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猫薄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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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生从未有过准确的答案，所有的石沉大海与徒劳无功，或许就是为了当下。
是最好的当下，近乎本能的心动，淡紫色的荆芥，天生的不可抗力。
可惜那个时候的崔瑞安不明白。
他徘徊于永远的词不达意，永远的遥不可及，永远的鸿沟天堑，在永远的永远里作茧自缚。
崔瑞安进入592号试行位面前刚完成上一轮任务的情感剥离，人类天生饱满丰富的情感随着激素水平的强制降低一齐变得索然无味。他仔细回想着任务中的记忆影像，大部分时间里，他在笑，冲着任务对象笑。
那种笑看上去鲜活又生动，崔瑞安试着体会记忆中的情感，最终收获了四个字——味同嚼蜡。
他成了他自己的旁观者。
大脑胀痛，五感沉寂在无形的橡皮套里，药物注射与电击治疗之后，突触连接中的电流强度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之前的水平，崔瑞安变得迟钝，准确而言是，麻木。
在那些鲜艳亮丽的风光中逐渐褪色成为单调黑白中的一员。
崔瑞安作为成熟的任务者经历过多次情感剥离，人为改造过后的身体本不会出现明显应激。
可这次用的是第一批新试剂，正处于二期临床试验。
因为能源争夺问题，国家目前正在与邻国交战，特殊时期科研让步，经费大大削减。上一轮的试剂已经用完，介于情感剥离试剂昂贵的原料与大量的消耗，总局决定将改良后的新型试剂投入使用。
行尸走肉的正常生活未能持续太久，崔瑞安在加急命令催促下开始了新一轮的任务，新型情感剥离试剂更为严重的副作用开始突显。
崔瑞安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睁开眼望到望不尽的黑，认知坠在无可指名的混沌中，蓦然只知道自己是崔瑞安。
一个为了梦想可以粉身碎骨的崔瑞安。
手中的电子屏突兀地亮起，崔瑞安眯着眼睛看向持续震动中快速弹出的信息。
【抄袭狗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有脸继续狗在出道组的？哦，忘了你样的狗东西是不要脸的，要不然怎么会原封不动地偷窃别人的劳动成果。别的不多说，偷狗恶心吐了。】
【Black选你练习生这样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放过出道组的其他成员，抄袭哥你自己安安静静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替永元欧巴问候抄袭狗的全家，连我们永元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的垃圾东西，趁早滚出娱乐圈吧。】
【祝出道即糊。】
【垃圾玩意儿，yue了，低配永远是低配。】
......
简单的文字挤在狭窄的屏幕里，拼凑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呲牙咧嘴地朝他扑过来。
流言蜚语编织成令人窒息的网。
崔瑞安有些喘不过气。
五天前公司公布的新企划在网上掀起了一番热议——Black时隔五年再度推出新男团，前有CaseA的辉煌，这次退出的男团无疑将成为公司自负心与实力的证明。消息发布当日一同公布了团名、风格以及成员未露脸的VCR预告，顶着CaseA嫡亲师弟的名号，Greenlight的相关消息一出就引起了不少追星人的关注。
作为Black打破上层娱乐公司定位的野心，Greenlight注定面对着资本围剿，其收获的舆论关注度远超公司想象。
选定出道组成员时，Black就对Greenlight全员的资料进行过审核与整理，确保六人生平履符合大众期望标准。未想公司企划公布当日，江泰西被匿名指认校园霸凌，崔瑞安成为练习生之前的音乐制作账号被扒抄袭，朴荣轩深陷整容丑闻。
比起舆论的正负，公司更希望Greenlight在出道前能维持一定的大众关注度，而粉丝基础不够的现状下，负面新闻显然能够长久地提供热度与话题，甚至长远一点还能够在出道后用于虐粉固粉，何乐而不为。Black公关部在紧急会议之后决定暂时无视相关谣言，专心出道概念的敲定与舞台打造。
舆论持续发酵，江泰西与朴荣轩的造谣贴很快不攻自破。曝光江泰西的博主无法拿出任何实质性证据，造谣仅凭一张嘴，已被反噬退网；整容丑闻下朴荣轩的初高中同学纷纷发文力挺，po出毕业照打脸造谣者，逆转开局，朴荣轩更是凭着天生丽质与同学奋斗批认证吸了一小批粉。
三人的苦海转瞬变成崔瑞安一人的鱼塘。
崔瑞安两年前在自己音乐制作账号上发布的一首demo被扒抄袭歌手朴永元的热曲。一片谩骂声中已经有朴永元粉丝送上音频对比视频，无论是起承转合，还是高低起伏，但凡听过朴永元歌曲的路人都知道，两首曲子相像到了聋哑人都无法视而不见的程度。
人话是一模一样。
朴永元是圈内出了名的名气不大脾气不小，出道八年总算熬出一首热曲，就盼着这首歌给养老了，听歌还得付费呢，怎么能让一个身处出道组的无名小糊逼免费蹭到？
于是他本人打着虽远必诛的名号亲自下场发评骂崔瑞安偷狗，其粉丝更是连夜为崔瑞安送上贴心的死亡威胁。
方方正正的纸盒子里，小刀插猪心，看得负责收件的工作人员是心里拔凉。
Black对此保持放任态度，如此敏感的关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后续按照年龄顺序公布的出道照好巧不巧漏掉了崔瑞安。
且似乎没有补发的意思。
不公平的待遇落到不受待见的成员身上，网友只会拍手叫好，无人为崔瑞安声讨。
少年炽热的金色梦想开始摇摇欲坠。
他还能如愿以偿地出道吗？还是早就成了公司的弃子？
