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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溽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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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哥,去吃饭吗?”说话的是沈星尘的舍友李风,李风是寝室长,虽然啰嗦得很,但被有人管着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沈星尘坐在电脑前翻看这段时间拍的照片:“我不去了。”他指了指桌上的方便面,李风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明了。
一个小时后,崔建和郭庭风勾肩搭背的回到了寝室,当他们看到沈星尘出现在宿舍里的时候都大吃一惊。
学渣崔建有些惶恐看向身边的学习委员:“我们要期末考了吗。”一般沈星尘只有考试的时候才会回学校。
郭庭风摇头。
崔建松了一口气:“沈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的床位就变成储物位了。”
沈星尘的床上堆了许多杂物,吃的喝的,还有各种电器。
“哪儿的话,这些都是我们拿来孝敬大哥的。”崔建溜须拍马。
沈星尘转了转脖子:“等会打场球?”
往常沈星尘提出打球的建议,崔建和郭庭风都会立马同意,但这次他俩只是面面相觑。
“怎么了?”沈星尘发现他们的反常。
“我们等会要去听一个讲座。”郭庭风说道。
郭庭风听讲座倒是情理之中,但崔建也去则是沈星尘意料之外。崔建这人,平日自己的专业课能逃就逃,这时候竟然上赶着去听课。沈星尘一时也生了好奇:“什么讲座。”
“艺术讲座!”崔建从口袋里掏出门票然后递给沈星尘。门票上印刷着的脸让沈星尘的心脏骤然紧缩。
下午,阳光透过树间罅隙铺在水泥地上,旧校区树多,但也扛不住这溽热的天。高温烤着皮肤,刺的皮肤辣辣的,细绒毛发发出了蛋白质烧焦的味道。五颜六色的裙衫在大礼堂前结成了串,风一吹,衣摆飘起,像是天台上支起的衣绳,阳光好时,绳上挂满了洋溢着洗衣液清香的衣服,以及散发着螨虫尸体味道的被褥。
崔建拿着门票排着队。他们学校经常会有人来开讲座,但像这次一样来的人这么多还是很少见的。
崔建看了看身前及身后的人,然后展臂转了一圈,对着沈星尘和郭庭风说:“看,这就是美女的力量。”
沈星尘睨了他一眼,崔建立刻停止耍宝,但还是小声嘀咕说:“沈哥,你真闷骚。”闷骚便是装逼,他刚才拿出门票给沈星尘看的时候,可是看到沈星尘眼睛都直了,说他不是见色起意谁信呀!
崔建在嘀咕的时候,前后排队的人会时不时的对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崔建知道他们在看的人是沈星尘,沈星尘在校内也是知名的存在,即便是不认识他的人,看到他后也会停下脚步多看两眼。毕竟沈星尘长得又高又帅嘛,就连崔建自己有时候也会感叹世界上竟然会有人长着这样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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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尘,你也在呀。”
崔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煞住了脚,他侧过身,然后看到了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陶梦惜,那个艺术系的系花。
美女谁不爱呢,崔建立刻殷勤地打招呼:“梦惜呀!怎么这么巧!”
崔建在班上很是活跃,平时也陶梦惜接触的多:“梦惜,你也是来看这个讲座的吗。”
陶梦惜点点头:“这个画家很有名的,所以我想来学习学习,”陶梦惜是学画画的,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你们也是来听讲座的吗?”
“对啊,我们也是慕名前来,艺术是相通的嘛。”崔建煞有其事的说道。
“你们的座位在哪里?”阳光划过陶梦惜的眼上,她不自觉地眯了眼,隐约看到崔建的嘴巴张了张,但她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陶梦惜偷偷地往旁边沈星尘的方向瞥了几眼,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们这边在说些什么。
沈星尘对人爱答不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崔建已经习以为常,他看了看陶梦脸上的汗水,以及贴在她额间的发丝,今天太热了,在这太阳下站一会儿就能立刻冒汗:“要不你插进来吧,和我们一起。”
陶梦惜有些犹豫,但看到他们后面排的老长的队伍又对崔建的提议有些心动:“不好吧......”
“怎么会呢!”崔建看向沈星尘寻求同意,“是吧,沈哥。”
“是不好。”
但显然他没找对人。
陶梦惜脸青一块红一块,但她还是尽量控制自己表情,让她看上去与平日无异。陶梦惜不缺人追,她虽然是对沈星尘有好感,但也不至于拿热屁股去贴冷脸。
崔建看着陶梦惜朝着队列最后走去的背影,终是忍不住撞了撞沈星尘:“沈哥,你懂不懂怜香惜玉的呀,这大热天的,梦惜这样排要在太阳底下晒多久呀!”
沈星尘不以为意,倒是崔建撞沈星尘的那几下被他们后面排着队的人看了去,方才崔建想让陶梦惜插队的这话其实都被他们听进去了,但是因为崔建他们几个长得都挺壮,他们没敢说话,如今听到沈星尘拒绝了崔建的提议后,都在心头拍手叫好。
三个大老爷们他们或许还会怕,但现在只有一个的话,他们便也有勇气站出来说两句话:
“......插队本来就不好......”
“大家都在排队啊......”
......
