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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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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零露行色匆匆,因为快步走,额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她不留神,在小区门口,没有看到车来,险些和车撞个正着。
费凡越也被她吓一跳:“这啥运气,我开车载你就出交通事故是吧?”
沈柏舟倒是眼尖,看出了是叶零露:“下去看看。”
费凡越下车,绕着叶零露看了一圈:“美女,你没事吧?”
叶零露摇摇头:“没事。不好意思,没注意看车。”
费凡越长松一口气:“那就好,还以为又得和交警打次交道。不过,你是要去哪里吗?我们可以载你一程。”
越野车的车窗牢牢遮掩住里面的情形,叶零露也没仔细看,只道:“不用,谢谢啊,我走去很快。”
她点点头,双手抓了抓肩上双肩包的背带,匆匆离开了。
费凡越上车时,直说:“这个小姑娘好乖啊。”
沈柏舟扯着嘴角笑:“就说了几句话你就知道了?”
“她看起来就很乖啊,眼睛跟兔子似的。”费凡越启动车子,和沈柏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跟我见过的姑娘都不一样。”
沈柏舟又笑了:“哦?说来听听,见过几个啊,什么样的?”
费凡越清了清嗓子:“反正比不上我们舟哥就对了。”
“那确实。”沈柏舟淡淡道,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仿佛看到了叶零露那双无辜的眼睛。
叶零露接到林兰的电话,说医院让她们去一趟的时候,她还没走到旭日旅馆。
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她赶紧和妈妈说,自己才刚出医院没一会,回去很快,她不用特意过来。
这才有她一路小跑着回去的情况。
ICU门口,一位护士很快就带着一张医生签字的字条出来:“病人需要一个液化呼吸器,医院没有,需要去附近的药店买。”
她说明了药店的方位,又解释了器材的用途,叶零露心道,幸好不是叶四海有突发情况。于是拿过了字条,去楼下买。
没想到的是,这个简简单单的液化呼吸机,也需要大几百块钱。她拿着买到的器械往医院走,心情又沉重起来。
住在ICU里,几乎每天的支出就近一万,更别提这些额外的支出。家里目前能用的钱,甚至都撑不过这周。而粗略估计,等到心源后,光支付心源就要十好几万,还有后续的手术费、治疗费。
生活从来就不轻松,何况在医院里。
她这时才明白,原来真的,人一生赚的钱,或许只要一场病,就可以失去所有,一切从头。
可是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她只能咬着牙,坚持到最后。
这个最后什么时候来,谁也说不好。也许是付出有回报,也可能是这一切投入都付诸东流。正如汤医生所说:“这真不好说,毕竟不是医院可以造出来的,需要机遇。有的人等了几年也没有,也有可能明天就来。”
他们都在等待命运判决。
叶零露送好了东西,给林兰打电话报平安,才回去旅馆。
另一边,沈柏舟和费凡越到了地方,和陈玉成等一众发小时隔多年见了面。
沈柏舟小时候在杭城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他爷爷奶奶都住在那儿,而父母太忙,于是跟着老人家待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所有关于童年的快乐记忆都在那儿。
杭城的记忆是大院儿,很多出身相似的小孩儿都在附近住着,他们常一起玩。巧的是,这一辈清一色男孩儿,打打闹闹是常事。
其中最厉害的两个头,应该属沈柏舟和陈玉成,简直是大院儿两霸,谁也看不惯谁。后来沈柏舟被接去了上海,到了放假的时候就会回来,和陈玉成继续比。
刚进门,陈玉成就道:“沈柏舟,你上了年纪果然不行啊,跌打损伤就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了?”
沈柏舟挑挑眉,不甚在意地坐下:“那确实比不上我们玉成哥,上了年纪还能乘风破浪。不过,怎么听说要退役了?”
两人向来是不拌嘴不痛快的相处模式,明明关心,还要拐弯抹角挖苦。
陈玉成后来读的军校,还去贵州那里磨练了几年。这几年听说要毕业去公司上班了。
费凡越打圆场:“玉成哥,要去继承家产了?”
陈玉成:“算不上,家里那几个厉害着,我去摸摸鱼罢了。”
他家上面还有几个男孩儿,早就在公司里继承衣钵了。但陈家爷爷疼小幺,非要他也去公司里练练。
这几年爷爷身体也不好,陈玉成便答应了。
沈柏舟夹了一筷子螃蟹:“还是我们玉成哥有孝心啊。”
陈玉成转了转桌子,把酒摆到了沈柏舟面前:“你呢?打算留在上海?”
