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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想画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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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清晨,在透着阳光温暖气息被子里的我,被一连串的手机铃声吵醒。
挠了挠睡成鸡窝的头发,啧了一声,闭着眼睛,手在床头摸索,摸了好一阵,我紧皱的眉头都快拧成一股麻绳了才摸到不知疲倦振动着的手机。
这一折腾睡意也给打散了,按下接听键我就没好记气地道了句“喂?!”
累死累活工作了一周,好不容易周六了,能安心享受甜美幸福的自然醒,却被手机另一端没见识的家伙扰乱。
我一张口仿佛都看到了嘴里喷出的火冒着黑烟。
“刚睡醒吗?火气那么大。”低沉男生轻笑,每一疑问的转折语气勾在我心尖,猛地一拉,整颗心脏就听话地跟着往上提。
刚起床,喉咙干涩,我哑声“嗯”了声。
脑子还在开机,舌尖都是麻的。
“你果然还是没变,起床气那么大。”
我舌尖更麻了,化作蚂蚁钻进嫩肉往里钻,我咬了一口才止住蔓延舌根的蚂蚁。
我没出声。
他又问:“你不会没认出来我吧?牙科你新来的主治医生就是我。”
死一般的沉寂挥发在薄薄的屏幕之间,静到楼下桦树上的鸟清唱的乐声如在耳边,“孔意?”楠枫的呼吸穿透过耳麦渗进耳廓。
我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认出来了。”
日思夜想的人,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明显松了口气,我放弃了开机,重新瘫回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的话。
大致就是让我去复查,楠枫技术好得没话说,一周过去了我牙齿也没什么异样,于是不动声色地回绝了。
楠枫不乐意,搬出自己主治医生的身份让我下午去诊所。
“不行,我有事。”我赶忙扯谎。
“今天周六,你不用上班。”
“我知道。”
楠枫不由分说地说了句“那晚上来。”就挂了。
连我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被挂了电话后我才想起今下午真的有事——带我小组的新人去采样。
强迫自己又睡过去,准时十二点起床,洗漱完开车去接新人。
酒店大厅,前台。
我记得临走前还检查了一遍证件,现在却死活都翻不到。
“意哥,先用我的吧。”新人声音和脸蛋一样甜美可人。
一双男女在酒店前台这样,这么说反而添上甜蜜的暧昧。
前台小姐眼神都变了,毕竟我俩看起来就像大学生情侣第一次开房那样慌张又尴尬。
我结果递给前台小姐,点头应了新人说要回车上帮我找证件。
她前脚刚走,后脚楠枫就双手插着裤兜,迈着长腿站到我旁边,瞳孔微张,转头看了眼酒店门口,“刚才那是你女朋友?…还挺可爱的,原来你喜欢这款。”
我拉上背包拉链,被暗恋十年的对象以这种老直男兄弟的口吻问话,这一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语言真的很巧妙,仅这一句就足以推翻以前我对他也许也喜欢我的妄想,将我的世界搅得翻天地覆。
我顿时感到有些无力,不想去分辨他这句话里包含几分试探。
“她叫叶芯。”我说。
也许表明我是直男,能交女朋友,能消除那天给他带来的反感,将有关我们俩回忆上唯二的一个污点抹掉。
“你怎么在这?”我转移话题。
“我刚回国,还没找好房子,就先住酒店了。”楠枫回答。
眼见叶芯攥着我的证件走过来,楠枫道句“别玩过了,晚上记得来”后就走了。
进了电梯,叶芯从我背包里往外掏相机,“刚才那是你朋友吗?”
“高中同学,八年没见了,不算朋友。”
“还挺帅的,就是太凶了,那眼神都带刀。”叶芯笑眯眯地说。
记得以前跟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问对楠枫的第一印象,我如实回答,当时在场所有人都不同意我的话,毕竟他们对楠枫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大帅哥,身高腿长,还爱笑。
如今我难得找到个跟我一样的,心觉好笑,便低眸浅笑。
叶芯个子矮,扎着蓬蓬的丸子头,抬头看我,看呆了似的,“但是没有意哥帅,气质清冷。”举着大拇指。
我为了不让她尴尬,没落下嘴角的弧度。
这小姑娘性子耿直,喜欢得毫不遮掩,但也没正式表过白,我也不好自作多情地拒绝。
我是在家策划公司上班,今天的工作是指导叶芯用相机拍酒店房间的样板照,这很简单,就是太耗时间,所以这任务就落到了我这个不用陪女朋友过周末的单身狗身上。
叶芯很聪明,高端相机上手很快就可以自己操作了。
我百无聊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地理杂志,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被叶芯叫醒的,僕一睁眼眼前就是一张照片。
夜晚,飘雪,人群和画面中央穿着单薄与当时季节十分相异的男孩。
微微侧着脸,鼻尖透粉,坐在雪地上,抱膝曲背,细长颈脖和凸起喉结弯成冬夜里的唯一温柔弧线。
放松自在的姿势,眼神聚焦镜头,睫毛上零星挂着雪花,是一幅比雪还干净的照片,一切都恰到好处。
“张照片拍得可真好,哈哈,没想到以前的意哥是这样,反季节战士?”叶芯拿着相机往回调,“谁给你拍的,这么亲密的感觉,女朋友?”
