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请留步》一只懒兔

5、戏弄

　　不几日，三月三，西王母诞辰，昆仑山瑶池蟠桃盛会，宴请四海八荒众神。神界这样的盛会少见，难得是能集齐远古众神，即便是玄武这样平日避世的神，这一日也不得不来露个面。

　　白虎潇洒惯了，平素将天上地下游历了个干净，对这样的宴席其实无甚兴趣。吸引她年年到场从无遗漏的，是神界的八卦。

　　比如，她这会儿就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偷偷支了耳朵听着下面席面的神仙八卦西海老龙王近日有意纳妾，惹得龙后天天以死相逼；还有什么天蓬元帅总到月宫喝茶，吴刚砍桂树的时候都摇头……还有，是说紫微神宫那个地仙，长得如何如何姣好，不知是否是青丘哪位仙族的亲戚，甚而同东皇他老人家有些亲缘。

　　白芷听到东皇，不屑地一扯嘴角切了一声。

　　太一有个尊号是战神，白虎有个名字叫神将，有道是，同行相见，分外眼红。上古十大正神，除太一以外大都羽化应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太一避世，白芷却念叨着战神名号这档子事，对他相当不服，我有时劝她两句且行且珍惜，她也冷哼一声表示：她尊贵的白虎神可是盘古神创世之初所生，跟太一还隔着帝俊女娲伏羲神农共工祝融等一众正神，跟他比都算欺负他。

　　我默然点头。

　　行吧。

　　侧着脸的太一不知为何转了眼珠到我俩这处，白芷低下了头，恶狠狠地咬了口蟠桃。

　　我看到她耳根子红了。

　　啧。不坦诚。

　　太一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的一抹笑。

　　啧啧啧。

　　我跟玄武交换了眼色，饮下一整杯琼浆。

　　恋爱的酸臭味。

　　我正暗自嘲笑白芷也有今天，一不留神跟子言对视。他眼神平淡，瞳仁微动，若有所思。

　　紫微不愧是帝星，怎么尴尬都不会失了分寸慌张躲闪。我不动声色移开了眼。

　　宴席中我去山顶醒酒，不留神撞到一个仙。

　　“一时没站稳，对不住仙友了……”末尾的话消失在唇边，因我看到了那仙人的脸。

　　那是绝艳的一张脸，浓丽得好似仙山上的金顶，幽谷里的牡丹。神仙少有如此明媚的样貌，便是我金玉满山的丹穴，也少见如此艳丽的长相。她们狐族虽则生得妩媚，倒也没有如此浓重的烟火气。是了，人间的烟火气，她不像仙，倒像凡间的贵女呢。

　　但我的惊诧并非因为这张脸的美艳，而是因为，这张脸，太像一位故人了。

　　——木重月。

　　我几乎要念出她的名字。

　　那仙娥看了我也是一惊，垂首便行了个周全大方的礼：“上神。”

　　我回神，免了她的礼数，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仙紫微宫辛夷，并非有意冲撞上神，望上神恕罪。”她看起来战战兢兢，又颔了首，垂下眼睛。楚楚可怜配绝艳美人是蛊惑心魂的绝杀之计。我在凡间当过几年祸水，自然清楚。

　　紫微宫。那么想必她就是那位声明远播的绝色仙使了。

　　子言竟如此喜欢她，甚至带了她来蟠桃会，连那些风言风语都不避讳么。

　　——也罢。以他的性格，可能根本不在乎闲言碎语。

　　“朱雀神一向大度，自然不会责怪于你，你倒也不必如此害怕，教人误以为上神睚眦必报，欺辱小仙小辈。”明尹突然从我背后出现，慢悠悠绕到我面前。不知是否是错觉，睚眦必报这个词，我觉得他咬字尤为刻意。

　　“三殿下说得是，是小仙惶恐失仪了。”她又福了福身，明尹抬手令她退下了。

　　到山顶上，我俩大眼对小眼，两相无言。

　　我抱着肩，扭头认真看着明尹：“你该跟我解释解释，她那张脸，为何出现在人间了吧？”

　　他沉吟半晌，泰然自若：“巧合。”

　　巧合个鬼。

　　“明尹，你不想说也可以。”我回头，平复呼吸，山风迎面吹过来，披帛衣袖裙摆层层叠叠如波纹荡开在云雾，吹得我心烦意乱很是不耐。我抬手停了这恼人的风：“我只说一句。”

　　“过去的事，不要太执着。”

　　执着吗。

　　我听到他轻声重复，像在反复琢磨这个词，神情游离又认真，好似在推敲文章的措辞。明尹总是一副尽在掌控的纨绔模样，少有正经的时候，而此刻，便算其一。

　　我挥了挥手恢复了山风，召来云雾准备腾云，一把被他拉住手腕推到石壁上。流云扑过来，如同浪击石壁，雾霭散去，我看到他没有神采的眼神，带点不悦。

　　他在不悦些什么？

　　我的半只手臂被他向上按在石板上，他俯下身子，像是故意，一点一点靠近我。他甚至在即将贴上我唇边时便了头，一副似吻非吻的样子，停在那里，只要我动一下，就能吻上去。

　　我错了，明尹何曾正经过，他分明是这天上地下第一的登徒子。

　　“上神在想什么？”他轻轻笑，像在嘲讽我。我于是确信了，他是有意为之。

　　我没有回答。

　　“赤芍，你动了凡心……和我一样。”他轻叹。

　　我抬头看天，觉得自己真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然后冷静开口：“昆仑山是神族圣地，放开我。”他的手果然轻轻松开了。我转了转手腕，将手臂垂在身侧。

　　“我要闭关。”我侧身走出他的禁锢，经过他身旁，重新捏诀腾云。踩上云后，我居高临下看着明尹：“丹穴山闭门谢客，三太子不妨去找些新的乐子。”

　　我没有耐心听清他说什么便走了，左不过，又是些捉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