“不好说。”沈柏舟拿起了酒,往杯子里倒了一点。
“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啊。”陈玉成感叹道。两人举起杯子遥遥致意。
周五,叶零露单位的教导处打电话来问她父亲情况如何,什么时候能回校上班。
林兰说:“你今年刚工作,这样请假确实不合适。这边妈妈一个人也可以,你明后天买票回学校吧。”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心源久等不到,负责找心源的医生也在全国的交流群里打听,可是都没有好消息。
在叶零露回杭城前,林兰求ICU的护士长,让叶零露进去和叶四海见一面。
这或许是最后一面。
大概是言辞恳切,护士长同意了这个请求。
周六上午,林兰和叶零露在ICU门口等了一上午,等到来往的家属少了,里头也闲下来了,才让叶零露进去。
她披上了一件白大褂,戴着口罩和一次性鞋套,跟着护士进到了ICU铁门后头。
沿着狭长昏暗的走廊往里走,走过护士站后,从一道门拐进去,叶四海21号床就在进门的第一张。
叶零露没戴眼镜,一眼看过去,甚至没认出来这是她爸。
床被摇起了三十度,叶四海躺着,只露出脖子和头,眼睛凹陷,瘦得不像话。
她慢慢走近,才看一眼,眼睛就被泪糊住了,模模糊糊,就看不清这痛苦的显化。
叶四海的身体被洁白的床单盖住了,可是他床周围全是各种仪器。最吓人的莫过右手边那台ECMO。两条两指粗的管子从他被子里伸出来,通到仪器上,一条留着鲜红色的血,一条是暗红色。
护士给她拿了张凳子过来,让她坐在床边陪她爸聊天。
她小心翼翼避开各种仪器,坐了下来。可是眼泪止不住,声音也哽咽。
看到她哭,叶四海的眼睛也很快眨了起来,像是要把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
两个人相视无言,心里都明白,这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叶零露深呼吸好几次,冷静下来:“爸爸,没关系,我们现在就是等机会,说来就会来的嘛,乐观点,到时候动好手术,很快就能搬到七楼去的,那时候妈妈就能陪你了。”
她给叶四海擦掉了落下来的泪水,叶四海静静地看着她:“嗯,爸爸知道,我没事。你快点回去吧,别耽误上课了。”
父母总是这样,明明承担着很多,却还是装作没事,只为孩子想。
叶零露陪着叶四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东西,说亲朋好友的关照、说遇到的好人好事,对所有委屈绝口不提。
叶四海就这么静静地听她讲,好像贪恋着这片刻的热闹。
没一会儿,一个护士走过来,从他手臂上取了几管血去验。又有一个护工阿姨过来给他擦身体。
叶四海在床上一动不动,被子掀开一些时,叶零露才看到,原来胸口那儿也七七八八插了很多线。
在这个地方,像任人宰割。
过了会儿,那位领着叶零露进来的护士过来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让病人休息吧。
叶四海便让她回去。
叶零露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她爸正直直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他也舍不得吧,舍不得丢下他的宝贝女儿,丢下他在这个世间的牵挂。
叶零露自己一个人沿着走廊出来,想着叶四海所处的环境,背对着窗,甚至连下雨还是晴天也浑然不知。
在ICU门口看到林兰时,她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讲:“妈妈,里面真的太可怜了。他全身都是管子,一动都不能动,一天血都要抽好多管……”
林兰又和她一样红了眼眶,拉着她离开了六层。
她还是哭,不顾电梯里的目光、不顾路人的打量。
天正下着毛毛细雨,没有阳光的日子,好难挨啊。
沈柏舟就这样,再次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叶零露。
他正在费凡越的车上,穿过层层雨丝,看到了皱着眉头、眼睛通红、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她。
她怎么又哭了。沈柏舟想。
“在这儿停吧,我去趟医院。”
费凡越感到莫名其妙:“你咋回事,好不容易出来了,还老往医院跑?”
话是这么说着,还是在路边停了下来。
沈柏舟戴上了卫衣的帽子,打开车门径直下车,往住院楼去。
接到找心源的张医生电话时,叶零露和林兰正在找附近合适的单人间,约了房主看房间。
“喂,张医生?”
“嗯,之前和你妈妈说的那个心,我们下午就坐飞机过去取了。你们准备三万现金,先当做定金。”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叶零露一跳,赶紧应好,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递给林兰。
林兰又和张医生说了几句,挂断后也是激动地讲不出话。
后来才知道,原来在叶零露进去和叶四海讲话的大半个小时里,林兰遇到了来病房查房的张医生,和他说女儿即将回去上班,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张医生说,现在叶四海情况危急,血验出来很多指标都已经出现异常,说明心衰已经影响了各器官运作。无论怎么说,家人最好还是陪在身边吧。
林兰说着说着就开始落泪,张医生估计也是觉得揪心,说最近有几个地方医院有点消息,已经在全力联系了。但是各地都有急需的病人,不好说。
没想到,惊喜来得这样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