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贤》缓寻芳草

12、世家做派

　　姜时晏牵着煊哥儿往院子里走，小金子尽职尽责地跟在后头。

　　戚似玉正要跟秦夫人打声招呼一道出去，却被她喊住，“二郎媳妇。”

　　戚似玉只得又坐定了，秦夫人示意她坐下，温声道，“你如今刚入府，身边没几个伺候的人不行，我先给你安排了两个一等丫鬟并四个二等的，还有我跟前的顾嬷嬷，这些日子也让她先跟着你，她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尽可以问她。等你把府里头诸事都弄清楚了，再让她回我这儿来。”

　　戚似玉有些错愕，一时没回应，见秦夫人正盯着她瞧，才淡淡笑了一声，轻道，“母亲，我用不了这么多丫头，也不习惯事事有人伺候。”

　　秦夫人愕然一瞬，似有些意外她竟这般理直气壮，反应了一会儿才笑道，“你现今身份不同了，做派上自然也不比从前，你年轻，这些事儿不甚懂，许多事儿也不是非要旁人帮忙做，这是世家的体面，你若非要与众不同，反倒惹人非议了。

　　你是二郎的媳妇，我就跟你直说了，就拿今日哥儿吃饭的事儿来说，你不该让他自个儿吃得乱七八糟，那衣裳和脸上搞得又脏又乱的，像什么样子。

　　从前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如今有条件了也好让自己轻省些，要是不放心这些丫头婆子们老的老小的小，我再让人去外头找个生养过的妇人买了来帮你。”

　　戚似玉听明白了，不是几个丫头的事儿，是她这个人不符合侯府夫人的标准。

　　她是独生女儿，打小被父亲纵着，是在山野里疯跑、爬树掏鸟蛋长起来的，骨子里便是个随性恣意的，以往哪里受过这些约束？让小孩儿自己吃饭也不行？

　　心想着：纵然要改变，也不能一下子全盘接受，否则，往后岂不是事事都要讲劳什子侯府的规矩。

　　秦夫人见她垂头不语，冲顾嬷嬷使个眼色，很快就进来了六个丫头，打头的两个先上来行礼，一个叫碧丝，一个叫绿枝。

　　绿枝是个团团脸儿，眉目温和，笑起来愈发和气；碧丝则是瓜子脸儿，长得秀秀气气，声音极是甜软。

　　四个小丫头都安安静静的，很规矩地行了礼，分别叫作春草、夏荷、秋果和冬云。

　　倒都算得上是美人儿，可惜看着都是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不知能做什么。戚似玉暗忖着，语气客气让几人起身。

　　人已到了眼前，当着一屋子丫头的面儿，她不好再跟秦夫人讨价还价，心道，索性先将人收了，往后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顾嬷嬷站在秦夫人身后给她捏肩膀，笑笑帮忙搭腔：“夫人有所不知，咱们这样的大家子，您如今的身份，这几个丫头实在不算多。

　　便是不为您自己，也该为哥儿考虑，世家大族里可没有主母自家带孩子的，老奴也知您以往不容易，一个人拉扯哥儿。往后可不一样了，有的是人帮您分担，您何苦还要事事亲力亲为？

　　唉，说起来，哥儿也是可怜，若是打小在府里头长大，定是要金尊玉贵宠大的……才两岁多的小娃娃，竟要自己吃饭。”

　　秦夫人掩着袖子吞下个呵欠，觉察气氛似有些不对劲，百无聊赖地转头看戚似玉。

　　她柳眉正拧着，面上已明显有了几分不悦，冷声道，“嬷嬷的意思是，我亏待了自己的亲生孩儿？”

　　顾嬷嬷被她这横冲直撞的说话方式震得一时慌了神，面上有些讪讪的，忙不迭赔不是道，“夫人见谅，是老奴嘴快了，夫人待小公子的好咱们可都看在眼里的，哪里敢有半分质疑？”

　　戚似玉懒懒叹一口气，缓声道，“我没什么见识，不知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可也知道便是如珠似宝般宠着，养出来的纨绔也不少。

