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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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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叶零露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一线生机。
这么桩事情,在家乡那座小城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可是她们没有办法了,想要救叶四海,就只能搏。
在银行取了三万现金,母女俩冒着毛毛细雨往医院跑。
沿路的悬铃木已经在一阵阵秋意里染上了明黄,在斜风细雨里缓缓飘落,踩上去有枯叶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是粉身碎骨、去得重生。
张医生的办公室在七楼。
她俩进七楼的大门时,里头恰好出来一个人。林兰不认得,叶零露却熟悉,是沈柏舟。
他戴着口罩,卫衣的帽子遮着脑袋,脸显得很小,眼睛很亮。
他瞧见了叶零露,朝她们微微点头示意。恰好电梯叮了一声,便径自离开了。
林兰此刻只慌慌张张找张医生,全然没有注意,还是叶零露看到了他,也并不奇怪,毕竟他妈妈就在这儿工作。
张医生正巧查完房进办公室,收拾着行李,和她们讲了那位捐献者的情况。
地处贵州,光飞机来去就要四个小时,途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确实也有风险。但是如今叶四海的情况已经容不得耽搁了,有这个机会也已经是幸运至极。
母女俩对张医生道谢,盼着他顺利将心源取来。
下午,叶四海打来电话时,她俩激动地和他分享了进展。
叶四海的心情却是沉重的,静静听完了,最后说道:“我有点累了,先不聊了。”
毕竟要上手术台的是他自己,又是这样的手术,他自然害怕。叶零露和林兰能做的只有和他强调,成功率很高,放平心态,相信医生,一切都会顺利。
当天傍晚,住院医师小张医生对她们进行了术前谈话。
原先对心脏移植一知半解的叶零露,听了才知道手术的凶险。毕竟是这样大的一台手术,每一步都关键万分。不仅需要心源好,还得病人本身身体状况良好,以及后面的止血等都顺利。
在过往的案例里,有很多手术很顺利,但出血却怎么都止不住的情况,在抢救室里拉进拉出好多次,最后还是失败了。
林兰听完后深呼吸着,又开始感到沉重的害怕。
“妈妈,签吧。”叶零露握住了妈妈的手,说。
林兰在知情书上签下了姓名,和医生道了谢。
次日是周六,天气放晴了。清早,医院里的人来往都少,叶零露母女早早便来了医院,在六楼ICU门口等了很久,看到许多病人都转了出来,家属开开心心地来接。
有盼头、有希望,才感觉困难不足为惧。如果是一场没有意义的坚持,又有多少人有面对的勇气呢?
她俩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也打鼓。
中午时,两人再次进行了缴费。坐在一楼大厅的咖啡店,在四溢的咖啡香气中,等待着医生的消息。张医生发了信息过来:已取到,即将登机。
大概下午两点时,麻醉科的医生打来电话,让她们去五楼手术室门口签字。
叶零露便带着一杯咖啡,和妈妈到了楼上。
几位医生已经换好了手术服,想来叶四海已经到了里面。
“在这里签字就好。”麻醉科的医生询问了相关信息,便指了指纸上的空白处。
林兰这几日光签字都不知道签了多少张,迅速地签好了姓名。“医生,病人现在已经在手术室了吗?”
“是的,我们马上要给他麻醉了。”
说完,医生也进了手术室。
那是11月12日,那天是叶零露有记忆以来最为煎熬的一天。
她和妈妈在五楼的楼梯间里等了整整八个小时。
楼梯间昏暗、空荡,冰冷的台阶、苍白的墙面,她永远记得妈妈哭着的祈祷,记得是如何坐立不安、等待判决。
到下午五点左右,主刀医生汤医生出来了:“很顺利,复跳情况很好。下面就是止血了。”
她俩千恩万谢,又开始焦虑止血的事。
跟着汤医生出来的还有段怡雪,她已经换下了手术服,对汤医生道谢:“汤主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学到了很多呢。”
汤医生对她也客客气气,让她先回去了。
手术室依然大门紧闭,透过极小的门缝,里头有电梯,还有一道门。
手中的咖啡喝完了,叶零露靠在电梯门边的墙壁上,数着这里的地砖,一共三十六块。
后来,不少医生护士进行了轮班,而叶四海依然在里面没有出来。
在两年前的支架手术后,叶四海一直在服用抗凝血药物,这两年下来,身体本身的凝血能力不知道已经什么样了。
这么个大手术,凝不住血可怎么办。
七点时,取心源的张医生走了出来:“情况还行,取来的心脏也不错的。”
“谢谢医生,辛苦了。怎么还没出来?”
