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番外捌·掠古今（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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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妖界的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在这条缓慢却永恒流淌的岁月长河中，星象在夜幕中将所有兴衰与荣辱演尽，一代代妖族在爱恨中将血脉传承，直到青丘历法中的五千年变成了五万年。
谢玉台和段冷在覆满积雪的苍南山上醒来。
这一场闭关修炼不知已过去了几千载，睁眼时，彼此的眼瞳都结了霜。六瓣冰花在二人几近透明的道袍上绽开，碎裂的声音慢慢将二人拉回现世。
犹记闭关之时，苍南山还是盛夏，梧桐青青，鸾凤争鸣。二人各着彩裳入洞，一红一蓝，明丽可与山花争艳。他们在玄灵妙玉打造的方台上盘膝对坐，合掌一处。
无需太多言语，相视一笑的二人便双双沉入化境中，如鱼龙深潜，如飞鸟翱翔。
渐渐地，他们的内力在这场修炼中更加精纯，连带着，身上穿的道袍都变成充满禅意的透明之色。
“我似乎……做了很多很多个梦。每一个都与你有关。”
“我也是。”
短暂温存过后，谢玉台和段冷执手走出山洞，立在苍南之巅。
遥记万年以前，二人在一风雷之夜双双飞升，而后才摘去了障目的叶子，明白了许多从前一知半解的道理，其中有一条便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来到仙界的第一日，谢玉台和段冷才知道，他们栖居万年的明熙山不过是仙界苍南山脉的浅浅一角，人间与妖界的河流均从天上倒悬伊始，星辰与明月则是瑶台月宫檐下的风灯。
时间，也不再是束缚生灵的枷锁。他们可以自由地穿行于过去、现在与未来，游荡于三界六道之中。光阴流淌的速度，在每一界也不尽相同。
谢玉台眺望着眼前这一片无尽辽阔的仙界山川，忽然转头对段冷道。
“阿冷，我们去人间看看罢。”
“人间？”
二人上一次去人间，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那时正值华夏两朝更替，战乱不休，谢玉台和段冷无力改变整个人间的气运，只得回到仙界闭关修炼，以待来日。
如今，不知久违的人间已变成了什么模样。
“你想念春秋殿了吗？”
见谢玉台没有答话，段冷继续问道。谢玉台浅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渐渐染上一层怅然。
“春秋殿几代易主，早已物是人非。我虽不再是花魁，但玉楼金瓦仍在，便可聊以慰藉。”谢玉台挽住了段冷的衣袖，“走罢，就当陪我故地重游一番。”
为仙者百无禁忌，从仙界去往人间，也不再需要借助红尘井。段冷被谢玉台带上流云飞霞阵，化作一束辉光向人间坠去。
二人降落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背光处，自黑暗中慢慢化形。人间没有灵力，他们的衣袍也变回了有色之裳。
谢玉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街景，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而转出那一条暗街，眼前之景果真令他们大为震撼。
只见面前钢筋水泥，楼群林立，蔚蓝天空被高楼的阴影切割分离，不知名的机关在道路上轰鸣奔跑，凡人都穿着前所未见的怪异服装在街上奔走，行色匆匆。
“玉台，你确定……这里是人间？”
段冷怔怔问着，不断与来往的行人目光交汇。这些人的目光都会停留在段冷和谢玉台身上一瞬，充满探究与好奇，就像曾经的青丘宫宴中那些宾客审视的目光一样。
他们短暂地惊疑，而后慢慢归于平静，再冷漠地路过二人身旁，带起街道上的浮尘与气浪。
谢玉台感受到段冷的紧张，在衣袖下悄悄拉住了段冷的手。
“别怕，我在呢。”他以神识探查了一下方位，低声道，“流云飞霞阵的落点没错，春秋殿应该就在附近。”
“跟我走。”
谢玉台牵着段冷在奔流的人群中穿行。正要带着段冷踏下一处石阶时，一声刺耳的警鸣却突兀地响起。
“嘀————！”
“？玉台！”
段冷下意识将谢玉台扯回台阶上，几乎是同时，一辆汽车从谢玉台身旁呼啸而过，距离他的后背只有几寸之遥。
周围的人群纷纷发出惊呼，段冷也是心跳不已，后怕十分。
“吓死我了，刚才差点开结界。”段冷低声说道，搂着谢玉台的动作稍稍松开，却是不敢把他放得太紧。“不要这么着急，我还没有紧张到那个程度。”
“嗯……好。”
段冷想起谢玉台第一次带自己去春秋殿的情景。为了躲避路人的目光，他们手拉着手在琴台街上奔跑，两旁的弱柳在视线中模糊成青翠的光影——就像此时此刻对面的那个绿灯。
见绿灯亮起，身旁的凡人纷纷举步向前，段冷也揽着谢玉台，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过这一条马路。
又向前走了几条街，谢玉台和段冷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繁华，人流也越来越密集，目光所及之处车水马龙，好似仙兵列阵、水龙浮动。
直到在一幢几乎要飞入云霄的大厦前，谢玉台驻足停步，感受着此地的气息。
他高高地、高高地扬起脖颈，却也难以在灼热的日光中看到眼前这座楼房之顶。
“如今的春秋殿……竟有这么高了吗？！”他不可置信地惊叹道，“看来后面的老鸨赚了个盆满钵满啊！”
段冷也注视着眼前这幢陌生的高楼。在约一百丈的地方，隐约写着几个字，像是简化版的“xx地产”。
他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什么。
