清嗓子：“他在里面，你进去吧。”他的声音让姬明忆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姬明忆极力隐藏着自己对柳御尘担心的情绪，不咸不淡地问道。

　　“没什么，就闹了点不愉快而已。”秦舒瑾抬眸，毫不回避地看着他，“快进去吧，他等你呢。”

　　“他等我？”但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不是你吗？

　　秦舒瑾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道：“他要是问你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的话，你就装作没听见，或者赶紧岔开话题。”

　　他的这一番话让姬明忆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装出一副听懂了的样子朝他点点头，随后带着些忐忑和不安拉开门走了进去。

　　迎接他的是房车内的一片狼藉，是满地的纸屑，是桌子上被打翻两杯茶水以及低垂着头坐在配套椅子上的柳御尘。

　　那人似乎知道他进来了，于是转过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对他道：“不好意思啊明忆，今天可能又要麻烦一下你了。”

　　姬明忆站在原地一愣，随后急忙走到他身前蹲下：“御尘。”他拉住了他的双臂。

　　“嗯？”

　　“刚才发生了什么？”姬明忆急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跟他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真，真的？”

　　“嗯，真的。”柳御尘将他扶了起来。

　　姬明忆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发现没什么伤痕后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将一旁的小圆凳朝这边移了移，面对着他坐下后，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秦舒瑾把你怎么了呢。”

　　听到这话，他露出了一个具体意味不明但略带讽刺的微笑，“我也是个Alpha，也是个A级，我甚至还学了五六年散打，我和他要是真有什么，那也是我把他怎么了，而不是……”说到这时他话锋突然一转：“明忆，你能告诉我我在国外的这四年发生了什么吗？”

　　姬明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他抿了抿嘴唇，最后犹豫着开口：“你问的是国内的这四年里四大家发生了什么吗？”

　　“不是。”透露着明显的焦急情绪的柳御尘猛地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明忆，你是知道我问的是什么的对吧？你一定知道的，告诉我，好不好？”越到后面他语气中恳求的意味便越浓厚。

　　这可把姬明忆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但马上又坐正身子，转而拉住了他，他刚想开口说一些安慰的话，但就在这时，一直在外面悄悄观察里面的一举一动的那人走了进来。

　　“可以了。”秦舒瑾道。

　　这句话像是在给柳御尘暗暗传递着什么信息，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霎和一股淡淡的木槿花香飘来的那一刻，他如大梦初醒般冷静了下来。不知是他们早就排练好了的剧本还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来的临场发挥，柳御尘竟顺着接了一句：“你说你演不好墨知霜知道了自己满门是被他所敬爱的师尊所灭后，而去找他对峙的那一段戏……所以你现在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了。”

　　墨知霜是书中的男主，同时也是秦舒瑾在剧中所饰演的角色。

　　此话一出姬明忆便立马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闲聊时，偶然聊到了关于剧本的事情上，随后便引出了秦舒瑾向他倾述说，那一段戏他觉得有点难演，然后柳御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决定亲自演给他看，但由于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搭戏的人，他便把目光转移到了与他一同来到片场的他自己身上上……这样解释貌似能够解释得通，但其中的漏洞仔细一想貌似也不少：

　　这一段情节的上下内容在刚才他因好奇翻看季星铭剧本时刚好看到过，又因为季星铭跟他说这是书中的一段小高潮，所以他看的还算仔细，到现在仍有比较清晰的记忆。男主出生于名门贵族，却在幼时被灭了满门，那时的他因偷溜出去跟约好的小伙伴放风筝而逃过一劫，自那之后他便流落街头，过上了跟流浪汉抢吃食和地盘的日子，而在一年后的某一天，一个被世人吹得神乎其神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说要收他为徒，幼年时单纯的男主自然答应了，还在心里赋予这个男人一个极高的地位，但多年后的一次机缘巧合下，他发现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师尊竟是杀害自家满门的凶手，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绝望的消息？所以演员呈现出来的应该是一种失望与愤恨交加、复杂而又能让观众产生情感共鸣的状态，但又不能“用力过猛”，因为还要结合墨知霜不擅表达的人设。这的确很难演，但也只是对一般人来说，秦舒瑾像是生来就有这般异于常人的表演能力，是娱乐圈中大家公认的。而且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演古装剧，但之前类似剧情的戏他也不是没演过，再者，就算他真的感到困难向柳御尘求助，以柳御尘的性子也不可能亲自上阵啊。

　　姬明忆心中虽有不小的疑惑，但最后他还是没去深究什么，他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刚才可真吓了我一跳呢！”

　　柳御尘有些抱歉地说道：“本来是想提前跟你说一声的，但我却又觉得说了好像就没那味了，不好意思哈，又麻烦了你这么多。”此时他眉眼间的疲惫愈发明显，眼中的红血丝似乎又增加了不少。

　　这都被姬明忆看在眼里，但他没立场开口询问和关心，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他恨这样的自己，却又无能改变。

　　“没事的，你跟我客气什么？现在还有什么是我能帮的吗？”

　　“没了。”柳御尘摇了摇头。

　　“那我们要现在回市区吗？”

　　这问得柳御尘一怔，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秦舒瑾又看向了姬明忆，用略带尴尬的语气道：“我和他还有些工作上的事要交流，要不你先回去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姬明忆，“这是送我们来的那个司机的电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他应该还没换班，你直接打给他就行。”

　　姬明忆迷迷糊糊地接过卡片，道：“那你呢？”

　　“我，我到时候再看，实在不行我就让我家里的司机来接我。”他边说边摸了摸鼻梁。

　　“哦……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再见。”

　　送走姬明忆后，一直强撑着的柳御尘终于撑不住了，他双一腿软跌坐在原地，秦舒瑾见了便急切的想去扶，但不等他伸手，那人却又自己站了起来。

　　“真不错啊，你的说法被证实了不是吗？”他冷笑着起身，语气中带着不是知是愤怒还是什么的颤抖，“除了你，或者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人，没人知道关于我的这四年里发生了什么，就连我本人也不清不楚的，这很可笑对吧？”

　　秦舒瑾刚想摇头说不是，并把他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要说出口的话顺带着说出来时，却又被无情打断。

　　“但秦舒瑾我告诉你，这世上但凡是我柳御尘想知道的东西，我不惜一切也要查个彻底！就算这个东西是我死亡的前兆，我也要死个瞑目！”说完他便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秦舒瑾看愣在原地——那不听解释、不听劝告，一切只跟着自己想法走的桀骜不驯的少年似乎在刚才的那一刹重现在人世间，重现在他的眼前。那单手拿着西装外套的成熟背影似乎也在刹那间与多年前少年穿着校服时肆意潇洒的背影重叠。

　　是的，他很怀念以前的一切。

　　就这样，他在门口呆呆地站了好久，直至一滴硕大的雨滴有重量的砸到他的鼻头，他才意识到快下雨了，便走进了里面关上了门。

　　不会再有任何一个愿意陪他发疯淋雨的人了。

　　不会再有了……

　　他进到淋浴间，随便冲了个澡。花了不少功夫收拾完车内狼藉的一片后，一头栽在了柔软的床上，给大脑放空了一会后，他便又开始懊悔起来——他不应该听翟濯玙的话去试探他、刺激他的，虽然这是“正规”医生给的正经建议……还是说是他把话理解的太直白了？老狐狸身边的人果然也是老狐狸，说的话都让人这么难琢磨。

　　但不管怎样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圆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