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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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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疾驰而过,驶离了视线。
宋晚星思绪混乱,在原地愣怔了半天,直到过往汽车的鸣笛声飘来,她半天才回过神来。
但江稚礼的话却在脑海中回旋,怎么也拂散不去。
「以后我们就当陌生人,互不打扰。」
清冷的眸子下,长长的睫毛微垂,黯然的眼底柔光不在,语气淡漠疏离。
刚才的一幕幕就跟青春疼痛电影镜头一样,每一帧就像按了加速播放键,在脑海中轮番,然后再循环往复,每循环一遍,心就生扯地疼一下,就连鼻头都在发酸发胀,不一会儿整个眼尾更是泛红的厉害。
……
她双手轻拍了拍双颊,深呼吸了几下,快速收拾了下自己的心情,便阔步往工作室走去。
工作室的logo—“星”是用黑色宋体立体字刻在进门左手边的白色墙壁上,取自她的名字-晚星。
地理位置也很优越,交通便利,周边环境也不错,是坐落在一条很文艺的街道—桐樟路,道路两边绿植多以梧桐和香樟为主,由此得名。
工作室内部装修也以简约木质为主,分的有工作区,休息区,还有小画室,墙上还装裱的有莫奈的作品,边边角角放的有干芦苇插瓶,绿植还有一些随手淘的小玩意用来点缀。淡雅清幽的雪松香味,暖色调的灯光投射下来,让人很能静下心来。
但平时她油画创作的话,多是去到自己的“秘密基地”——
南江江边的一个小画室,是她大学时候和江稚礼一起布置的,钥匙也是一人一把。
只可惜,物是人非。
今天来约谈的是一对小年轻情侣,想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定制一副油画,立意以两人的爱情为主。
在工作室沟通了半个小时,宋晚星便启程去画室,围上围裙和套袖,坐在画架前,干练的长袖t恤,休闲工装裤。握笔半天硬是没勾勒出一星半点,此刻脑海中完全没什么好的创意,心里面有些烦躁,放下笔准备去附近展览馆找找灵感。
宋晚星去的是榆园路那一家的美术馆【遇缘】,名字很美。
江稚礼和她说过,是遇见有缘人的意思。
整个一楼画廊展厅是油画区,底色是莫兰迪色系,温柔优雅又文艺,长长的画廊,典雅灰,素色白烘托出了一种静谧氛围感,置身其中,时光从此刻开始慢下来。
莫奈的巨幅睡莲铺满整个展厅,沿着椭圆形的大厅盛开着,流动着,还有雷诺阿和其他印象派大家的一些画穿插其中,弧形的空间感和生动的艺术作品,看得出来馆主的用心经营。
观展宣传手册上还印有美术馆的宗旨:
「于千万人之中,寻找那个有缘的你
做有温度的艺术,遇见灵魂共鸣的你。」
二楼是掐丝珐琅画的展览区,摆放有明清时期遗留下来的景泰蓝工艺作品,瓷铜结合,是掐丝珐琅的前身,也是历史留下的宝贵财富。
宋晚星漫步在廊厅,一边观赏,一边记录,突然,她的目光被眼前一副掐丝珐琅画所吸引。
画上的男孩女孩并肩坐在漫天繁星下,青葱的草地,深蓝色的夜空,晚风吹动着女孩的发丝,男孩宠溺地看着身旁的女孩。
星空配色也是她最喜欢的星蓝釉。
每一根铜丝把人物刻画的立体传神,每一抹色彩都让这片星空格外绚烂,从作品可以看得出来创作者的用心和温柔。
宋晚星有些触动,心像是漏了一拍,半天竟忘了呼吸。
视线移到右下角,看到作品简介那一刻,胸口堵得有些厉害,
作品名:《Invisible Star》
中文又名《消失的星》
作者:Z.
右下角字母用金丝勾勒而成。
眼睫莫名轻颤,眼前水气氤氲。
不知是因为眼前的画,还是一个Z字牵起了些过往。
会是一个巧合吗。
一幅画完全打乱宋晚星接着逛的心思,她拿出手机给这幅作品拍了张照片,第一想法是想买下它,便跑去前台咨询工作人员这幅画的出售情况,得知是非卖品,有点失望。
工作人员看出了她神色里的惋惜,又接着说:“这样吧,我把这位作者的联系方式给到你,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个便签纸,递给了宋晚星。
“我们馆长说了,每一幅画都不应该错过它的有缘人,祝你好运。”
宋晚星眼神闪过惊喜,微颔首笑着说:“非常感谢。”
她拿着便签纸展开,上面用黑色字体工整地写着作者的邮箱号:
ZS1123****@126.com。
*
宋晚星傍晚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拿着工作人员给她的联系方式,立即给这位Z发去了邮件:
Z,您好,
今天有幸在「遇缘美术馆」看到了您的作品-《消失的星》。
我是真的很喜欢,想问您这边是否愿意转为出售品呢?
