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别时》请她

11、顾虑

　　那晚林、宋两人吹着海风，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吞吞地并肩，又回到了蓝石子路17号。
　　那会宋中秋已经做好了晚饭，早早地等着他们回家了。
　　在两人聊着天说着话推开院门之际，能发现温馨暖和的小院里已然亮起了昏黄的灯光，里屋的木质餐桌上也已摆上了新鲜的农家蔬果和香喷喷的烧鸡，还有泛着润色光泽的酒酿汤圆。

　　“好香！好幸福！”林殷双手插兜挺起胸膛闭上眼，像是在非常享受地做什么宣告一般。
　　“走，吃饭去！”宋值也双手插兜，一副自豪又欣然的样子。
　　“猜拳吧，谁赢了谁先洗手。”林殷突然侧头朝宋值挤眉弄眼，突发奇想道。
　　“不行，我先洗。”宋值故意争道，说着就要走向水池。
　　“不行，我不同意！”林殷赶上去，顺利地抢先一步，连忙又道：“嘿嘿，承让了承让了！”
　　“哈哈哈林姑娘，别搭理那混蛋小子，他要是欺负你，你以后告诉我，我来给他说理！”宋中秋看着小情侣打闹，自己心里也跟着莫名地开心起来，自个儿心里猜是兴许这小院太久没这么热闹了。

　　“叔叔，我现在终于知道宋值做菜的好手艺是遗传谁的了——原来是您！”林殷尝着菜称赞道。
　　“哎，这小子……以前我忙得没那功夫给他做饭吃，他倒是自己琢磨出点名堂来了。”宋中秋的语气似乎赞叹参一半，愧疚又参一半。
　　“话说，你们俩啊，以后要是周末有时间，记得多回来吃饭，叔叔可乐意给你们做着吃！咱家菜园子里的菜都是我自己种的，可健康！”宋中秋又道。
　　“好嘞叔叔，我们有空一定经常回来。”林殷看了一眼默默吃菜的宋值，欣然应允。

　　因为路程时长的原因，宋值和林殷早早地吃完饭就准备离开了。
　　宋中秋提了两袋子择好的菜到院门口，然后递给宋值让他提着，嘱咐林殷带回家给她父母尝尝。
　　林殷很认真地道了谢，也道了别，然后在宋中秋的目送中，与宋值一道背过身走远。

　　林殷是能在宋中秋的眼神中分辨出隐藏的不舍的，独居老人的心酸大概确实很难让身为子女的年轻人感同身受。
　　他们这样的人，用忙碌躲清闲，也用忙碌捱岁月，日升日落中盼的无非是偶尔出现在门口的那一道身影。
　　林殷也埋怨过自己父母的管束，好像一旦懂得了成年的概念之后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独立的生存环境。可是不幸的是意外比她独立的脚步要来得更快一些——她敬爱的外公突然撒手人寰，亲爱的父亲无意瘫痪，公司陷入风雨飘摇之境，这个家只剩下她和她的母亲去支撑，她要怎么忍心把自己抽身而让花秦一个人留下去承担一切呢？
　　所以她要尽自己所能地去留在这个家里，去早早地适应各种不感兴趣却应该去负责的事务。在享受长大的独立权利之前，她必须要先担负起长大所附的义务。
　　但是她很累，越来越累。

　　宋值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林殷那一份不显于色的疲累的。
　　可能是在感知到她忙于应酬却没法吃自己想吃的菜的时候，可能是在发现她宁愿来看他们无聊的彩排也要忙里偷闲的时候，可能是在惊讶她元旦佳节也要乖乖呆在办公室办公的时候……可能是惆怅她收敛起真实心性而故作老成面色最为平静的时候。
　　这几个月来的很多个时刻，宋值的直觉都在告诉他，林殷过得远没有他原本所想象的那般快乐自在。
　　三年前还在兼职做试衣模特的宋值怎么都想象不到像“花小姐”这样的人所能拥有的烦恼，毕竟那时的他和大家一样，都只是远远地观赏了花氏千金表象所呈现的光鲜亮丽，而不会深究这一切是否如她本人所愿，是否曾付出难以计较的代价。

　　“你想听什么歌？”平直的高速无聊的紧，林殷问道，“要不然听顾有真的歌？”
　　“行，看出来了，你是真粉。”宋值调侃。
　　“我那是惜才，毕竟顾小少爷确实要才华有才华，要颜值有才华……”林殷贫道。
　　“你这话可不兴说，要是被顾有真听着了，得炸毛。”宋值被逗乐了。

　　顾有真的歌一般都是以说唱为主，林殷挑了一首《有色眼镜》。
　　“……
　　他们戴上有色眼镜
　　任偏见造成狂欢
　　他们口吐芬芳
　　把爱情公开审判
　　……”
　　林殷忍不住问了宋值一嘴：
　　“你们写歌的时候会写自己的真实经历吗？”
　　“我大部分时候会，不太清楚别人。”宋值如实回答。
　　“哦。”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宋值奇怪道。
　　“我听这歌词还以为顾小少爷小小年纪就尝到了爱情的苦。”林殷不经意地笑。
　　“哦？没准真是呢，我倒是没怎么关注他这方面，改天旁敲侧击问问。”宋值会心。
　　“没想到你们男生也这么八卦？”
　　“八卦呀，人的本能，这可不分男女。”宋值坦然道。
　　林殷立马用手给他这话比了个赞，好像是道出了真理似的。

　　本来林殷是想找个借口先回趟公司再自己打车回去的，但是宋值不放心，执意要送她回家。无奈之下，林殷只好让宋值找个地先停个车然后和他坦白。
　　“其实今天你突然带我去见你爸我还是很忐忑的……”林殷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嗯，我知道。”宋值注视着她。
　　“忐忑……一是因为这件事确实发生得比较突然，我心里没有准备；二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带我去见你爸一样坦坦然然地带你去见我爸妈。”林殷默默地抠着手指，似乎难以启齿。
　　宋值的眼睛在闪烁。
　　“可能在我爸妈看来你的工作过于公众化，生活会有很多的曝光，所以并不是很支持我和你在一起……但是没关系，我相信我们在一起时间长了他们会慢慢理解的，到时候我再安排我们一起好好吃个饭见个面，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林殷企图给宋值作保证，但其实也是在自己安抚自己。
　　“没关系，慢慢来。”宋值就像早就预料到这件事一样，整个人显得很自然而又平静，甚至反过来安慰着急的林殷。
　　“宋值，谢谢你。”林殷当然是感动的。
　　“那这些菜我就先带回我家了，改天做给你吃。”宋值在车里轻轻抱了一下林殷，知道这点心意一定是到不了林殷家里了，便想要尽可能地不让她为难。
　　“宋值，这里离我家已经很近了，我从这里下可以直接走回去，就一会功夫就到家了。”林殷害怕宋值开车送她回家会被发现。
　　“那我也陪你走一段，就到门口，我就走。”宋值是敏感的，他一听就知道林殷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该做什么，什么不能做，他通通听明白了。
　　“好。”林殷心里很是歉疚，却不知道该作怎样的弥补。

　　林殷一边走一边数着路灯，等她数到刚好第一百盏的时候，她和宋值的步伐就自然而然地停下了。
　　昏黄的灯光落在两人的肩上，好似也沾染了一些情绪的暗淡。
　　宋值冒着寒风送她送到家门口，她却不能邀他进去喝一杯热茶。
　　于是她只能抱歉地与他拥抱告别，然后期待下一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