段冷用手肘怼了怼震惊到有些痴呆的谢玉台，给他指了指那些字。
“这里，可能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春秋殿了。”
谢玉台顺着他的手指聚焦视线。只见几块湛蓝色的玻璃板倒映着天空与云朵，一些金属制成的线条构成了四个整齐的字，早已不是那名家提笔、力道遒劲的“春秋殿”行楷，所处的位置却和当时的门匾极其相似。
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如今这幢巨楼的招牌。
谢玉台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将头颅垂得很低。
“是啊。几千年过去了，人间连朝代都在不断更迭，春秋殿又怎能屹立不败。”
察觉到伴侣的失落，段冷及时地凑了过去，给谢玉台一个依靠的肩膀。谢玉台用鼻尖蹭了蹭段冷的头发，吸了一口幽兰香。
“我没事。”谢玉台很快就从失落中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大厦，又变得有些跃跃欲试，“阿冷，你想不想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在距离他们五十丈远的地方，两名保安正在大厦门口巡守，一些西装革履的男人与女人在自动玻璃门里进进出出，手中提着文件袋或咖啡，无论是皮鞋还是高跟鞋都一尘不染。
所有人身上的色彩，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灰。
“算了吧。这地方看起来冷冰冰的，还不如去那里逛逛。”
段冷说着，抬起的手臂指向了大厦旁边——一处有着米白色楼群和花草树木的地方。看起来更加年轻的凡人们在那里蹦跳、吵闹，即使隔着很远，也能听见空气中少年少女们的欢笑。
“好，听你的。”向来喜欢热闹的谢小公子马上打消了“硬闯写字楼”的想法，满心都是去隔壁一探究竟。
他们顺着人行道找到那处庭院的入口，这里的牌匾就看上去亲和多了，用别具一格的楷书写着“清远市第一大学东门”。
“大学？”谢玉台歪头思索，“……这里该不会是和仙界学宫一样的地方吧？可我也没见到私塾啊。”
“先进去再说。”
段冷与谢玉台跟着几名学生在闸门后排队，到了他们时，闸门的栏杆却没有打开。
“哔——未认证人脸，禁止通行。”
一块投射着谢玉台面庞的屏幕发出警报声。正当谢玉台研究这是哪一种玄水镜时，一位端着搪瓷杯的大爷从旁边岗亭走了出来。
“你们是学生吗？进大学干什么？”
大爷一边呸呸呸地吐着茶叶，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二人的服饰。在这个汉服刚刚风行的时代，人们对于这种向来只能在古装剧里见到的装束还是好奇大于排斥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两个穿汉服的人站在自己眼前，大爷也舍不得立即把他们赶走。
“呃，我们是……”
段冷在听到“学生“一词后，几乎断定这里就是和学宫一样的地方。在天庭的幻极学宫中，分有算学派、命学派、水文学派等诸多派系，用以培养术业有专攻的仙族后代。那么，如果能告诉这位大爷自己是属于哪个派系的学生，就会让谎言更加有说服力。
正当段冷要将“文学派”说出口时，两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冲过来，分别拉起谢玉台和段冷的手，向前冲去。
“他们是我们的男朋友！谢谢大爷通融~下次给您带冰淇淋吃！”
“认证通过——”
面前的闸门还没说完，少女们和谢段二人就已冲过闸门数十丈，在一颗参天的槐树下弯腰歇息。
“呼……呼……”
其中一名身穿浅粉上衣、天空蓝牛仔裤的少女抬头，兴奋道，“终于拉到帅哥的手啦！嘿嘿，我们刚才在后面看你们好久了！”
“帅哥，是说我们？”谢玉台指了指自己。
“是啊，你们是coser么？不会真是哪个女生的男朋友吧？”另一名浅黄色长裙女生说道，“哎，我在想什么呢，这样的帅哥肯定名草有主了。快走吧，我们还得赶下一节课呢。”
两名少女抱着书本和谢玉台、段冷挥手告别，边走还边回头看他们，言语中不时传来“好帅”、“明星”、“古风美男”一类的词语。
谢玉台把几个闻所未闻的几个词记在心里，打算回苍南山找几本典籍查查意思。
但不管怎样，他们总算进入了这个名叫大学的人间学宫。
段冷和谢玉台在光影斑驳的林荫路上走着，不时有盛夏六月的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他们走过篮球场，路过逸夫楼，看见许许多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色彩。
“在这里走一走，好像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谢玉台的步伐越来越轻盈，几乎堪比那些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们。
段冷听罢，笑着转头，将一缕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在那人耳后，“在我心里，你永远年轻。”
不知走到了哪里，此处的草木似乎更加茂盛，一座圆拱形建筑前有一处状似喷水池的地方，但却没有被投入使用。在那座建筑中出入的均是奇装异服的男女，甚至有一些穿着和谢玉台、段冷一样的古代长袍。
谢玉台马上就来了兴致，“这地儿瞧着有趣。走，我们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番外捌·掠古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