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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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持久战，总不能每天睡在楼梯间里。林兰让叶零露在网上找找合适的宾馆，不能太贵。
叶零露虽然不想妈妈委曲求全住得不痛快，但也明白妈妈苦心。现在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能省的地方要省下来。
她在手机上订了家名叫旭日的旅店，距离医院两公里，算远，胜在价格便宜。
她俩带着大包小包，打了车到地方，房间算小，母女俩住也够。街对面是全季酒店，高大崭新的楼，金碧辉煌，俯视着她们所在的小旅店。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一天一夜的奔忙，此刻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中午，她们在附近小超市买了其他一些病房需要的东西，按着导航走去医院。两公里听起来不远，竟也要走过三个红绿灯，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幸好十一月的上海是阳光灿烂的，叶零露只穿了件单薄的牛仔外套，也不感到冷。
ICU的门依然紧闭，送东西需要填写好病人床号和姓名，贴在袋子上，然后按铃呼叫，不一会就会有护工来取。
他们告诉林兰母女，每天下午两点钟，病人可以用手机给家属打视频，那个时候可以聊聊天。
闻言，林兰便和叶零露又回了宾馆，等着通话时间到。
两点半一到，叶四海的视频通话很快就拨了过来。
镜头里，他躺在床上，鼻子处放着吸氧装置，眼睛深陷，缓慢珍重地看着她们。
“我没事，好好的呢。”他说，“你们呢？吃过饭了吗？”
“吃了，你不用担心我们。”林兰此刻忍住了泪意，无比镇定地道，“舒服些了吧？医生昨天给你手术了，他说慢慢会好的。”
“嗯，会好的。”叶四海点点头，视线缓缓转到屏幕里，“露露呢？让她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叶零露凑近了些，出现在了视频里：“爸爸，我没事，等你稳定点我再回去。领导都很关照，你好好养身体就好了。”
他点点头，眼睛很快地眨了眨。
林兰又安慰了他一会，他沉默地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一早晨，叶零露和林兰又买了叶四海昨日在电话里说的小馄饨送到医院去。
她们在ICU门口放好了东西，没立刻走，门口站了好些家属，每个人都很沉默。在这种地方，谁的心情能轻松起来呢？
六层的空气都像是灌了铅般凝重。
门后传来些响动，门缓缓打开，四五个医生从里头出来。为首的一个白发苍苍，戴着眼镜，和后头年轻些的医生说着话。
门口站着的一个阿姨赶紧上前：“高医生，30床今天怎么样？”
白发医生看到她，向她点点头：“今天拔了气管，六小时后能进食了。你别担心，在慢慢好起来。”
那阿姨长舒一口气，激动地双手合在胸前：“谢谢你谢谢你们医生！”
后来才听说，那位阿姨的妈妈八十岁高龄，前几天刚刚动了开胸手术，在ICU昏迷了三天，这几日才终于有所好转。
医生们走后，门口站着的家属散去了不少。他们都是等着医生查房后询问情况的。
叶零露没看见前日主治的汤医生他们，便没走。
过了一会儿，汤医生从楼梯间出来，看到他们也不意外，点点头：“正好和你们交流下他的情况。”
叶零露拉着妈妈的手，等医生说话的时候，心脏紧张地砰砰跳。
“前天晚上给他装的IABP嘛，这段时间看了一下，心肌的情况不容乐观。”他说，“如果是这样，给他搭桥没有意义的。毕竟，搭桥只是说放弃流不通的血管，另外开个路，送血到心肌嘛。”
“医生，如果是这样，那怎么办？”林兰问，其实答案他们心里都清楚了。
汤医生道：“还是我那天说的那个路子，心肌没用了，心脏跳不动了，想活就考虑移植。不过，这也才一天多，我们还能再观察一下。最近他自己也觉得是不难受了，说明还是有一定效果嘛。”
叶零露点点头：“谢谢医生，有什么情况您再和我们说。”
汤医生进去查房，好一会儿才出来：“机器辅助着，情况相对稳定的，你们也别太紧张。不过有个事你们还是得清楚，IABP只能辅助两周，两周后情况如果还是这样，那就比较棘手了。”