“还在止血,不过也差不多了。”张医生道,“对了,剩下的十二万之后发给我,我转过去。”
“好的,谢谢医生。”叶零露回,“要不是您,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张医生正要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便说道:“应该的。”
之后也匆匆离开了五楼。
叶四海一直到将近十点才出来。
那时母女俩等在门口,听里头的细微声响,听到床移动的声音时,便挤在小门缝那儿看。
里头小张医生也注意到了她俩,只说:“去六楼吧。”
又在六楼等了一会儿,小张医生出来:“放心吧,心脏不错,就是止血费了点儿功夫。后面就看他自己恢复。给他打了麻药,估计凌晨会醒,还会继续给他安定。”
就这样,这桩莫大的事件,得到了暂时的解决,像劫后余生,令人庆幸。回忆起来,就像一场梦一样,生和死只在一瞬之间,而结局无人知晓,只听天由命。
她们回到宾馆时,在楼下买了两桶方便面。狭小的房间里,凝重的空气终于流通了些,方便面的香味儿飘出了小窗,外头灯火通明,车来车往,夜色正浓。
次日,医院里的医生和病人更少了。
林兰和叶零露给张医生转了账,由于限额,只能分部分转。林兰账目上的钱已经很少了,心源的这笔十五万划走后,连手术费都已经付不起。
身边的朋友能借的也都问了遍,凑了十五万,而这笔钱已经在手术之前的ICU两次小手术和日常开支里用完。
叶零露从小到大从未在钱财方面遇到难事,向来不屑思考钱的意义。而在这时候,失去了爸爸的保护伞,才看到世界赤裸裸的真相。
没有钱,原来什么都办不了。
大概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叶四海的情况算稳定。半夜里醒了一次,给他注射了安定,用着各类药物,后面就是恢复和适应。让新的心脏适应身体,也让他适应新的心脏。
两人悬着心总算放下。
在七楼心外科办公室里,她们又和医生聊了聊,毕竟对医学一窍不通,还是云里雾里。
只有取心源的张医生在,给她们讲解了一些后遗症、注意事项。
两人又是千恩万谢。
张医生闻言,把昨天没讲完的话讲了出来:“其实你们该谢的是小沈,是他联系的贵州,才找到这颗心。”
“不过我也奇怪呢,你们和小沈认识?他竟然还会管这些。”
小沈?叶零露还没明白是谁,慢慢才反应过来,医生说的是沈柏舟,竟然是沈柏舟。
张医生是这个科室专门负责对接心源的,和全国各地的医院都有所联系。
贵州的这颗心来得突然,他先前和那里的医生联系过,有潜在对象,但未必能成。
就在林兰和他哭诉的那天下午,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说那位车祸病人家属愿意捐献,评估情况也相当不错。
他也觉得惊喜,赶忙过去。目前全国各地排队等着心源的病人很多,光叶四海那种B型血,在上海的这所医院里都排着三个。
叶四海的情况紧急,已经属于等不得的那种,所以医院联系到了心源自然是先急后缓。而放眼全国,情况紧急的就多了,未必能成就是在这儿。
所以贵州的医院先给他们打来电话,也是张医生没想到的。
到了那里才知晓,原来是有贵人从中扶了一把。
沈柏舟那天从费凡越的车上下来后,就去七楼护士站聊了会天,得知叶四海的紧急情况,再一联系叶零露的处境,不难想到是为什么哭。
他没什么犹豫,给陈玉成拨了个电话。
“陈玉成,帮我联系下贵州的医院,问有没有心源,具体信息我一会儿发你。”
“行,欠我个大人情了啊沈柏舟。”
“你随便提。”
就这样,陈玉成问了在贵州部队时的同僚,很快联系到了医院,匹配到了合适的心源,并主动致电上海方的医院进行沟通。
一切顺利,沈柏舟在不言不语间,已经为叶零露解决了巨大的难题。
叶零露和林兰从张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后,林兰感慨:“真是幸运啊,一路都有不少好人帮助我们。”她只记挂着事情的解决,也没想沈柏舟是何人物,只隐约记得他是周雯医生的儿子,大概也是个热心肠的。
叶零露没回话,林兰也没在意,继续想着:“下面就是把你爸爸的医药费筹出来,明天周一了,估计又该发短信催缴了。”
说着又开始愁眉苦脸,正巧姑姑打了电话过来,林兰让叶零露在楼下医院广场附近坐会儿,等她打完电话再一起回去。
叶零露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便到了花园那处僻静的长椅。
长椅上坐着个人,叶零露在看到他时,才明白,原来不是漫无目的和不知不觉,而是她早就心有所动。
沈柏舟。
“猜到你会来,我可等了好久。”他本眯眼晒着太阳,听闻响声便知是叶零露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叶零露挪着步子在他身边坐下。
“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你要来说什么。”沈柏舟笑了笑,看叶零露仍是静待下文的模样,便道,“你想说,谢谢你。”
叶零露也笑了:“是。谢谢你,沈柏舟。”
谢谢你,明明萍水相逢却伸以援手;谢谢你,在我绝望之际,拉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