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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赔! ...

  •   然而第二天早读课,我枕着小臂补觉,叽里呱啦的读书声戛然而止,转而响起一个陌生又隐约透着熟悉的声音,在讲台上说些什么。

      迷迷糊糊间我抬起自己被困意沉重的头,下巴搁在小臂上,僕一睁眼,猛地直起身子,背一下撞在椅背上,登时就清醒了。

      弄出的声响不算大,我同桌扭头看了眼教室前后,压低声音道:“没有老师,我帮你看着呢,继续睡吧。”

      我摇了摇头,瞌睡早就没了。

      讲台上的楠枫向我看来,我二话不说立刻又趴了回去,扯了下同桌的袖子,勾了勾手。

      他将耳朵贴近我,“那疯…讲台上的那个人叫什么?”

      同桌抬眸看了眼还在讲话楠枫,对于我这脸盲的行为早已习惯,“他叫楠枫,是咱班的班长。”

      我这个人很懒,既然躲不过就不躲了,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我不告诉老师他品学兼优的乖乖班长背地里干那种坏事,他也就不找我麻烦。

      可显然楠枫不这样想,那天后约莫三四天的早班会,班主任在全班面前宣布了我上任副班长的事。

      同桌将手拍得震天响,傻乐着用手肘怼了怼我,“行啊,加油干!”

      我惊得瞳孔都扩张了,还是一愣一愣的,“不瞒你说,我跟你一样也是刚知道自己要当副班长。”

      一下课我屁股跟火烧了似的一蹦,火急火燎地往办公室跑。

      路过走廊转角,忽然领子后一股大力一扯,我没稳住往旁边踉跄,进了消防楼道。

      “砰”的一声,关门声在空旷的楼道间荡个来来回回。

      我冷着脸,看着撑着一只腿靠在楼道门上的少年。

      “你那么着急去哪?”

      “你不是最该知道吗?”我立刻就反应过来我突然当上副班长是楠枫一手干的了。

      楠枫打了个响指,“聪明。”觉得不对劲又“嘶”了一声,“你这样说搞得我多阴险似的,梁老师跟我提了很久让我多关照关照你,可你又不坐我身边,恰巧老师在选班干部,我就推荐你去了,副班长不是很累。”指着自己,“还能多熟悉班里的同学。”

      “那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也不用大费周章跟我套近乎,想着把我拉进你的圈子,来堵住我的嘴。”

      楠枫笑了,没说话。

      我找到班主任请辞,班主任跟我磨了半天才妥协,最终的解决方法是让我先当着,直到找到下一任为止。

      我懒散,且一个人呆惯了,断不可能因为这强塞的职位就产生责任感,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好在副班长在楠枫这真的是个虚名,我也没遭受什么损失,使得我和楠枫之间维持着一种平衡的沉默,我很满意现状。

      全年级班干部开会时,坐在我俩身边的人都被冻个半死。

      班上有段时间传我们俩不和的谣言,且越传越严重,连我抢楠枫女朋友后被暴打这种离谱到不能再离谱的事都被捏造了出来。

      楠枫硬拉着我上讲台,生生抱了我整整两分钟,以示我们俩目前感情稳定才平息了风波。

      总之我和楠枫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捅破它是在延迟将近一个学期的军训时。

      一中的优良传统就是先学习后军训,虽然很奇葩但有效,年年省重本率第一。

      军训是在位于深山的德育基地,放眼望去荒凉遍野,仿佛不是来军训的,是来送命的。

      但好歹也属于国家示范级基地,设备资源一应俱全,宿舍也不是学校的那种铁架子床,而是每人一床一桌的黄木。

      除了被子一大股消毒水味且军装裤子总是能领到破裆的以外,其余的都很不错。

      我没跟楠枫分到一个宿舍,这让我轻松了不少,谁知道他换了个地图会不会搞出些什么幺蛾子。

      果然,我的第四感简直强到自己都坑。

      军训的第五天晚上,睡觉前因为怕冷就没上厕所,大半夜把自己给憋醒了。

      皱着眉眯着眼起来穿鞋,时逢北风过境,有节奏地拍在窗户上,今天中午午休时舍友放缓声调,老神在在地讲的“恶鬼拍馆”的故事陡然从我封藏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按下单曲循环,挥之不去。

      偏偏基地的厕所离宿舍相当的远,贴着外围墙,我哆哆嗦嗦地捂着耳朵隔绝催命般的寒风呼啸声,好不容易走到厕所门口了。

      冰凉到刺鼻的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碳灰味,一抬头,我忍不住“艹”了一声,在外围墙的上空一大股浓滚滚的黑烟,翻腾升空,在天地之间竖起一支庞大的烟柱。

      我反应很快,随手抓过厕所里一个桶,一咬牙装水往自己身上淋,再装满,从围墙底部破的一个狗洞里爬出去。

      山火阵势显得很大,守夜的教官们一定会察觉,我最应该做的就是趁早能灭一点是一点,且尽量保证自己不受伤。

      从烟柱的大小来看,事发地点离我不远。

      粗壮笔直的白榕树急掠过我身边,景像也渐渐在我眼前放大铺开。

      楠枫离我最远,可神奇的是跟上次一样,我一下就跟他对视了,无意识地感叹他这张脸真的是个艺术品。

      “诶?这不上次那个呆子吗?怎么?”有个黄毛看了眼我手中的水桶,“出来洗澡啊?”

