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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费 ...

  •   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层冰冻的饺子皮,在经过高温烹煮之下终于浮出水面,可惜火候没掌握好,来人拿着筷子在里面搅和了几下,将饺子皮戳破了。

      曾椽熬了快半个月的情愫终于被他那帮喜欢搅事情的同学们打乱得一塌糊涂,气急之下他没忍住,给张冬余出了道难题。

      张冬余哐地又把门甩上了,涌动的冷风刮过曾椽的脸颊,像是深深给他甩了一个巴掌。曾椽透过车窗观察着张冬余的表情,那张万年不动的冰山脸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扭捏的绯红。

      估计是气的,曾椽想。

      张冬余对着车旁边的混凝土柱子面壁,柱子上面,是构建和谐校园的标语——“遵守社会公德,维护校园秩序。做文明师生,创礼仪之邦。”

      张冬余:“……”

      他咬着牙,浑身都是被曾椽那句话刺激出的热汗,从额头酥麻到脚后跟,不给他冷静的机会。许久都没有回忆起的过往如同电流般钻入他的脑海,他凝神屏气,告诉自己可不能学曾椽那样在回音这么重的地方犯蠢。

      他打开手机把那串可恶的电话号码拉回了白名单,盯着柱子上的海报思索再三后,拉开了主驾驶的门。

      “打电话找我什么事情?”张冬余在曾椽的旁边坐下了,脸板得正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曾椽偏头如履薄冰地瞄着张冬余的脸色,交代道:“杜老师找你问调研的事情。”

      “讨论好了吗,打算去哪里?”张冬余问。

      “先去基地现场勘探一圈,然后去城西的水云里。”曾椽回答,“如果可以的话,两个班最好一起。”

      “这周哪天没课?”张冬余又问。

      “周日,两个班都没课。”曾椽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你有空吗?”

      “有,就暂定周日。”张冬余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还有事吗?”

      狭小的车厢里,曾椽坐着十分得不适。上一个坐在张冬余副驾的人似乎很矮小,将座位调得十分靠前,他蜷缩着根本无处安放自己的大长腿。

      张冬余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有多动症就下去。”

      “你上次载的谁啊?”曾椽狐疑道,“这座位调的是不是有点太靠前了?”

      “还、有没有事?”张冬余不耐烦地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

      曾椽全当没听见似摸到了车椅底下的调节按钮,他把车位调到了舒服的状态后,闲适地向后靠去,顺手拉上了安全带。张冬余想要训斥,却见对方有意无意地瞥着窗外的宣传标语,死皮赖脸地将耳机戴上了。

      张冬余:“……”

      甲方发来了消息,又来催项目的进度了。张冬余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摔在了扶手盒里,一脚踩下了油门。谁知没开出几米,他发现这小兔崽子的车就在附近,又一脚刹车踩了回去。

      “你当我是你家司机呢,开你的车回去。”张冬余训斥道。

      “……”曾椽充耳不闻,抱臂躺着闭上了眼。

      张冬余一把扯掉了曾椽的耳机,“下去!”

      曾椽又把耳机塞了回去,“车没油了。”

      张冬余:“???”

      曾椽这个小兔崽子!

      张冬余不敢在停车场和他起冲突,这周围到处都是监控,夜晚的回音能演一出歌剧。他算算今天一整天都没安宁过,从早被这家伙气到晚上,对方就像是个口香糖,甩也甩不掉。这才是开学的第一天,这学期一共16节设计课,他心说要是再这样下去,到学期末自己保准喝完一整栋楼的清新降火菊花茶。

      他无计可施,只能载他这个头疼的学生出校园。是了,出去了就不用构建和谐校园了,应该构建的是和谐社会,他张冬余今天就要让这小屁孩知道什么才是成熟的社会人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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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冬余驾车过校门闸机的时候,曾椽故意开窗向保安问了声好。今晚值班的保安还是那个,对方礼貌地挥着手,站在保安室门口问曾椽大晚上出去做什么。

      “出去兜风!”曾椽笑着喊道。

      “真羡慕你们年轻人。”保安点了根烟,“玩得开心!”