许久未登录的音乐制作账号里是铺天盖地的谩骂，从歌曲评论到私信信箱，那些简单的黑色文字连成杀人诛心的利刃，他们从未真正地走近他就开始肆无忌惮地质疑他的梦想，质疑他的才华，质疑他的人生，顶着形形色|色的账号ID把少年贬到一文不值的尘埃里。
崔瑞安百口莫辩，网上的音频对比铁证如山，他不知从何谈起，“抄袭”似乎成了个既定的事实。朴永元空降melon榜一的自作曲《Gravity》发布日期早崔瑞安一个月，一月之差堑山堙谷不可及。
除去人声，流淌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如此熟悉，它们诞生于他的指尖，却又被冠上他人名号。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手机仍在持续震动，层出不穷的咒怨带着消息提示的红点铺满了视线，非亲非故的陌生人煞费苦心地说着最恶毒的话语来中伤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关的人。
隔着薄薄一层电子屏幕，人类的恶意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倾泻。
电子屏散射出的白色亮光打在崔瑞安脸上，他面无表情地摁下关机键，朝着黑暗中扔了出去。
手机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压在一地零散的碎纸片上。
那是他刚交上去的乐稿，编曲老师粗略扫过一眼，而后不耐烦地丢回他怀里埋怨道：
“我又不是收废品的。”
废品，垃圾，破烂，渣滓。
崔瑞安当真是以为自己的编曲太差，他翻着稿纸仔细看过一遍又一遍，抱着怀里的乐稿走到拐角处才听见编曲老师的嘲讽：“有抄袭前科的曲子公司难道敢用？真是晦气。”
他想辩驳，他想冲回去将手里的稿纸拍在编曲老师的脸上，抬着头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他没有抄袭。
可是崔瑞安没有，他沉默着低头畏手畏脚地攥紧了乐稿，闯破几个练习室才找着个没人的地方。
终于得以做回自己。
撕掉乐稿，扬撒碎纸，归于黑暗，重新审视起，胸膛里不懈跳动的心脏。
搁置在那里，随着每次跳动流窜全身的，还未得以见光的，梦想。
从地下酒吧驻场到参加乐队路演，从C等评级到进入出道组，他好像走出去很远，却又被遣送回原地。
绕了好大好大一圈，最后还却是要低头缩回龟壳里。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的那刻，自我谛视得以结束于驱逐暗色的光。
来人撑着膝盖喘气，朦胧的光影勾描出她弯弯的眼睫，“终于找到你了，瑞安哥。”
崔瑞安不算虔诚的信徒。
可他又分明听见，神说审判结束，希望降临。
认识不久的弟弟蹲在地上一片片拾起他东零西散的乐稿，他把那些弃如敝履的破烂真诚地捧在手上，又细致地拼凑成原样。
祁燃花了不少时间才在散落的碎片中走到崔瑞安的面前，她看他，透过地上那个无意识蜷缩的身影看到一片坦荡的赤忱。
有人的灵魂里天生镌刻着永不熄灭的光，熊熊燃烧，支撑少年走过漠然的黑夜。
向光的人不知道是自己给予的光，祁燃固执地看着崔瑞安，伸出手：
“哥，我们再试一试吧。”
“不要放弃。”
少年的盛放途径过热烈的青春，晦涩的注脚匆匆落在未完的三行诗里，藏起不为人知处的怦然心动。
崔瑞安愿将脉搏的猛烈跳动归于无端的热意，归于失序的睡眠，归于昏沉的头脑，归于悲喜交替时肾上腺素的飙升。
随便归于些什么，内部的或是外界的，只要不是眼前的。
哪怕不久后重回意识的崔瑞安为自己找了无数个借口，也没找到一个真相。
雏鸟情结在那时懵懵懂懂的崔瑞安身上显现，在一片无光的黑白与满屏污言秽语中，崔瑞安遇到第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握住就很难放开。
出道前整段准备期崔瑞安都在死死粘着祁燃，像猫寸步不离地守着猫薄荷。祁燃比起柔嫩的荆芥显然更像一棵遮风挡雨的树，她在练习之余细致地整理了抄袭事件的澄清资料，从源文件初始建立时间到音频创作轨迹，瞒着公司私自开账号发到了网上。
尽管之后被经纪人陈光揪着耳朵骂了两天。
朴永元方心虚地不敢发声明对峙，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场骂人，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人，《Gravity》音源的确是买的，从崔瑞安之前参加的乐队队友那儿，没想到正巧碰上了原创。
还能怎么办，删评呗，能保住点脸是点。
原本一边倒的舆论导向，再次一边倒，出道八年行尽歪门邪道之事的朴永元，在“时运不济”里顺利退位成粉丝口中的糊逼。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Greenlight收获了出道第一批怜爱粉。小猫找到了自己的猫薄荷。
启找到崔瑞安时，新型情感剥离药剂的副作用已经过去一天，崔瑞安正暗戳戳地朝祁燃靠近。
练习时间中间休息，祁燃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喘气，崔瑞安慢吞吞地挪着屁|股想离猫薄荷近一点。
小猫不会说喜欢，但这是事实。
【074号玩家，欢迎进入592号试行位面，我是位面管理者启。任务已派发，现请确认攻略任务。】
【滴——074号玩家任务：情感体验，完善角色设计。】
【请玩家在亲情、友情、爱情中任选NPC完成情感体验。】
记起身份的崔瑞安不再是592号试行位面中按部就班的无名角色，他将在总局的指导下，为了人类伟大事业的奋进迈出新的一步。
听见提示音的崔瑞安顿了一下，继而又悄悄朝祁燃的方向挪了挪。
什么时候能向祁燃迈出新的一步？
有的答案在一开始就写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猫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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