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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南方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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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侍女心灵行了礼,抿了抿嘴又回瞧一眼里头的情形。
“怎么了?”身旁的另一个侍女慧灵见她面上的表情,收敛了些脸上的嘲弄表情,凑过来问。
“公子朝你发火了?”
没等心灵说话,她便自顾自地生起闷气来,“你也不告诉公子是南方来的夫人在院子里疯玩发出的动静?秀灵几个还劝了呢,谁知被拉着一块儿在雪地上疯跑。竟越闹越大了。”
心灵端了端手,揽住慧灵向外头慢慢悠悠走去。
“我怎么没说?可你猜猜咱们公子是什么反应?他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还叫我告诉夫人小心别滑倒呢。”
“啊?”慧灵大吃一惊,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结巴半天才将信将疑道,“咱们公子最不喜欢吵闹,更别说是在公子睡觉的时候喧闹了!”
心灵点点头,叹口气道,“上次新来的那个小丫头不过是在公子午睡的时候打翻了木架子就被调去了后厨,上次那声响可远远比不上夫人现在闹出来的动静呢!”
二人说话间穿过走廊,来到院子前,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白雪一片,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院落。本应劳作铲雪的侍从此刻却抱着铲子笤帚站在门廊下,静静看着一片雪白上红狐狸一样的身影。
院中人脚下踏出的印记没过多久就又被天上飘下的落雪覆盖。
融融提着裙摆,乐此不疲地在没过脚腕的雪地里小兔子一样东奔西跑。
“咳咳。”心灵也不愿走到院子里,就站在门廊下,清了清嗓子朝融融喊,“夫人,雪天地滑,小心摔了!”
融融正玩得兴头上,一时半刻哪里能听得进去,朝声音方向胡乱挥了挥手当作应和。
“不过就是下场雪,年年都有,夫人怎么兴奋成这样?”心灵小声嘀咕,斜着眼睛朝院子里瞥了一眼。
慧灵抬起手同她耳语道,“夫人是南方来的,自然见识少些。南方人不都这样嘛?”
“无论夫人是从哪里出身,许也劳烦不了二位在这里说三道四?”
身后冷不防响起的声音吓了两人一条,见嚼舌根子被人发觉,两个姑娘连忙俯身请罪。
“公子恕罪——”
时竞自上而下冷冷看着两人,若换做平时不痛不痒地训斥两声就算过了,可今日却没得这份心思。
大约是那股子睡眠被人搅扰了的不悦感蒙上心口,总要出口气才算消气,底下的两个侍女左右瞧着分外的不和眼缘。
“既然不喜欢南方来的夫人,那就去别的院子吧。”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抬了抬首似乎还想说什么来挽留,却意料之外被时竞硬生生打断了。
“快滚,要不然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们从没见过时竞用这种口气与人说话,惊吓中赶忙俯身拜别,一句不敢多说。
时竞眼神横扫过去,原本等候着铲雪的侍从们也非常识相地退了下去,整个被雪薄薄覆盖的小院内顿时就只剩下满院子疯跑的陶融融和站在廊下的时竞两人。
融融在院子里捉雪玩儿,全然没在意到廊下还站着一个人。
时竞也不打算惊动她,微微后撤一步隐匿在石柱的阴影中。这里她瞧不见他,他又全然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属实是最佳观赏位。
姑娘脸冻得通红,眼睛却像是经由冰雪沁透一般晶莹剔透,似闪着光。左手将一束梅花抱在怀中,右手却像是怕冷一般紧紧握着暖手炉不肯放松。
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横冲直撞,时不时还被雪轻轻绊一下,身上斗篷的兜帽一下盖在脑门上,露出白皙的下半张脸更像是什么笨拙的、不属于冬天的小动物了。
时竞不由得轻笑出声,叫院内的人发现了踪迹。
“你居然真的来了?”
融融拍拍身上的雪,连吐出的话都带着些冰雪的寒气。
“不是夫人叫我来打雪仗的吗?”
时竞笑笑,面前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被触动了哪道机关脸上的红晕又添一层,结结巴巴回答道。
“我就是客气一下。”
“喵!”小安从时竞怀里挣脱出一个小脑袋,朝着融融嚎了一声。
“早上好呀,小安!”
融融伸手挼了挼小家伙的脑袋。
一旁的小雪堆里蹦出一团红白相间的影子,三步并作两步也小跑到两人身间。
“汪!”
“早上好呀,肉肉。”
时竞也蹲下身来摸摸小狗狗的脑袋。小家伙的眼睛也同它的主人一样亮晶晶的,软毛尾部湿漉漉的,晶亮得像是沾染了糖霜。
“玩雪开心吗?”
融融点点头,像个小孩子一样。
“呵呵。”时竞笑笑,两手抱着小安有些懒散悠闲的模样。融融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总觉得他接下来的话又要捉弄她。
“看你的模样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早些去南州提亲,若是你早一个月嫁来北州便能看到今年最大的雪了。”
“有多大?”