      闸机开了,曾椽把头缩回了车里,看到了张冬余一脸僵硬的表情。张冬余兀自提速冲了出去,惯性让曾椽猛地贴在了靠背上。

      “哎呦,车技不错啊。”曾椽打趣道。

      张冬余没理他,沿着马路驶向前方正在建造的商业区。正在施工的地块被围墙隔了起来,道路的左边是黑漆漆的芦苇荡,右边是亮着灯的几家街边摊。

      张冬余选了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就载你到这里了,自己打车回去。”

      曾椽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晚饭吃了吗张老师?”

      张冬余本来想说出学校就不要叫老师了,但他发现叫全名更是奇怪,还不如保持学校里假惺惺恭敬的那套。

      “吃过了。”张冬余催促道:“你自己一个人去吃吧,可以下车了吗?”

      曾椽也没理他,又探出了头喊道:“老板给我来俩烤红薯!”

      路边摊的大爷正翻着炉里的炭火,一听到有生意来了,连忙放下烧火钳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远处朦胧的车光中,好像有只手在挥来挥去。

      “小伙子,要大的还是小的啊,给你拿两个大的吧!”大爷喊道。

      “要最大的!”曾椽喊道,“老板现金行不行!”

      “行啊,你别下来了,我拿给你吧!”大爷很热情,“小伙子,八块钱一个,一共十六。”

      “给。”曾椽把钱付了,“谢谢老板。”

      “不客气不客气。”大爷从自己脏兮兮的围裙里掏出四枚硬币,“来。”

      曾椽没嫌弃,直接把硬币塞到了自己的牛仔裤里。张冬余发现大少爷在这方面倒是不讲究,就是开的车总是在耀武扬威地在炫耀着自家的财富。

      曾椽把其中一个递了过去,“拿着。”

      张冬余没拿,曾椽把这个塞回了塑料袋里,伸手迅速放到了对方的腿上。张冬余腿根处一阵烘热,他连忙握住这个滚烫的红薯,以防它掉到车底。

      昏暗的前驾驶座中,曾椽已经吃了起来。烤红薯的香甜飘散在车中,他们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窸窸窣窣的袋子声传到了张冬余的耳朵里,引得他的味蕾阵阵折磨。他确实没吃晚饭,这个味道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一个人放学回家在路边闻到的市井味。

      他捂着滚烫的红薯,纠结再三后终于解开了塑料袋,撕开红薯皮小咬了一口。软糯的甜味加上焦香包裹着他的口腔,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啧,还挺香的,他想。

      “这烤红薯不错吧,再来杯冰镇酸梅汁就更好了。”曾椽发现张冬余已经没有手把他赶下去了,“你等着啊,我去买两杯酸梅汁。”

      “哦对了,你喝冰的吗?”曾椽想起了张冬余的保温杯,挺照顾似地问了他一句。

      “……都行。”张冬余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几分钟后,曾椽拿着两杯酸梅汁回来了,张冬余已经把车停在了路灯下。他斜靠在车门上和人打着电话,听语气像是在聊工作上的事情。

      真忙啊,曾椽想。他站在远处没有过去打扰,静静地等着张冬余把事情聊完。

      “打完了?”曾椽问。

      “嗯。”张冬余面不改色地把手机赛回了裤兜,看到酸梅汁才想起来下午杜瑛说要请他喝的咖啡压根没去拿,“下午的咖啡……”

      “放你办公桌上了。”曾椽说,“你都忘了吧。”

      “嗯。”张冬余接过酸梅汁,“谢谢。”

      “我以为你要把钱给我呢。”曾椽戏谑道,“再说几句什么不能让学生付钱那种话?”

      “然后我就能把微信号或者支付宝号也给你了?”张冬余白了他一眼,“我是傻子吗?”

      “哈哈哈哈……”曾椽笑得合不拢嘴,“不至于吧张老师,给个号码怎么了,这么害怕啊?”

      他挑衅着,夜晚的阴风从他们之间穿过,把张冬余的表情吹得跟冷了。

      “闭嘴。”张冬余没好气地说,“号码我拉回去了,烦不烦?”

      曾椽望着张冬余青红交加的耳朵根,意味深长地嗦了口酸梅汁,“你脾气比以前好了。”

      “以前”两个字再次刺到了张冬余的肉里,他有意无意地咬了口吸管,低声问道:“什么意思?”

      “要是我渲图渲到一半被人打断了,我就把那个人揍一顿,再不济也要臭骂一顿才解恨啊。”曾椽说道,“我可忍不了,你说呢?”

