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郡主，不当也罢！》柠檬挖掘机

7、第七章：癸巳年（六）

　　年轻人只要上心学习，进步可谓神速。半月的功夫，学员们已经把农活掌握了七七八八，肩扛手提不在话下，一个个锻炼成了干活的好把式。

　　这天活儿干得快，天没黑透就收工了，学员们像往常一样，随农户们一起聚在空地闲聊拉呱。桃源几人端着饭碗，排队等候打饭，眼瞅着从队尾排到了队首，还不见陈如的身影。秋月跟身边人嘀咕：“你们听说没，割麦那组晒得都爆皮了，从脸到手黑黢黢的，简直没法看。”有菲有些担心：“其他组都歇着了，她们怎么还不休息啊？”桃源帮陈如打了一份饭，四人也不急着吃，找个地方围坐下来，眼巴巴地等着陈如。

　　丁夫子步履匆匆地从麦场赶来，招呼大家集合：“预测后天有大雨，但仅收了七成麦子，割麦组实在忙不过来，各组都要派人去增援抢收。”学员举手提问：“夫子，为何割麦如此着急？”
　　不用丁夫子解释，农户们已经向学员们侃侃而谈其中的缘由。晴天烈日有助于收割、晾晒和存储谷物，天气干燥时，麦粒饱满硬实，成色金黄干净，能卖上个好价钱。反之，若降大雨，一来雨水会打散麦穗，植株倒伏得厉害，使收割变得艰难。二来麦粒受潮，发霉腐烂，伴有异味，品相大打折扣，便会赔上一大笔钱；如发芽厉害，甚至卖不出去，只能作饲料处理。农户吸了口烟袋，黯然说：“天要下雨，任谁都没法子，只有赶在雨前抢收更多的麦子，才能挽回些损失来。”

　　茜欣掰着指头算道：“他们组二十人割了半个月，共收了七成，依照目前的进度来看，一人一天最多割半亩地。想在明天一天收完剩下的五十亩，则需要一百个人做活。”卢珩想了想，斟酌提议：“割麦组这段日子是最苦最累的，大家也看着了，只有他们到现在都没下工。既然一百个人就能完成任务，不如咱们全去增援，明天让他们歇息一天。”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不满的声音尤为突出“谁不累啊，我胳膊都累抽筋了。”“凭什么，我帮他们干，谁帮我干？”“他们抽到了割麦，就要完成任务，怎么还指望别人帮忙？”“我不是没有同理心，其他农活也放不得，牛羊鸡鸭都不用喂了吗？”“你既然提议就带个头，今晚别睡觉了，连夜去割。”“你这么圣母心，干脆去巴蜀嘉定府，让大佛把位置让给你呗？”

　　桃源站起身，高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朗声说道：“各位，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大中午头也不歇息，经过这段日子的劳作，都深刻地体会到了农作不易。但是咱扪心自问一下，割麦是不是最累的活？有多少人因为抽中的不是割麦而庆幸过，在座的都有吧？他们二十人绝非生来就要受这苦的，只是稍微不走运些罢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过，一直坚韧地完成工作，这不值得称赞吗？换个角度想，当时完全有可能抽中的是你、是我、是她去割麦，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是幸运者，就对他人的苦难坐视不理，那不是正人君子所为！现在他们挺不住了，向我们求助，怎么，难道要装聋作哑吗？他们二十个人可是咱们的同门啊！”
　　桃源情绪越激动，讲到最后，几乎是哽咽着讲完的。周遭一片安静，说不准每个人心里在盘算些什么，但以表情来看，不认可的占了相当一部分。

　　昌浩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那天清早，在他人默认霸权行事的时候，桃源从树而降，振振有词地辩驳他人，坚定又孤独地守护着公理。她只身一人，却胜千军万马，勇往直前得像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
　　昌浩扭头寻找晖在，虽然不太甘愿，但不得不承认晖在更有魄力，就像那天只有他敢站出来力挺桃源，现在他也该发声了吧？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晖在，方才想起来，晖在就是倒霉的“苦工”，现在还在田间卖力割麦呢。既如此，那不没人能分说几句了？
　　就在昌浩纠结煎熬之际，秋月尖着嗓子吵吵起来：“大家不要被她哄骗了！什么同门情谊，什么圣人道理，她在利用我们的善心产生内疚和同情，从而不得不做不该我们做的工作！”相比较公理，人们更容易认同符合自己情感倾向的观点，有悲悯心的总是少数，独善其身才是多数人的处事逻辑。

　　在一片非议声中，竹芸顶着压力站起来，疾言厉色地抢白秋月：“如果连帮助同门都要被称作’哄骗’，那么，秋月，你最好找找自己的良心，看看是不是让狗吃了！”竹芸回身跟自己班人说：“同学们，咱二班出水痘的时候，是桃源主动提出留院帮忙，她一车一车地给咱运药剂，从未邀一句功。她为的是什么？就是同门相助的大义啊！咱班人讲究知恩图报，绝不与只求自保的小人同流合污，你们说要不要帮忙割麦？”“要！”“帮！”“今晚就去！”
　　昌浩跟着站起来，面向自己班的学员：“书院本身是一个大集体，哪怕一人遇难，其余人都应鼎力相助，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当时出水痘，咱班没帮上忙，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疙瘩。但是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遇到了新的挑战，难道还要借故躲开吗？”“这次要让书院看到三班的力量！”“割光那片麦田！”“我们才是最强的！”
　　一班的学员们主动向五班靠拢，邦邦拍着胸脯表态：“我们的班长都在割着呢，我们自然当仁不让！”
　　桃源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深呼几口气平复下来，紧盯住秋月，斩钉截铁地说：“这是集体活动，四班必须参加。”四班人并不服气，本想再争辩几句，无奈在全级学员的注视下，只得偃旗息鼓不做声了。

　　众人没再贪歇息，提着煤油灯，拎着镰刀，成群结队地奔向了麦田。
　　夜色笼罩下，晖在他们忙碌了一整天，已是累得精疲力尽。突然看到路边涌来一群群黑影，惊了一大跳，以为是山上窜下来的兽群；屏息定神，方分辨出来居然是同门的声音。
　　桃源冲在最前面，一个翻身就跃进了麦田，拍了拍陈如和晖在，说：“咱全院的人都来赶工啦，你们先去旁边吃口饭，歇会儿。”
　　陈如愣在原地，食盒都没反应过来要接，桃源只得掰开馒头，塞在她嘴里。晖在堂堂七尺男儿，此刻攥着镰刀的手都在发抖，眼睛起了一层雾气，由衷感谢道：“承蒙各位相助，日后我们定帮助大家。”昌浩笑着怼了一下晖在的肩膀：“都是自家同门，说什么谢不谢的。”

　　不出意料的是，学员们战斗力极强，一直干到月上中天，方才歇息。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以为艰巨的割麦任务，第二天太阳还没落山就完成了。
　　后天大雨如期而至，农户们对天气的预测总是这么精准。学员们笑嘻嘻地在雨里追逐打闹、放声高歌，围着粮仓欢呼庆祝，亲切地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