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孟复礼

6、倒戈·共鸣

　　另一边，温情穿着敏成一中的校服，却站在两所学校唯一挨近的墙面前，稍微踮踮脚，就能看见明德二中的体育馆。

　　要是被敏成的人看见，绝对以为她要叛变倒戈了。看着她真要倒戈的模样，吴绪才反应来她不是说说：“姐，你真要去二中啊？”

　　“真的没假的。”

　　“余哥他们是有人带去的，你这算啥啊，到时候被我哥发现我零花钱铁定被抢。”

　　“不许说出去。”温情说完不给吴绪阻拦的机会，娴熟的翻墙，往下跳前回头跟他挥挥手。

　　“姐——”

　　踩着松软土壤落地，他的声音隔着墙就变得空灵，像远方的呼唤，温情忍着笑，在实验楼后待了半晌才抬脚往体育馆走。走过报告厅就是目的地，这是和吴绪搞到手的消息。

　　混进陌生校园多少有些做贼心虚，温情低头捂着左胸校徽，也不知道在掩耳盗铃什么。

　　一路小跑着走进了场馆内部，里面通堂明亮，她坐到一边的看台席，双手挡着脸又开始新一轮掩耳盗铃。

　　余远朝坐在第一层休息的椅子，跟身旁的人说话。

　　篮球教练侧身问他：“你家里怎么说？”

　　余远朝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不知怎的一顿，温情又开始脑补是被他发现了，猜测是透过高级的物理知识而发现了她。

　　他回答：“别考虑体校，暂时先不打比赛，坐替补席看饮水机。”

　　“看饮水机”是打不了比赛的队员坐替补席观赛时调侃自嘲的话，那位教练听完心里又是一阵唏嘘，只是觉得可惜。

　　余远朝坐着突然就站了起来，停了几秒，他拧开矿泉水瓶盖，抬眼。

　　目视温情喝了两口，喉结跟着一滚一滚。

　　而后移开视线，旋紧，往桌上一放，发出轻微咚响。

　　又转了回去，倚着桌沿懒懒站着，指尖轮敲桌面。

　　明明背对着她，可温情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尽管他们离的很远了，但他的背影实在太有压迫力了，还有刚刚的眼神，虽然淡淡的，却像匹蓄势待发的狼，原本应该是目中无人的，却突然把她看在了眼里。

　　这不是什么好事，理智告诉温情现在应该装鸵鸟。

　　却从楼梯走下去，站在余远朝面前。

　　“我能坐在这里吗？”她问。

　　有时候理智根本没什么用。

　　“你男朋友不在这打球。”

　　温情见他不答应不拒绝的，就自顾自的开始找座了，谁知刚沾上座位，余远朝目光悠远的望向对面篮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大哥！我还穿着校服呢！你身边还有大人呢！

　　一旁的教练早已给自己竖了个保护罩隔绝外界一切，对他的大胆发言充耳不闻。

　　她被这不加掩饰的内涵弄得很尴尬，也反应来余远朝估计是误会范钦是她早恋对象了。

　　脑海闪过的想法就是，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她应该立即反驳。

　　“有男朋友就不能看别人打球？”

　　一身反骨打败了想法。

　　她这话，实在是让余远朝漫不经心玩着矿泉水瓶的手都兀的一顿——

　　“……因人而异吧，你开心就好。”

　　温情盯着他手里被晃出泡沫的水，觉得真是天地良心，她还是头一回这么追人。

　　有点口渴了，有点忐忑的伸了个手，“我也有点想喝水。”

　　别太荒谬，你自己不会拿？撒什么娇啊。

　　一秒，两秒，时间不短不长，伸着忐忑的手里被塞了瓶水，又被收回，余远朝撩起眼皮问了句：“能喝吗？”

　　温情诧异了一下，接过水，喝了一口用行动证明。

　　接水时的指尖触碰，现在她的手还在发麻。比手更麻的是她的脑子，不是发麻的“麻”，是乱麻的“麻”。

　　没发现，他还挺贴心的。温情觉得当他女朋友应该会挺舒心的。

　　一般常见的潇洒高中生，都会频繁的找身娇体弱会害羞的甜妹玩，余远朝看着就挺潇洒的，不知道是不是经验老手。

　　温情也没想到，她这种没吃过爱情苦的菜鸟选手，一挑就挑了个SSS级的懂王，真是吃饱了没事做。

　　然后两人就并排坐着，谁也没搭腔，画面竟然有些养眼，温情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从看球赛变成了欣赏余远朝侧脸，他真的很帅，是那种少见的皮骨都帅，真的很值得推敲，很容易吸引雌性的征服欲。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她假装三分认真，六分漫不经心，还有一分慵懒。