时竞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的关注点竟然在这儿,看着她直勾勾的圆眼睛、小狗狗一般真诚的语气,心底竟升起一些负罪感,不忍心再去逗她了。
“可惜我胸无点墨,只能等夫人今年自己看看了。”
融融叹口气,十分遗憾的样子。“那好吧。”
时竞抬手扫扫她乌发上落下的雪,袖间梅花凌冽的气息迎面而上,不知觉间落入发根中。
“时候不早了,一会儿还要拜见父亲母亲,且回去准备些吧。”
融融回头看一眼院子,有些恋恋不舍的模样。
“虽还有一些时间,但鞋袜湿了一会儿要不舒服了。”
经由他这么一说,融融低头看看深了一圈的衣摆才后知后觉起来。
“早膳已准备好了,都是些北州特色的小吃——”
时竞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影便无踪迹了,留下一地红色的梅花花瓣。
他松口气,看着身后那跑得飞快的红色身影,竟然有一种养淘气小狗狗的错觉来。
晨光透过薄如蝉翼的云层落在晶莹雪地上,反射出荧光点点,夺目绚丽之态被无情地一铲子堆积到路边,叫路过的融融都有些惋惜。
一分心,脚下的步子没停一头撞上身前那人结实的后背上。
“专心了。”
时竞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颇为严肃,叫融融松快的身板也不由得挺了挺。
明明一个时辰前还有说有笑地打趣我,刚走两步便变了脸色,真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有父亲在,他们还不敢怎么刁难你。只是一会儿女眷们要到一旁说话,你若是难以应答便随意应付两声。”
“糊弄人我最在行了。”
若是换作旁人许会被融融的话逗笑,时竞却也只是勾了勾嘴角,没什么大的波澜。
融融抬眼,身边的男子面上虽然挂着笑,眼底却一点情感都没有,冰冷之态与这冰天雪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人忍不住去好奇这一家子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竹院内里传来女眷说话谈笑的声音,更让人不安了。
“别害怕。”
“别害怕!”
二人异口同声,场面有些滑稽,反倒让人心底放松下来。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踏入柳竹院中。
正厅敞开着门,炭火烧得噼啪作响,融融从宅院内望去,内里黑压压坐了一排人,喉头干涩有些喘不上气来。
时竞大约是看出她的心情,伸出手轻轻握了握袖子下融融的手,以作安慰。
“时竞携妻拜见父亲、母亲、兄嫂姑母。”
正座上的妇人连忙摆手叫两人起身,“天气这样凉,跪在地上岂非受冻?快起来坐下吧!”
融融察觉到座上之人盯着她看,不好意思抬头,便佯装谦卑顺和的低眉顺目,暗中悄悄用余光观察周围的情形。
身侧坐着一个姑娘,年岁看上去比融融还小一些,十五六岁的模样,铁青着脸没什么好颜色。
面前的夫妇看着和时竞年龄相仿,男子揉着眉心不大舒服的样子,身上传来的浓重酒味儿明晃晃昭示了身份。时竞身边坐着的夫妇倒是颇有气度,不像是会刁难人的样子。
融融自打进了厅堂就觉着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那眼神绝非是两面三刀的小人于角落中阴恻恻盯着人看,而是猛兽一般潜伏于草丛之中紧紧盯着猎物,叫人浑身不自在。
她左右张望却也没有寻到那眼神的来源,无意中朝正座间一瞥被吓了一大跳。
一只好大的鸟!
羽翼油光铮亮,立在檀木座椅椅背上打眼一瞧融融竟以为是什么巧夺天工的雕刻。厅堂内采光不算最佳,鹰眼锐利明亮,盯着她瞧叫人心里发毛,便速速低下头去。
“我说呢,咱们三哥儿一向很听话,怎么成亲的事情不管不顾,闹得那样大。原来是有这样一个漂亮妹妹在心间上啊,真好。”
座上的时家嫡母说话温温柔柔,乍一听像称羡二人琴瑟和鸣,融融却在字里行间莫名听出了另外一层含义来。
果不其然,主母话音刚落,屋内的人便像是说好了一样全都噤了声,只留目光有意无意地流连在时竞、融融两人身上,叫人浑身不自在。
“嫂嫂,咱们时家为此折了多少银子进去,只有咱们自己人知道。多说也已然没什么用处了不是?”
好事的姑母阴阳怪气地附和,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光顾着揶揄讽刺下边坐着的新婚夫妇,却未见正座上的家主面色越来越难看。
“原本嫂嫂相中的南州许家、行州宋家、河州容家,哪个不能成为咱们家的左右臂膀?也不知道三夫人是有什么惊为天人的本事啊?”
融融撇撇头,时竞的脸色并不好,连嘴角装模做样的弯弧都隐没了下去。
倒不是她沉不住气,只是累着身边的时竞一块儿挨骂有些过意不去。
正要张嘴辩解,只听的正座上一声巨响,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气压骤降,融融见大事不妙也立刻闭上了嘴。
“都知道多说无益还张口闭口地在做什么!”
整个厅内都回旋着时老爷洪亮的声音,所有人瞬间垂下头去,不敢再有声张。
“行州商队明日午后要来议定雪域药材价格之事,这事之前被三哥儿的婚事耽搁,你们几个现在跟我去书房商定这件事。”
时老爷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了底下一圈 ,没再说什么,背起手向外走去。还没迈出门槛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朝后招呼一声。
“走了萌萌!”
立在椅背上的猛禽声腾跃飞起,穿过整个厅堂稳稳落在时老爷肩膀上。
融融有些语塞,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什么语言来评价。
到底什么人会管猛禽叫萌萌这种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