崔建平日里虽然脸皮厚,但也经不住被千夫所指,于是脸涨红了,对沈星尘的抱怨也偃旗息鼓了。
崔建拉住帽子,感觉有些见不得人。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沈星尘搂住崔建的肩膀。
“什么。”
“民心所向。”
沈星尘鲜少会开玩笑,崔建看向沈星尘,沈星尘的皮肤如同剥了皮的鸡蛋,远看白皙,而近看连个毛孔都没有。平日里他不怎么出门,这脸色多少有些惨白,不过在太阳底下这么一晒后,也就泛红了。崔建和沈星尘挨的很近,他表情有些不自然,于是不由地睁开沈星尘的手,往旁边挪了几步。
礼堂的冷气开的很足,无人说话的时候,冷气口发出的呼呼的声音。她带着一顶灰色的毛呢帽,是那种报童帽的款式,头发垂放在胸前。她的模样被投放在礼堂的大屏幕上,即便他坐在二层,也能清楚看到她每个表情。
沈星尘叫住从他面前经过的工作人员:“麻烦将空调的温度调高点。”
崔建闻言道:“沈哥你觉得冷?”他们刚才从外面进来,这礼堂里头的冷气让他别提多爽了。
“嗯。”
他的视线在她无袖的肩膀位置停留,他不明白一个夏天手脚都是冰凉的人,为什么不知道给自己多加一件外套。他仿佛能看到,当凉气吹在她的皮肤上时,上面冒出的疙瘩。
这次和她同台的主持人,他有点面熟,应该是主持了好几次学校晚会的人。他看着她和主持人对话时的模样,开玩笑时勾起的嘴角、思考时微扬起的下巴、遇到刁钻提问时皱起的眉头。这些习惯携带着过去的既视感冲撞着他的记忆,让他产生错觉。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但又什么都变了,他和她已然是爆炸之后的的两个星空,不应再有交集。
“请问戴老师,您是怎么保养的,怎么看上去这么年轻!”提问环节,第一位站起的是一个女孩,女孩声音有些轻微抖动,看起来是太过激动了。
戴灵单手撑在讲桌上,用食指的关节撑着下巴,在听完那个女孩的提问后,她将嘴凑近麦克风:“首先......我才二十八。”
多数情况下,她开的玩笑他并不觉得好笑,但其他人听了都会笑。就像现在,全场的人都因为她那句话笑了,而他只觉得,他们笑是因为他们知道她想让他们笑。
“比起保养,我更喜欢健康这个词。我没有特别去注重保养什么,规律锻炼,健康饮食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身体好了,我们才有精力和体力去做我们热爱的事。”
第二个被点起来提问的是一个羞答答的女生:“戴老师,请问你有男朋友吗,或者说有没有spouse?”
spouse既可以指女性也可以指男性。
“沈哥,喝水吗。”崔建打开矿泉水的盖子,原本只想问问沈星尘要不要喝,却没想到看到身边的人一脸阴沉。崔建顺着沈星尘的眼神看过去,然后发现他正盯着那个提问的女生看。
崔建的角度看不清那女孩长什么样,于是他身子往郭庭风的位置倾斜,定睛一瞧,这女的不是之前给沈哥告白过吗,难不成沈哥是因为他的爱慕者对别人表达好感,所以他吃味了?
讲台上,戴灵将麦克风拉近:“这是我的私生活,在这里我就不方便说了,”戴灵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Bi。”
这句像是开玩笑的话引起台下的起哄,主持人赶紧出来调控现场:“欢呼啥,Bi也没有你们的份。”
主持人有些汗颜,他刚才因为担心叫男同学起来问问题自己会控制不住现场,所以特地选了两个女同学,结果这两个女同学也不让他省心。
“既然我们刚刚选了两个女同学,那接下来我挑一位男同学吧。”主持人眼睛往远处望去,他可怕选近了,对方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就你啦!”主持人眼睛一眯。然后选了二层的一排的一个戴眼睛的男同学,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应该不会问什么奇葩的问题吧。
主持人选中的人恰好是郭庭风。
他看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熟悉的眼神让他的心不由的紧缩。
她在看他?
没来由的期待,在下一秒便被脑中另一个声音给杀死——另一个卑微的声音。在过去的一千八百多天的日子里,这样的产生和被杀死发生了数次,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成了一宗连环杀人案件,可笑的是这宗知道凶手的案件却是未结案件。
“同学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戴老师的呢?”
他感觉她的视线偏移了一点,一点点,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他身边人的身上。
“戴老师,我看了你画的这些画,总感觉不同画里的人都有相似之处,我想问你画里面的人有原型吗?”
主持人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问专业上的问题了。
他看着荧幕上她食指和拇指捏在鹅颈式麦克风细长的颈部位置,麦克风的黑色颈管被摩挲着,仿佛有沙沙笔触声在他耳边响起。
大一时,他帮崔建削了一根植村秀的眉笔,对方问他是从哪里学了,他说是前女友。他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最常做的事便是削笔,他会买来她最常用的炭笔,那是一款裹着绿色外衣的笔,纵使他知道她用不了那么多,但他还是不停地削。
戴灵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除了削笔外,他还会坐在画室中央的白布上,听着沙沙的笔尖落在纸张上的声音、感受着她看向他时的专注。横七竖八的美术用品、洒满阳光的皮肤、空气中飞舞的铅屑、鼻尖萦绕的萎/靡味道......
酸涩开始在胃里翻滚。
他看见远方的她缓缓张开嘴: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