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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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柏舟不用再穿病号服，黑色风衣里换了件白色卫衣，显得很有少年感。他的头发被剪短了很多，从刚见面时的刘海遮眼，到现在已经剃成了寸头，五官就更加清俊了。
沈柏舟手插在衣兜里，带着医用口罩，利落地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清清嗓子：“叶老师好雅兴啊，在这儿晒晒太阳。”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老师？
叶零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才知道，原来心外科的周雯医生是沈柏舟的妈妈。周雯不是叶四海的主治，但那日进行主动脉内球囊反搏术和后来的ECMO，她都在。
林兰也曾在七楼汤医生办公室那儿的宣传栏上看到过这位副主任医师。她俩等在ICU门口的许多次，也见到过周雯，她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宽慰家属。
叶零露得知这层关系后，便下意识以为沈柏舟是从母亲那儿知道的事情，其实是沈柏舟在护士长那儿打听的消息。
ICU的护士长方悦悦和周雯关系很好，十年前刚来医院时还经常去周雯家吃饭，她现在的丈夫也是周雯介绍的。于是沈柏舟和她也是一来二熟，医院里的消息全能打听。
叶四海在病房里实在寂寞，护士和护工常会和他聊天。他平日里也最爱聊聊女儿，总说他这大半辈子过得糟糕，他们家露露是他全部的骄傲。
大概，消息就是这样传开的。
叶零露也不在意这些被旁人知晓，她只晓得要拼尽全力救她爹。
在满腹愁绪无从说起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沈柏舟居然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却仍旧能够用平静的目光注视她，理解她所有的难过、委屈、千疮百孔却故作坚强。
她尝试过和身边要好的朋友讲起目前情况，她们大多表示了同情，也愿意尽力在经济上支持她，可是她们大部分目前都和叶零露一样，要么刚走出社会、身无分文，要么还在求学、前路未卜。
这样的事情，她们都只在电视里听过，谁能想会真实地发生在身边。
在面对苦难的路上，叶零露毫无疑问地走在了她这些朋友的前面。
而沈柏舟不一样，他比叶零露年长三岁，因为个人的成长环境，从小就看过了这些，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司空见惯。他用他强大的精神，给叶零露做出了完美的示范。似乎在这样强大的精神力下，所有痛苦都会无处遁形。
“叶零露，你不用总是苦恼，觉得自己从前做错、现在做得也不够好。”他说，“其实，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厉害了。”
“苦难之所以降临，正是因为你能够跨越。”他转过头来看向叶零露，“我想这就是它让你经历这一切的原因。”
临近中午的太阳很高，在秋季的晴空，毫不吝啬地向大地泼洒着它的光和热，驱逐阴影、驱散寒冷。
叶零露微微笑了下，还是对他说：“谢谢你，沈柏舟。”
那天晚上，沈柏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袋里总是想起他对叶零露说的话。真奇怪，他从不觉得自己可以是思想家或是作家，怎么就讲出那些酸溜溜的话来，不符合形象啊。
但话已出口、木已成舟，他怎么也收不回来了。想起叶零露那个在阳光下缓缓展露的笑脸，他又下意识地想，她那时是在想什么才会笑的呢？
明明才认识没几天，他却总觉得叶零露身上有种奇妙的吸引力，让他好奇，几次靠近。
大概是因为，她和他这二十几年来遇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吧。
很美好，也易碎。
他静悄悄地看着，不知道是在等她破茧成蝶，还是看她粉身碎骨。
次日，叶零露给叶四海送了馄饨，等护工阿姨拿进去后，她看时间还早，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昨日的花园。
在那把长椅上，阳光斑驳地洒下，楼另一边的喧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或许换句话说更加确切，这里的世界像是乌托邦。
叶零露坐在长椅的一端，静下心的同时，却冒出意外的想法：今天沈柏舟还会来吗？
这是个危险的想法。她在期待。叶零露皱了皱眉。