      张冬余蹙眉,意识到曾椽已经知道了刚才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他把吃完的红薯袋子团起来,扔到了路边的垃圾箱,“我不和小孩子计较。”

      “那徐一川呢?”

      “徐一川不一样,他违反纪律,应该受到批评。”

      “那我呢?”

      张冬余停住了,他站在垃圾桶前听着曾椽的这句问话,不想回应。曾椽似乎有意要逼他想起过往的那些事情,好像还能回到过去似的。他望着路灯下静伫的垃圾箱,刚才扔掉的红薯袋子已经滚进了可回收垃圾里,而另外一个,是个名为“不可回收”的箱子。

      他觉得曾椽和这个名字实在是臭味相投,一脉相连,于是他指指这个垃圾桶,示意对方看过来。曾椽狐疑地盯了半晌,最终领悟到了其中的暗讽,莞尔一笑。

      “你说我是不可回收垃圾?”曾椽摇了摇头,“看来张老师不仅脾气比以前好了,骂人不带脏字的水平也大幅度提高了啊。”

      张冬余懒得理他,把没喝完的酸梅汁塞回了曾椽的手里,拿出车钥匙启动了自己的小mini。曾椽被迫拿着两杯酸梅汁,发现对付张冬余的手段竟然被对方反用在自己身上了。

      “学校机房的钥匙我放你车里了,你电脑要是坏了用不了的话,可以用学校的!”曾椽对着已经钻入车的张冬余喊道,“路上注意安全,晚安!”

      张冬余没回他,开车离去逐渐消失在夜色中。曾椽举起这杯还剩一半的酸梅汁,才发现外包塑料袋的底部,放了一张100元的大钞。

      曾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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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帮学生在听到周日要去调研的时候,其实内心是有些怨念的,建筑学的课表从大一开始就满满当当失去了双休,没想到大四课程安排还是这么紧张,或许是为了早点结课,好让他们考研的同学在下半学期有时间复习、工作的同学有时间实习,这学期依旧如此的忙碌。

      “明天下午去哪里啊?”班群里又讨论了起来。

      “城西。”

      “好哦!”大家都开心疯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晚上聚餐,嗨到十二点!谁先回宿舍我看不起谁!”

      篮球场上,曾椽拉着他宿舍的几个哥们如约来找狗哥切磋,夕阳漫过风雨操场,他们的比赛迎来了中场休息。

      “椽哥,你怎么说?”

      “我明天晚上可能有事。”曾椽颠着手里的篮球,“你们呢?”

      “去K歌啊,城西酒吧一条街不去喝个三五扎啤酒对不起跑这么远。”狗哥说道,“竹子,椽哥有事,要不你跟我们走?”

      “你请客我立刻走。”赵振竹说,“椽哥,你去干吗啊?”

      “约会。”曾椽言简意赅地回答。

      “啊?”赵振竹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恍然大悟道,“哦~那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陈皮问,“当电灯泡?”

      “我他妈和你孟大姐去看电影!”赵振竹嚷嚷,“我再不去要被大姐搓骨扬灰了!”

      “你不是前几天和椽哥看过了吗?”陈皮问。

      “大姐让我陪她去看另外一部。”赵振竹哀嚎,“没办法啊,有女朋友就是这么忙碌。”

      “滚你大爷。”狗哥拍了赵振竹一脑袋,“说几句人话!”

      “陈皮呢,跟我们去不?”老嘴在旁边插话道,“你不会又要和2班去吧?”

      “嗯。”陈皮低着头不知道在和谁聊天,“你们玩。”

      “我操了!”狗哥怒了,“你们宿舍最近怎么回事啊一个个的,约个饭都约不到了?”

      “哎呀狗啊……”赵振竹笑道,“你陈哥的幸福就在眼前了,你不要打扰人家。”

      “什么幸福?”狗哥问。

      老嘴挑眉,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和2班的哪个妹子?”

      “你看看,还是老嘴聪明。”赵振竹夸道,“当然是2班的……唔!”