　　我听闻侯爷幼时也并非什么金尊玉贵的贵公子，嬷嬷觉得，他如今长得可还算好？能不能入了您的眼？”

　　“这……这……夫人言重了，侯爷文武全才，又孝顺知礼，是个再好不过的。老奴许是年纪大了，实在看不得小公子这样的娇贵小人儿吃半点苦头，这才一时情急，说话失了分寸，夫人切莫同老奴一般计较。”

　　顾嬷嬷原想这新夫人才入府面皮薄，立个下马威，往后自己身上那教她规矩的差事也好办一些，全未料到遇上个半分颜面也不给的，她是秦夫人出嫁时带过来的，在这侯府里受尊崇久了，这回猛然间被一通数落，落了脸面，一时有些怔愣，竟没了反驳之力。

　　“嬷嬷知道就好，往后莫要这般没分寸了。”戚似玉心气顺了些，又叮咛了一句。

　　“夫人说的是。”顾嬷嬷垂头讷讷应答，再不多话。

　　秦夫人在一边看着，并非无力阻止，只是想瞧瞧这儿媳气性到底有多大，日后相处也好心里有个底，见她只是语气冷厉，倒也并非蛮不讲理，心里虽还有几分不快，仍笑笑道：

　　“顾嬷嬷一时口快，你莫同她一般见识，只是她到底年迈，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儿，最好私下里处理，好歹给她留几分颜面。”

　　“母亲说的是。只我与人相交从不论年纪长幼，人家给我面子，我自会也给足了对方面子。”

　　秦夫人又觉气滞了一瞬，听着外头儿子和孙儿的笑闹声，才将气闷强压下去，原指望着派顾嬷嬷去教她规矩，谁知两人一上来便杠了起来，连累自己也被抢白了一两句。

　　戚似玉出了心口怒气，便不想再在这儿待着，问秦夫人，“母亲若无其他吩咐，儿媳这便退下了。”

　　秦夫人手撑着额头，想了一想，才道，“你们这亲成得仓促，明日吧，明日补个敬茶礼，再见见家里头其他人。

　　这事儿我跟二郎商量，看他明日可还有其他安排，若是定了我让人跟你说一声。”

　　“好，儿媳知道了。”

　　“碧丝、绿枝，你们带上几个小丫头一道过去吧。”

　　出了院子，姜时晏见戚似玉带着几个丫头，牵着煊哥儿过来问，“母亲给的？”

　　“嗯。”

　　“那一道回吧，你看看我给煊哥儿安排的屋子。”

　　“好。”

　　姜时晏见她面色淡淡的，说话也没什么热情，凑近了低声道，“怎么了？”

　　“无事，你去跟母亲说一声再走吧。”

　　姜时晏进了屋，秦夫人正斜斜靠在榻上，眉间蹙着略有愁容，闭了眼睛养神，有个丫头站在一边轻轻打扇。

　　“母亲，我回院子了，您可还有吩咐？”

　　秦夫人说了敬茶之事，听姜时晏允了，又道，“还有上族谱的事儿，我方才没跟戚氏说，你自己安排时间吧，反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趁早不趁晚，尽快办了。”

　　姜时晏笑笑应是。

　　秦夫人低低叹口气，“人你已经娶了，我也不说别的了。这孩子脾性是大了些，我让顾嬷嬷在她身边教导一段时间，若是两人有了口角你自己处理。你自己选的人，你自己受着。

　　还有，方才我忘了说了，你跟戚氏提一声，往后不用日日来请安。她要有孝心，多让哥儿来瞧瞧我就是了。”

　　姜时晏一怔：“母亲可是恼了玉娘了，她母亲去得早，打小跟着父亲长大，性子是直了些，可绝没有不尊重母亲的意思。”

　　“行了，行了，急成这样？没什么好恼的，你就当我是犯懒，人年纪大了，就想享几天清闲，你要是实在处理不了再来找我。”

　　“是，那母亲您当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