诚实地说，沈柏舟是让她一眼惊艳的类型。只是遇到的时间不对，如果是从前，她或许会默默多看他好几眼，想是不是会有什么交集、发生有趣的故事。可在如今的境遇，她实在是没有一点精力去尝试握住另一个人的手了。
叶零露害怕自己再次思绪万千，惹不起总归躲得起，便赶紧起身往旭日旅馆去。
沈柏舟这一天并没有去医院。自从研究生毕业后，他一直没有做出决定。到底是继续深造还是选择就业，身边人的建议各有道理，可是他没有找到必须去做的理由，所以犹豫。
他的专业是计算机，本科和研究生都在上海交大，导师希望他继续读博跟项目，他爷爷奶奶却劝着他早点工作，他爸叶晚成平日丝毫不关心他学习，这时候也难得地建议他继续读书。
而他正好因为身体，选择了drop一年，能好好想想到底要做什么。
昨日去医院是因为周雯让他跑腿带份文献到医院旁边的军医大学。附属医院里副主任医师级别的医生大多都在大学里任教，课不多，偶尔闲下来还是会根据宝贵一线经验，认真写论文、带学生的。
他跑完腿，周雯又叫他陪段怡雪到医院来。就这么一小段路，从大学西门出来、过马路、进医院东门，周雯还使着眼色让他遵命。
沈柏舟只好又做了次好事。
他和段怡雪走进东门的时候，其实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花园长椅上的叶零露。
多看了一眼，段怡雪也敏锐地注意到了她，不动声色地说：“六楼又多了位等心源的病人，唉，不知道下次移植手术能不能赶上去学习学习。”
沈柏舟挑挑眉，收回了视线：“你不是想走科研？”
闻言，段怡雪兴奋起来：“我喜欢科研你还记着呀！是啊，一线太苦，我想还是写论文搞研究适合我，你说呢柏舟？”
如果有更轻松的人生，谁愿意负重前行呢？
或许大部分人都这样想着，于是选择承担更多的人变得珍贵了。
转角，沈柏舟的余光又瞥到了背影单薄的叶零露，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像是一支执着向上生长梅花，偏要越过高墙，打破流言蜚语，与天叫嚣，重获自由。
沈柏舟虽然没去医院，却也偶然地看见了叶零露。
为了便于周雯上班，他家一直住在离附属医院很近的小区。临近中午，他昨夜里很晚才睡着，于是也睡了个懒觉。
正拿着水杯在餐厅的落地窗前喝水，竟意外地望见了刚从医院出来、在过马路的叶零露。
他能一眼看见她，一面是因为房子楼层不高，另一面则是因为她今天扎了个丸子头，牛仔外套似乎是因为热，被她脱下来挂在了臂弯，只穿着件花边领的衬衫。
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她是耀眼的。
不因为相貌、穿着，而是气质。困扰了沈柏舟一夜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为什么会有吸引，因为她是超然出尘的。
明明被世间的苦难纠缠，却还是有那样澄澈的眼睛、美好的希望。愿意原谅像尖刺一样的凉薄，宽宥无端的命运，坦然接受、勇敢面对。
到底是怎样的心灵，才会成就这样的一个人呢？
沈柏舟缓缓地摩挲着手中透着暖意的陶瓷杯，视线无所顾忌地锁定在她身上，直到看不清。
费凡越高中毕业后就去了部队里，这几年在上海这边服役。前几日去医院看他，被周雯的突然来访吓了一跳，好几天都没出门。
这不，听说沈柏舟出院了，立刻带上好东西来探视。
沈柏舟换好衣服后，简单做了点吃的应付，收拾碗筷时就听到下面一阵拉风的车响，便打开了家门。
五分钟后，费凡越如期出现：“亲爱的舟哥，出院大吉！”
沈柏舟正好洗完手，朝他弹了串水珠：“亲爱的小越，您别。上次这么说之后，咱们就阴沟里翻车了。”
他扯了张纸巾擦干净手。
费凡越笑嘻嘻：“这次保证好好开车！都跟兄弟们说好了，聚一聚吃顿饭给你去晦气。”
沈柏舟眼皮一跳：“什么饭啊？不会是断头饭吧？”
费凡越：“哪能啊哥！大家都盼着见你呢，赶紧的。”说着，他把带来的一些补品都放到了房间里，“大家伙的一点心意，本来都想去医院看你，只是现在特殊时期嘛。你这出来了必须跟大家搓一顿啊。”
沈柏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你这说得怎么像是我进去过了。”
“哪能啊哪能啊。”费凡越嘿嘿一笑，“今天在杭城的那几个哥也来了，赶紧的赶紧的！”
他推着沈柏舟进房间换衣服，絮絮叨叨说着：“我们小时候在杭城大院儿玩得可开心啊，那会儿一大堆小孩跟在你身后，也就陈玉成胆儿肥，不服你，敢跟你单挑。”
沈柏舟显然也想起了那段日子：“陈玉成也来了？”
“是啊，真是难得，他这几年训练起来可真是不要命。说真的，现在你俩打一架，你可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沈柏舟扣好了衬衫的最后一粒扣子，打开门走出来，嗤笑：“可以试试。”
沈柏舟坐着费凡越拉风的越野车出了小区。
还真是没想到，刚出小区门就碰到了叶零露。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