      陈皮迅速捂住了赵振竹这张八卦的嘴,这两个人又开始打打闹闹了,狗哥看了满是鄙夷。

      “就我单身,操。”狗哥极为不爽地甩下了肩膀上的毛巾,“起来打球,这次我可不放水了。”

      曾椽默默地罐了口运动饮料,想起这家伙前几天对待张冬余的态度,心说不好意思,我也不放水了。

      下半场的比赛比上半场激烈许多,狗哥组请的外援提前溜号了,3V3变成了2V2。赵振竹起初还在划水,谁想到他椽哥忽然认真了起来,一副势如破竹的架势,抢篮板的时候积极到像是一个机会都不给对方留。

      赵振竹觉得有些奇怪,曾椽平时打篮球都挺让着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把球传给对方,曾椽一跃而起上去灌篮,狗哥见状想要扣帽,谁知姿势不佳前脚掌落地似乎拉到了韧带,绊倒在了地上。

      “哎狗哥!没事吧?”老嘴喊道。

      狗哥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受伤的那只脚,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站得起来吗?”赵振竹问。

      “好像扭到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狗哥倒是很爽气,“过几天就好。”

      “你抢这么凶干嘛?”赵振竹叉着腰问。

      “椽哥这球再不扣,得输成什么样子?”狗哥在老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我说了不放水的。”

      “切,你这人,还玩真的了。”赵振竹嘟囔着,“走吧,陪你去医务室抹点药。”

      “我一大老爷们还要这么多人陪么,老嘴跟我去就行,你们回去好了。”老狗看上去倒也没生气。

      “行吧,那我们就溜咯?”赵振竹捡起篮球,“球帮你送到宿舍去,医生要是说严重就跟我们知会一声。”

      “肯定没事,别担心了。”狗哥回头道,“谢了,拜。”

      赵振竹和曾椽走出风雨操场,陈皮仍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聊着天,夕阳渐沉,他们三人的影子粘着在地面上,与夕阳的余晖互相交映。

      “椽哥。”

      “嗯?”

      “明天调研结束你真去约会啊?”赵振竹好奇地问。

      “怎么了,你要抛弃小孟了?”

      “不是,我这不就是关心关心兄弟的恋爱状况嘛。”赵振竹掩饰着,“进展到哪一步了?”

      “竹子,你是真的八卦。”陈皮忍不住吐槽,“明天我要让孟大姐管管你的嘴。”

      “去去去。”赵振竹回头嫌弃地呸了几声,“哎椽哥,要不咱明天一起看电影,凑个热闹嘛,对吧?”

      曾椽指指自己,再指指赵振竹,“我们四个?”

      “对啊,怎么说怎么说?”赵振竹似乎很兴奋。

      “你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陈皮。”曾椽挑眉,“陈皮需要,对吗?”

      陈皮在百忙之中抬头,对上了曾椽意味深长的视线,“会不会太刻意了?”

      “别和2班混了,你把方蕊叫来,我们一起。”曾椽牵桥搭线,“只叫方蕊,就说我请客。”

      陈皮看着曾椽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赵振竹从未如此靠谱过的大脸,沉思再三后,说道:“行。”

      “叫不到就我去骗,老吕这几个家伙让他们找狗哥玩去。”赵振竹拍拍胸脯,“坑蒙拐骗这种事,我在行。

      “啊对了椽哥,那你约会怎么办?”赵振竹死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我、不、约、会。”曾椽抢过赵振竹手中的篮球,“刚才胡说的。”

      曾椽颠着篮球在食指上转圈圈,几个圆周过后,他把球还给了赵振竹,说自己有事先走了。赵振竹和陈皮一头雾水,总觉得他们椽哥今天有些奇怪。赵振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陈皮,陈皮分析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最近是哪个地方的风水惹着曾总了,最终只能把锅甩到了张冬余身上。

      “你说椽哥那天迟到是不是被张冬余训了?”陈皮说。

      “肯定吧,张冬余对谁都那样。”赵振竹回答,“过几天补考成绩就要出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不是对过答案了,说能及格么?”陈皮问。

      “应该能,但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赵振竹回答,“哎有心理阴影你知道吧,就怕出意外。”

      “别担惊受怕了,你及格多容易,椽哥可是要考满分的。”

      “我知道啊,我这不是也担心椽哥嘛……”赵振竹拿着篮球撒气,不停地在地上拍来拍去,“都是张冬余的错,这讨厌的老师。”

      “行了,你特么就是活该。”陈皮一针见血,“走吧,赶紧把球还回去了,老袁催吃饭了。”

      远处的角落,有一个人静悄悄地躲在阴影处,观察着操场上发生的一切。日暮的余辉从两栋宿舍楼之中穿堂而下,偷窥者走进楼里,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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