      我抬手撩了下额前滴着水珠的刘海,心想你们大半夜闲出屁来了,翻墙到林子里烧烤,还好意思说我,真他妈是五十步笑百步。

      身后突然人声嘈杂,黝黑只有楠枫那帮人烧烤的火焰,此时被多到融成一片光幕的手电筒冷光侵占,急切昭然若揭。

      黄毛以为是我告的状,手里攥着竹签子恶狠狠地瞪着我,像是想用签子把我捅个对穿。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干嘛呢?!”有个教官吼道。

      我还没听完就被楠枫牵着手给扯到他身后,心中刹时警铃大作,拼命想挣开,他手劲大得可怕,跟个铁手铐似的,抓得我手骨都快碎了。

      我气急败坏地想抬起另一只提着水桶的手,全倒在他身上,尝试无果,天寒地冻,我全身都湿漉漉的,此时头发丝估计都结冰了。

      嘴里的牙齿上下不间断相撞,战栗使得我脑壳都在痛。

      多亏了楠枫那一扯,我失去了自证清白的最好时机,被当成同伙一块处理了,写一千字检讨,在明天早会时站在全年级面前朗读。

      总教官见我都快化霜了,“你,先洗澡换衣服去。”

      楠枫还是牵着我,另一只手行军礼,“报告教官!孔意同学身体不便,我回宿舍帮他拿衣服!”

      淋浴间。

      头顶的花洒水压很大,打在我天灵盖上,冲得眼睛都睁不开。

      “孔意。”

      我半眯着眼,水帘挂在睫毛上,隐约能看到楠枫的身影,正对着我光裸的身躯。

      淋浴隔间是半开的没有门,不自在只有一瞬,大多是因为这个人是楠枫。

      我扭过花洒管上的旋钮,关掉水流,接过楠枫递过来的衣物,没有毛巾,我也就这么套上了。

      寒气被热腾腾的水冲散,身上舒坦极了,我低着头捣鼓羽绒服拉链。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楠枫问。

      劲使得大了,拉链扣夹了下我的手指,痛得甩了甩,“喜欢还得了?我又不是gay。”

      楠枫看不下去了,蹲下来帮我捣鼓,“别偷换概念,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头顶的一个旋都透露着认真,他嘴里嘀咕着什么破拉链。

      “不喜欢也不讨厌。”我说。

      他手上顿了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拖你下水的。刚才在林子里李恺新对你不是很客气,我看你抖成那样好像很怕,又想起上次在巷子里他就看不爽你,才上去挡在你俩中间,就是没想到反而害了你…妈的,那几个教官口水聚一块密集得能淹死人,压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有些无语,“抖成那样是冻…”

      只听陡然“咔”的一声脆响,楠枫微张着嘴,抬头看我,手里捏着我那壮烈牺牲的拉链扣还连着一小段拉链,“我…我赔给你。”

      我嘴角抽了抽,“不用了。”

      这羽绒服少说得上千,虽然楠枫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不像缺钱的,可这数目在那个年代也算天价了。

      回宿舍的路上他一直缠着我问那羽绒服多少钱,到我宿舍门口了他才作罢,跟我说完我的检讨他帮我写后就各回各床了。

      次日清晨,太阳当空照,少年意气扬。

      我在庄严的高台上面对全体同学,迷彩服糊成一片,鸦雀无声。

      我那破了个洞的羽绒服在微风拂漾中一点点吐纳着花白棉絮,我凭借我过人的心理素质和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念完了变着法子凑齐一千字的“对不起”。

      末了深鞠一躬,花白棉絮便争先恐后地撺掇而出。

      我没忍住叹了口气,这真是我这辈子屈辱柱上一笔难以抹去的疤痕。

      下了早会去吃早餐的路上,我脱下羽绒服一把甩在楠枫背上,“赔!还有你写的那是什么逼玩意?那叫检讨吗?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复读机。”

      楠枫捡起羽绒服,拍了拍上面的灰,该死的棉絮又搁那冒,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憋回去笑,“昨天那一帮人都差不多都那样。”过来揽我的肩,“但你有伴舞,花白花白的,多酷炫,就是老往人嘴里钻,我都吃了好几口。”

      你要是不笑也不会吃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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