我起身揉了揉,以这姿势睡沙发而导致酸痛的脖子,没说话。
我睡了挺久,到诊所时也比较晚了。
楠枫揶揄我是不是女朋友害羞,我禁欲久了才开那么一次荤。
我的嘴被楠枫持着牙镜撑得大开,一句话也回不了。
楠枫尽往我坏的牙齿上敲,复查完后我吐完盐水,整个口腔连带着脸颊都是麻的。
楠枫不喜欢别人失约,这点我很清楚。
“吃饭了吗?”我踟蹰半天才问。
“没,今天你是最后一单,检查完你我才能下班。”楠枫解着大白褂的扣子。
我咬了咬下嘴唇,“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请罪了。”
楠枫的手一顿,随即拇指挤出最后一颗扣子,一笑世界仿佛都明亮了,“好。”
我开车带他去了家烤肉店,边喝边聊。
楠枫出国去了澳大利亚留学,医科本硕连读,教授也是个中国人,那从小生活在澳洲,没怎么感受过中国文化。
对楠枫从国内带去的咸鸭蛋十分热衷,楠枫甚至还用仅剩的最后一个咸鸭蛋换来了期末考试全及格。
气氛轻松,故事配酒。
我酒量不差,可不知不觉我喝多了,我喝酒不上脸,加上烤肉店为了合适氛围灯光不甚亮,烤盘又冒烟,楠枫也没注意到。
等发现异样时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撑着腮帮子,准备开睡了。
楠枫付完钱搀扶着我出了烤肉店。
外面夜晚气温极低,我被醉意熏得浑身滚烫,温度差冷不丁激得我一哆嗦。
楠枫搂着我的肩膀往他怀里塞,宽大又温暖,我贴了贴,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便开始哼唱曲调。
“果然,一喝醉就唱歌。”楠枫的声音经过胸膛,震动我的骨骼,双重传至我耳内,感觉自己醉得更深了。
我昏睡最后的记忆就是。
车里,楠枫坐上驾驶座,帮我系好安全带后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脸颊,“唱大声点,让我听听什么歌这么熟悉。”
我砸吧了下嘴,红着脸半眯着眼睛跟他对视,辨别了许久他的句意,嗤笑了一声。
看小爷给你来一曲。
僕一张口,便猛地呕了出来。
军训过后的一天晚修放学,我照常踏着小区附近铺满树叶的人行道回家。
小区建的地方远离繁闹,人行道上只有我的影子与我随行,路过一个又一个路灯,漆黑的影子变幻无常,细长到粗矮,最后蜷缩在脚下。
如此循环往复,分明很平常,在这一刻却无端填了些许诡异。
我放轻呼吸,去听树叶被踩碎的“咔咔”声,果不其然与我脚步几乎完全一致到难以辨认的还有另一个人的脚步,离我不远,大概两三步的位置,紧紧地跟着我。
估计从出学校门开始就已经被跟着上了,只是人多难辨,现在四下无人又有树叶做证。
我有些烦闷,长了张好学生的乖乖脸就老是被人低估,个子又不高。
舌头顶了顶在腮帮子,伸出右手从左边胸口的校服衬衫口袋里掏出圆珠笔,在树叶脆响的杂声遮掩下按下,故意放慢脚步,计算了下我与那人的距离。
左脚鞋底堪堪碰到枯萎凸起的树叶,便猛的抬起,向后撤,身子一转,将右手高高举起,顺势借力,迅速朝那人插去。
恰好在路灯照耀的正面,慷慨十分地倾撒所有,摹地一双星眸盛满昏黄跌撞进我的眼帘。
我才发现原来那里有颗很小的痣,就像向日葵嫩黄花瓣上停留的小瓢虫,不美却鲜活。
我蹙了下眉,啧,想画画。
片刻的慢镜头过后,围着高档小区的人行道上爆发出遗传惨绝人寰的痛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