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贤》缓寻芳草

21、男人的心

　　马车行至庄家时，张兰芳正和庄林说起戚似玉的事儿。

　　盛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毅勇侯府迎回了一位出自乡野的侯夫人，这事没几天便传遍了京城。

　　庄家初时也只当是一桩贵人韵事闲听两句，打听之后才知这位侯夫人便是戚似玉，如今正踌躇着要如何跟这天上掉下来的贵戚相交。

　　昨日，码头来了一批产自海外的贵重香料，因价格高昂，庄如琢便亲自带了人去验货，又盯着伙计小心入库，忙到深夜才回府。

　　吃过早食，张兰芳心疼儿子劳累，便让他回房再小憩一会儿，自己拉着庄林说话，“咱们就这么坐在家里头，等着玉姐儿和她那贵婿？”

　　庄林神情纠结，道，“我们是长辈，总不好上赶着先去侯府拜访。”

　　“你说的也是，玉姐儿不知道在那府里头立住了没，咱们若是没头没脑地去拜访，兴许人家还觉得有心攀附呢，就再等等吧。”

　　庄林点头应了，又问，“大郎那儿可跟你说过什么？”

　　张兰芳奇道，“他能说什么，便是玉姐儿没夫婿那会儿，我也没应，如今人家有了金龟婿，他便是心里头不爽快，过些时日也就忘了。

　　倒是你找媒婆说的周举人家的小女儿如何了，怎的这么久了还没动静。”

　　“那就好，我是怕他心里头还记挂着玉姐儿，若是在侯爷跟前露了端倪，对谁都不好。你这两日再跟他说说。

　　那媒婆还未给回应，你且耐心再等两日，若是不成，再相看就是，总要挑个满意的才好。”

　　张兰芳摇头叹息，试探道，“旁人要是知晓我们跟毅勇侯府沾了亲，大郎的亲事兴许会更容易些……”

　　庄林尚未答言，有小厮冲进来慌里慌张说是姜侯爷来了，庄林和张兰芳急急往门外赶，又让小厮去叫庄如琢换了衣裳出来见客。

　　庄如琢进厅堂时，姜时晏两夫妻和庄家姨父姨母已互相见过礼，分了宾主落了座。

　　煊哥儿还记得待他颇好的姨婆，一点不认生地往张兰芳怀里凑，幸亏带了他这小人儿，张兰芳和庄林的局促淡了不少，却仍很是客气地一口一个侯爷叫着。

　　戚似玉看一眼姜时晏，他忙神情和煦道，“姨父姨母千万莫要客气，玉娘和煊儿来京后，多亏二老照顾她们母子。我同玉娘一般是二老的晚辈，万不敢托大，请姨父和姨母叫我修远就好。”

　　庄林和张兰芳相视一笑，顺势改了称呼，又让刚进门的庄如琢和姜时晏见礼。

　　姜时晏抬头，就见一个长身玉立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立在眼前，算不得多英俊，笑起来却极是温润明朗，公允地说，是个极容易让女子心生欢喜的男子。

　　那男子眼神在戚似玉身上流连了几息，满含柔情。

　　更奇的是，戚似玉也似心里有鬼一般，眼神闪烁了一下，并未与那男子正面对视。

　　他心下顿时不悦起来，沉声道，“这位便是表兄了。”

　　庄如琢回神，忙拱手行礼，“见过侯爷。”

　　“表兄不必多礼，叫我修远就好。”说罢，转头语气亲昵问戚似玉，“玉娘前日同我说你开铺子时多亏表兄帮忙，便是这位表兄吗？”

　　戚似玉默然，她何时跟他说过是表兄帮忙了，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下他面子，便虚虚点了点头。

　　姜时晏冲一边站着的长河使眼色，长河忙将备好的礼单和银票奉上，交到庄如琢手中。

　　姜时晏这才站起身，拱手客气道，“先前玉娘和煊哥儿都多亏表兄照顾了，我代他们母子向表兄致谢，区区谢礼不成敬意，还望表兄收下。”

　　庄如琢起先被他周身凛然气势所摄，糊里糊涂便接了东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推拒道，“玉娘是我姨母的女儿，也是我表妹，庄家照顾她本就应该，哪里至于收谢礼？”

　　姜时晏笑笑，“虽是自家亲戚，可也没有平白让表兄吃亏的道理，没什么值钱东西，表兄便收下吧，就当是为了能让我心安一些。”

　　见他态度强硬，庄如琢只得勉强收了，递给一旁的下人。

　　几人重新落座，戚似玉眼见气氛有些僵，悄悄瞪一眼姜时晏，起身拉着张兰芳的手，道，“我同姨母去房里说会儿话。”

　　煊哥儿仰头看她，戚似玉笑问，“你要在这儿跟着爹爹，还是和娘一起？”

　　姜时晏也满脸笑意看过来，煊哥儿左看看，右瞧瞧，抱住了戚似玉一只胳膊，又跑去姜时晏耳边嘀咕了两句，才又回到戚似玉跟前。

　　戚似玉和张兰芳一走，三个男人干巴巴聊起天来，无外乎朝事和生意。

　　一出厅堂，张兰芳便拉着戚似玉询问，“玉姐儿过得好不好？”

　　她初时还有些忸怩，此前自己还不愿戚似玉嫁自家儿子，谁料人家竟有这样的境遇？然此时见了这唯一的外甥女，却满心只记挂着她过得好不好，再想不起自己心里那点别扭了。

　　戚似玉也并不在乎，冲她盈盈一笑，道，“我好着，劳姨母挂心了。”

　　张兰芳见她表情不似作伪，方才又见她对姜时晏甚是不客气，才放下心来，长叹道，

　　“你有这番际遇，姨母既为你高兴，又难免担心，怕你进了那高门大宅受委屈。若是被人欺负了，我们一点力也出不上。”

　　戚似玉心知张兰芳的忧虑，也不好一味隐瞒，只柔声道，“姜时晏待我很好，他母亲性子温厚也很好相与，只有几个下人拜高踩低说过几句闲话，都被我收拾了。姨母放心。”

　　张兰芳面色越发缓和，道，“那便好，那便好。玉姐儿千万记住，你在那府里的立身之本是姜侯爷，可得将他的心抓牢了，莫要让那等没皮没脸的贴上去……

　　在他面前，你需得温婉大气，摆出个贤妇的款儿，可背后也要使些手段，便是那些没权势的男人也难免要拈花惹草……

　　你姨父这些年身边只我一人，自是因他心里有我，可暗地里我也处置了好几个想爬床的，还有外头那些应酬，也得让他警醒些……”

　　张兰芳絮絮叨叨说起来，她方开口戚似玉便知不妙，急忙让金阙和绿枝带了煊哥儿出去玩儿。

　　小人儿如今已会学舌了，若是将姨母这番话告知姜时晏，自己的脸要往哪儿搁？

　　张兰芳长篇大论，她听得有些走神，心想，自己怕是要枉费了姨母的苦心了。

　　张兰芳只道她听进去了，越发兴致勃勃面授机宜，戚似玉便如听人说书一般，听着自家姨母又是讲道理，又是摆事实，拿庄姨父做例子，一会儿将人夸上天，一会儿又贬损到泥土里。

　　她心中暗忖：这般年深日久的夫妻，真真是有趣，从锦瑟年华，走到鬓发染霜，对另一方有偶尔的嫌弃，又有深浓的恋慕，大半生相濡以沫，往后也仍要不离不弃。

　　她同姜时晏，可也会走到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