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风雨录》空人

3、岁月有声必识君

　　两位姑娘走了不久，便到了那片林子之前。这林子乔木高耸入云，枝叶遮天蔽日。因在南方，气候湿热，林中的狼多的数不胜数。村中老者道在这林子中有个凶残成性的狼妖，专吃人肉。这当然是谬言，但有狼出没确实不假。因此在丛林中布满了捕兽夹，一来防野兽，二来也防外人的入侵。就这样，这林子便给村子打造了一副天然屏障。
　　当然，村里人都知道如何过这片林子。这猛兽白日一般不出没，夜间也最怕火光，因此夜晚人们都是打着火把进丛林，又持有一种异香，狼群再多也不敢近身，有一条专门的小路，其上未设置捕兽夹，是这丛林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条安全的通道。
　　两个姑娘正准备点燃火把，往丛林中走去。正在此时，丛林中传出了动静。两人相视一望，都警惕起来，将腰间的剑握在了手中。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伴着凝重的喘息声。两人分立在两侧，做随时拔剑激战之态。又过了一会儿，从丛林当中显出两个人影来。与此同时，两把剑架在了两个人影的脖颈上。两人顿时僵停在原地。这两人正是与狼群激战后的傅洛寒和傅清未。
　　“来者何人！”林夕盘问道。
　　傅清未有气无力地回道：“这位姑娘，我二人乃京都人士，前来湖湘城寻剑，无意冒犯，若有唐突之处，还请两位姑娘见谅。”
　　“寻剑之人皆在湖湘城，你们来这个镇子做什么？”
　　“我们在路上被人偷了钱袋，这才一路追着盗贼来到了这里，并无恶意，我兄弟受伤了，能否请两位姑娘指路，带我们去医馆？”
　　林若冰和林夕一见那傅洛寒的样子，便知道是为林中的捕兽夹所伤，而且听他有气无力的声音，肯定是中了上面的毒了。林若冰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吹亮后，才看清是两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再细细打量，两人身上都挂了狼爪的彩，狼狈不已。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放下剑，才听得傅洛寒松了一口气，当即倒在了地上。林若冰和林夕都清楚，那捕兽夹上的毒十分猛烈，若不及时医治，傅洛寒定活不过今晚。两人在罗丰镇住了十多年，如今要走了，让这两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死在她们面前，不仅造了冤孽，明日一早村民见到这两具尸体又是一阵惊慌，岂不是自己的不是了？
　　林若冰不多言，道：“我们二人是罗丰镇的，你这位朋友中了捕兽夹上的毒，必须赶快医治，要不然他活不过今晚。”
　　傅清未一手扶着傅洛寒一边道：“请二位姑娘出手相救，日后必当报答。”
　　林夕冷冷道：“跟我们来吧。”
　　傅洛寒跟着两位姑娘回到茅屋。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年轻的医者。此人身着一袭素衣，头发用白布束髻于头顶。此人便是尚横。傅清未见着他，心中顿时有些不安稳，这看上去明明是个弱冠之年的书生，不知医术能否让人相信？
　　只见他放下医箱，慢慢走到傅洛寒身边，号起脉来，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傅清未的心也随着他神色的变化越收越紧。他后悔刚才既已知道林中布满陷阱，就不该由着傅洛寒让他走在前面。他想起傅洛寒说的那句话：“你是大兰朝的镇国之宝，你才重要，我不过是一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无用皇子，死我一个兰朝又不会怎么样。”如今想起这话，傅清未心里涌上一股负罪感，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傅洛寒把自己说服呢？
　　此时尚横诊完脉，道：“如果是我父亲碰到这种毒，于他一定是小菜一碟。”
　　傅清未一听这话，心中立刻咯噔一下，忙问道：“敢问这位医士我兄弟有无大碍？”
　　尚横一笑：“我虽不是我父亲，可这解毒的药方我都烂熟于心。索性那捕兽夹也未伤及筋骨。你们习武之人都肌肉结实，不会有什么事的。”
　　傅清未听了这番话，心放下来一些。这才作揖道：“多谢公子，还请公子节哀顺变。”
　　尚横收拾药具的手一顿，随后微微躬身道：“多谢。”说完他站起身来，一边配着药，一边对静站于后的两位姑娘道：“你们两个可不厚道，要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这还是不是朋友？”
　　傅清未的心刚刚都在傅洛寒身上，火折一亮也只顾习惯性地判断两个姑娘是不是善类，如今再细细一打量，若是这世上真有让人下担捋髭的罗敷，那林若冰必要让罗敷也相形见绌了吧，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万千山河之水化为千尺瀑布，灵动而坚毅。而她身边的林夕一身红衣，抱手而立，面含凌厉之气却掩不住一股俏皮。这两位若是在京城，气势绝不输那些男儿身的将士。
　　林若冰温和地道：“尚伯伯刚刚离世，怕告诉你更徒增凄凉，便没告诉你。”
　　尚横熟练地涂着药，边说道：“这镇上就我们三个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你们都走了，我一人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何况我父亲生前还教了郑伯医术，即使我离开这里，街坊邻居们也不会无处求医。等你们出发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吧。罗丰镇终究是个死局，倒不如出去闯荡一番。”
　　林若冰答道：“是我们二人考虑的不周到，即如此，我们就一起走吧。”
　　尚横点点头，专心给傅洛寒上药。见尚横手法如此熟练，傅清未总算彻底的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这才向林若冰和林夕道谢。林若冰微微摇头，道：“清未公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要谢就谢尚横吧。”
　　尚横未等傅清未道谢，对他说道：“清未公子，你也受伤了，这些天你和洛寒公子就在我家中暂住吧，我给你上药。”
　　傅清未点头道：“三位救命之恩，待我二人寻回钱袋，必当回报。”
　　林夕听到这话，怒气顿时涌上来，像是她们二人为了贪图钱财才救人似的，开口便气冲冲地道：“你看钱在这村子能用上吗？你们二人还是快快离开，别给我们三个添麻烦就是报答了。”此话一出，连在一旁收拾药具的尚横也愣住了，恰巧此时，傅清未的眼神跟林若冰对上，林若冰看着一愣的傅清未，哑然失笑，手臂已急忙用手肘顶了顶林夕让她住嘴，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傅清未脸上更是难掩尴尬之色，忙解释道：“林夕姑娘，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二位姑娘是心善，才搭救于我们，还请姑娘不要误会。”林夕不语，抱着手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傅清未无法可施，只得又作揖道：“给三位添麻烦了。”
　　尚横见状，轻笑着道：“林夕，你这嘴可是越来越厉害了。”说着把医箱背在肩上，对傅清未道：“清未公子，寒舍简陋，还请多多见谅，这边请吧。”
　　傅清未赶忙辞让，背起傅洛寒，出了茅草屋，身上才感觉松快下来。心中想着，圣人说的“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我欺，前脚还好好的，后脚就像是吃了炸药，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但随即又转念想，世界上的女子也不都是像京都女子那般整日琴棋书画，闭门不出的。身在江湖之中，若不像这两位姑娘一般，恐怕难以立足。尤其是林若冰，当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温润如水却又硬若坚冰，一见便扑面而来一股温润却又刚硬地威压，要是放在自己的七羽营，作战时单论这气势也能压倒对方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