期待您的早日回复。
落款:S.
消息就这么石沉大海一下午,宋晚星感觉有点小失落。
不过很快这点小心思被忙碌的工作给占据。
最近失眠症状有些反复,摆放在床头边的白色药瓶就没拿下去过。
好像是从回国和江稚礼重逢之后开始的。
迷糊之际,手机里传来叮叮的一声,是新邮件的提示音,她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邮件上的内容让她忍不住惊呼啊了一声。
「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想买这幅画吗?」
宋晚星想了一下,飞快在手机键盘上输入回复:
“因为觉得很触动,不瞒您说,最近我正在为婚礼创作油画作品,您的画给了我很大灵感。不像是一副艺术品,更像是一封待拆的情书。”
宋晚星键盘没停。
“当然,如果您有些为难,也没关系的。”
半天那边又没了回复,宋晚星心里叹了口气。正打算就这么放弃,谁知那头传来了消息。
「每副珐琅画都是有灵性的,既然这幅画你理解的这么到位,是为知音。周末抽时间来一趟美术馆吧,我们见面详谈。」
宋晚星激动地回了个好字过去。
那边又补充一条。
「南A S1123」
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但不得不说,巧合是有点玄学在的。
那一串数字1123
刚好是她的生日。
那头的江稚礼盯着邮件愣了半天神,答应把画送出去那一刻,感觉心里面某个角落在坍塌,溃不成军。
才说好要当陌生人的,而这幅画的存在会时刻提醒自己,他想她这个事实。所以送给别人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虽素未谋面,但从聊天看,也算是知音人。
窗外的月明星疏,间歇敲打在窗户玻璃上的晚风,都显得有几分凉薄。
他瘫坐在床边,双手交迭捂住双眸,清瘦的脊背弯曲,整个人很颓靡。
手指有些痒,是烟瘾又犯了,是重逢后的第二次了。
此刻的他脊背微曲着,整个背影孤单又落寞,被人戳中了心事。
比起忘记,那副画里每一笔颜色都是他的思念,也是他的清醒沉沦。
宋晚星却难得睡了个好觉,梦里她好像也去到了一片繁星点点的夜空之下,和另外一个人躺在草坪上,但是看不太清样貌。
和她在那幅画里看到的的画面很像很像。
……
翌日上午。
她打算去江边画室开始创作,突然有了些灵感。换好衣服之后,就接到了母亲沈清澜打来的电话,让她别忘了傍晚回去参加家宴。
家,那个地方哪还能称之为家,修罗场还差不多。
她在江边画室待到了下午五点多钟,作品差不多有了一些雏形,中间沈清澜又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催她,她都拒接了。收拾了下画室之后,就打车往北山路去了。
北山路那一带都是富人别墅区,沿着盘山公路一路上坡就到了,周边的环境很清幽,铁门推开,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庭院。
别墅内极尽豪华的大厅,欧式的壁橱,古典风格的暗格酒柜,繁复的灯饰挑射出冷冽的亮光,两面墙壁悬挂的名画,给整个屋子笼上一层压迫和冷清。
屋内方长形木桌上摆满各色的食物和酒水,一片奢靡。
宋明远端着红酒,左手佩戴的三枚古董戒指很是惹眼,周身一股浓烈的檀香味,晃了晃杯,一脸严肃开口:“周末晚上记得时间空出来,约了和徐家人见面,商量一下联姻定亲的事。”
空气顿时冷了下来,宋晚星将手边的红酒仰头一口喝完,轻嗤一声:
“我不去,没空,要结你自己结。”
宋明远冷哼一声,重重拍了下桌子,连带着头顶的挂灯都跟着震颤了好几下。
强忍着怒气,语气却极尽愤恨:“父母之命,由不得你不去。”
宋晚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她侧眸睨他,唇角扯出一抹轻蔑:
“要去你自己去。”
沈清澜在旁边轻拉她衣角,宋晚星没理会。
宋明远气地直发抖,半天没说话。
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沉默,进门的是一个衣着红裙浓妆艳抹的女人。
是那个叫白芊芊的女人,宋晚星这是第一次见到她,之前都是在母亲的描述还有八卦记者偷拍的照片里,此刻这个女人俨然像是正主过来宣誓主权一样。
宋晚星眸光里,从白芊芊进门那一刻,沈清澜的十指紧攥地发白,肩膀用力到发抖,双唇紧抿着失去了血色。
那个女人姿态妖娆,径直走到沈清澜旁边,拉了拉她的袖角,声音故作娇软“姐姐”尾音故意拉地很长,引起极度的不适。
沈清澜拂下了女人的手,连眼神都懒得抬,语气轻慢“叫谁呢,我嫌脏。”
最后的一个脏字不觉加重了语气。
这一切都被宋明远看在眼里,他却像个旁观者一样,完全不加制止,任由这两个女人在撕扯。
白芊芊并没有理会沈清澜语气里的轻蔑,仍走到她面前,倾身贴近她耳后,眸色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狠厉“这种丧偶式的婚姻,姐姐还没过腻吗,姐姐不如识相点,把明远直接让出来,好过我们三个人这般纠缠。”
沈清澜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推开了白芊芊,抬手就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你给我滚,不要脸的东西。”