　　觉得还是不太自然。

　　余远朝如实答。

　　“你籍贯在哪？”她又问。

　　余远朝瞥了她一眼：“查户口呢？”

　　是不是中什么法老诅咒了？每次和他聊天都会不自觉对线。

　　“那你看什么电影吗？”她试图和谐气氛。

　　余远朝想了想，回答她，“诺兰的，我看的比较多。”

　　尤其是《星际穿越》，他看了不下十遍，不管豆瓣怎么打分，他始终觉得这影片已经把科幻表达到了极致。

　　温情点头，“我也喜欢。活着，超脱，曼彻斯特等等这些电影，我看完后一样的感受。”

　　“什么感受？”

　　“人生特别没意思。”

　　余远朝闻言侧目看了看她，“你觉得――”停了半晌，问：“人死后会去哪？”

　　“嗯？”

　　什么鬼，第二次见面就聊死，这哥怎么这么奇特。

　　温情诧异了一小会，犹豫说：“天堂或者极乐世界？”

　　“那里什么样？”

　　“我又没去过，”温情无语道，“不过，据说是你喜欢的样子。比如我最喜欢最享受的事情，就是整理书柜，我的天堂应该是一个无边的图书馆，我每天整理。”

　　余远朝勾起嘴角，兀自笑笑，“我怎么听着像惩罚。”

　　温情严肃的强调，“不是整理不完，目的不是让你整理完，就是想让你得到整理书柜过程中的，喜悦。得到喜悦和满足，这就是天堂。”

　　他心不在焉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她回答。

　　她问：你看过那本书吗？卡尔萨根的暗淡蓝点。”

　　余远朝看着她，笑，下巴微微仰了下，说了段书里的原话：“拜访？可以，居住？不行。”

　　“你可以啊。”

　　……

　　冬阳曲高和寡地悬在天边，就像面前这位喜欢电影、篮球、天文学的少爷，看着不太好对付，百无禁忌。可发现一点就多一点惊喜，是一个让人充满希望的人。

　　余远朝突然转头看她，眼神阴郁清淡，余晖却给他镀了一层温柔金边，脖颈线条流畅地延进球衣V领，喉结微微滚了滚，“我感觉我的天堂不会有喜悦。”

　　温情心脏快得要溢出来。

　　“……”

　　太犯规了吧。

　　别去天堂找喜悦了，你没有喜悦，我现在就可以为你赴汤蹈火找啊！

　　温情现在终于理解商王烽火戏诸侯的心情了。

　　这一波雅俗共赏，两人视线在黄昏的轮廓里一碰，凝滞的瞬间，余远朝一顿，觉得温情的眼神和跨年那天“冰冷冷的碰撞”还有那天早上的“故意的无视”都不太一样，她现在的眼神柔和太多。

　　脑中警铃大作。

　　余远朝，你还真普信。

　　他觉得温情这眼神是喜欢他。

　　实话实说，有男朋友还用这种眼神看别的男人，挺败好感的。余远朝自诩为不好骗，但其实他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也没谈过，在汪岁见他们已经撩妹游刃有余的时候，他就知道和女孩子保持距离了。

　　只因为他对一般异性都太有礼貌太绅士，跟同龄人完全相反，所以他妈认为余远朝是在反逆行其道，总觉得他在外面绝对女朋友一大堆。余远朝完全不觉得是自己给的错觉出了问题，突然觉得他今天话太多了，有点冒犯到范钦。整个人靠着，表情先是一阵奇怪再到沉思，然后渐渐抿起了嘴，疏离感从他周身透出来，他又变回了她第一次见他的那个样子。

　　“你该走了。”

　　“对，时间也不早了。”败好感的温情丝毫没有察觉，她低头看腕表，说着就要走，没带不舍的。

　　“ok。”

　　余远朝而后沉默，坐着没动，静静地盯着她走出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十七岁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年纪，说沉稳吧有时候又很莽撞，说果敢吧有时候又很寡断，介于成年和快成年之间。

　　余远朝骨相极好，瘦了胖了都是一个实在的淡颜帅哥，弧度狭长的单眼皮，线条薄而冷，看着就很不好糊弄。

　　看着就让人产生征服欲。

　　教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蹿回来，边佩服自己边心疼自己，感慨这群活力旺盛的崽子们感情问题还不少，揶揄道：“哎哎哎，你可以收一收了啊！”

　　余远朝懒懒的用鼻音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