医生的话一句句都砸在她们心上，此刻像是被命运推着到了一座万仞悬崖边上，罡风烈烈，下头是望不见尽头的深渊。每一步都万分谨慎，怕行差踏错，怕万劫不复。
沈柏舟第三次看见叶零露，他正巧拿了外卖，从一号门往十号楼走。穿过小广场时，在正中的喷泉雕塑那儿看见了边上的她。
她背着书包，穿着那天牛仔外套里面的花边领泡泡袖衬衫，摘了口罩，此刻用纸巾裹着茶叶蛋小口吃着。
她妈妈坐在她旁边，吃着一根玉米。
他想起来，1号门门口总有个推着车卖茶叶蛋烤红薯烤玉米的大叔，小时候他也常买。
林兰接了个电话，起身走到一旁小路上去了。叶零露一个人晒着太阳，皮肤白得发光，神色却恹恹。
沈柏舟也不知怎么了，就已经走到她另一边一臂远的地方坐下。
小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叶零露根本没有发觉。她满脑子只是感慨：这样好的天，爸爸却在里面看不到。
闻到一股薄荷味时，她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看到了距离她只剩一拳的沈柏舟。
沈柏舟朝她笑笑，戴着口罩，只能瞧见他舒展的眉眼。“你穿这件不错。”
叶零露对他当然有印象，只是奇怪莫名其妙的靠近。“谢谢。”
她看了眼妈妈的方向，还没来。
沈柏舟也发觉了自己的异常，确实很奇怪，他为什么总是想靠近她，明明连姓名都不知道。“不过，刚才茶叶蛋的壳掉在上面了。”
叶零露低头看，衬衫的花边领上，一块鸡蛋壳赫然在目。
她怎么老是在这个人面前出糗……“谢谢。”
“客气。”沈柏舟道，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他看了眼，对叶零露道，“走了。”
叶零露下意识地回：“再见。”
沈柏舟已经起身，接起电话往住院部去了。阳光照在他身上，像是在发光。
林兰打完电话回来，母女俩又步行回了旭日旅馆。
沈柏舟今天拆石膏，周雯到了他的病房没瞧见他，给他打了电话。
他拎着袋外卖进来，不动声色地随手放在了一边：“亲爱的妈妈，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周一嘛，没去门诊吗？”
周雯睨了眼他带进来的外卖：“小段给你拿来的饭呢？”
沈柏舟眨眨眼：“妈，医院的饭我实在是吃腻了。”
周雯总提到的小段从门外进来，穿着白大褂，身材纤细，脸上妆容精致：“老师，我明天正好轮休，给柏舟带点家里做的菜吧。医院的吃久了确实腻。”
周雯对她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小段。”她又转过来看沈柏舟：“你啊，就会使唤人。”
沈柏舟对着小段漫不经心道：“谢谢你啊，不用麻烦了，轮休就好好休息吧。”
小段名叫段怡雪，是周雯去年带的研究生。段怡雪是上海人，爸妈在政界，爷爷奶奶那辈和沈柏舟的爷爷还有交情。周雯很喜欢她，带来医院实习后，有事没事就找由头让他们俩接触。
沈柏舟和谁都聊得上几句，但没有恋爱的打算，目前当普通朋友处着。段怡雪倒是挺上心的，尤其是在他住院的这段日子，人在七楼的心外科跟岗，一天却能上来三四回探望他。
倒像是周雯叫她来监视沈柏舟的。
沈柏舟叹了口气，等医生给他拆了石膏，催着周雯和段怡雪回去上班，自个儿吃上了外卖。
房间里，段怡雪喷的香水味儿还残留着，他倒不是讨厌这股香气，只是因为会想到这些人而感到烦躁，于是开了窗散味。
外头传进来一股很淡的桂花香气，他站在窗边，很自然地想到了叶零露。
是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沁人心脾。在沈柏舟顺风顺水的灿烂人生里，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女子。
漂亮、柔弱，被保护得很好；在苦难面前，又展示出强大的生命力，坚定、勇敢，超越她这个年纪会有的心性。
他记得楼梯间里那双水光涟涟的眼睛，无助地蜷缩着，一声不吭，要独自承担一切。
他听到了她跟她妈妈说的话，用轻松的语气、乐观进取的姿态，劝慰着绝望的母亲。明明自己刚才是哭得那样泣不成声。
或许，生活真的会改变很多东西吧。把锋利的性格磨得圆滑，把骄傲的骨头打得学会弯下，把弱不禁风的花朵吹得生命力顽强。
让一切都面目全非，又从废墟里重起高楼。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