白芊芊一手捂着半脸,眼圈里泛泪,声音啜泣地看向宋鸣远,声音故作娇媚“明远,你看,她打我。”
宋明远厉声呵斥“闹够了没,你先回去,等我电话。”
白芊芊委屈得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气愤地离开了宋宅。
一场闹剧,满地鸡毛,尽是荒唐,堪比人间修罗场。
沈清澜的情绪彻底失控,整个人都在颤动,发出的声音也透漏着愤怒。顺手拿起手边上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向墙壁,红色的汁液顺着墙壁下滴,碎片散落了一地。
就跟这个家一样,四分五裂。
“宋明远,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现在她都直接登堂入室了。”
宋明远嫌弃厉声的呵斥声响起“沈清澜,你发什么疯。”说完就起身出门了,砰砰的关门声响彻在整个客厅。
二楼房间里。
宋晚星靠坐在门后,整个头埋在臂弯里,双手紧攥着衣角,手指尖狠狠扎她的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喉咙处像是卡了鱼刺一般,眼泪好像决了堤,哭到最后就只剩呜咽。
冷的她止不住的发抖,一阵反胃作呕。
有什么瘾好像犯了,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皮肤,钻心的疼。
她踉跄着起身从酒柜里拿出酒,直接仰头对着瓶口就往嘴里灌,冰凉,辛辣的液体,刺激地她后背阵阵颤栗。
嗜酒虽然上瘾,但是却能足够的麻痹她神经,让她能暂时地逃避这一切。
窗外的夜色茫茫,树风抖擞,天边跟浸染在黑墨里,深沉浓稠。
卧室里一片昏暗,宋晚星颓坐在床边,苍白的脸上有些干了的泪痕,脚边的酒瓶堆积碰撞一起发出啷当声,好像在嘲笑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完全没了灵气。
无神的双眸盯着窗外,思绪飞到了国外那段日子,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时候。
那个时候也是她失眠症最严重的时候。
她都是这样数着天边的星星,看着窗外黑幕慢慢变亮。
“一颗,两颗,三颗……十颗……”
每一颗都比她要闪耀璀璨,不似她,日子真的糟糕透顶了。
月光像银幕一样倾泻,夜色此刻正浓,纱窗外一阵凉风袭来,温柔如水,就像他一样。
马尔克斯曾说“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绚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
下一刻,情绪率先理智占了上风。
宋晚星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上下划拉到底,一个大大Z字浮在眼前,还标记着红色的紧急联系人符号。
电话嘟嘟嘟地响了几声,接通了,彼此呼吸声隔着手机电流声被放大。
她没说话,大脑晕乎乎的,就跟脚踩在云端,轻飘飘的。
但那头声线低柔,好像是才被她吵醒,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声线不乏清冽,就像夏日里冒着冷气的冰镇气泡水,随性中带着点慵懒的沙哑。
“怎么了?喝酒了?”
那头的宋晚星依旧没说话,隐约听到小声嗡嗡的啜泣还有玻璃碰撞的声音。
“宋晚星,说话。”陡然提高的声音。
宋晚星心头一阵酸涩,音调软绵绵,尾音被拉长。
“我...我想……”
又突然清醒般顿住。
后面那个你字被她给生生咽下去了。
“想什么?”
隔着电话,江稚礼说话的气息很沉,甚至于有些急躁。
“我想...想你做的番茄面了。”
还没来得及接话,下一秒就传来忙音,电话被那头的宋晚星挂断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
通话时长01:49。
下一秒截图被保存在了加密相册。
窗外万盏霓虹阑珊,夜幕被笼罩成了皓光闪耀般的银河。繁华如斯,何等迷人,灯红酒绿,斑离惹人醉。
江稚礼驻足在阳台远眺,眉头皱起,眼前的高楼鳞次栉比,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辆来回疾驰穿梭,行人往来不断。晚风吹动着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
眼中隐约浮起了雾气,与窗外橙黄色的灯光交迭闪烁,直觉告诉他,电话里的宋晚星喝醉了,好像还哭了。
情绪翻涌如巨浪,压得他喘不过气。
通讯录页面。
“眠眠”两个字狠狠戳中了他。
夜色下,往日挺拔俊朗的少年,面若浮冰,眸子清冷,凄怆落寞。身影在这一刻显出了几分伛偻,整个人透露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空气里传来幽幽一声长叹:
“宋晚星,你到底想怎样。”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好像已经习惯为她破例,打破原则。
心比嘴诚实,而他总是会自愿对宋晚星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