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入梦 ...
-
林絮隐意识再次回笼,睁眼却是陌生的环境
还未等林絮隐细想,便被一声叫嚷打断:“娘娘,公子醒了!”
接着,外面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他知道了,这里应该是坤宁宫内的一间屋子。
“小林儿!你感觉怎么样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上午你在御花园里突然晕倒,吓死我们了。你还没有用膳,饿了吧,先喝点水。”谢赜是跑进来的,现在皱着眉在榻边坐着,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杯小心地递给林絮隐。
“母亲,孩儿无碍,劳母亲挂心。”林絮隐坐起来,接过茶杯。
“那便好,那便好。休息一会起来用膳吧。”
“好。”
“哥哥!你醒啦。”
林絮隐一出房门就听见一旁李芸桉的声音,他以为自己面对李芸桉会有点不知所措,但真的见到她了,心里又像有什么安定下来了。
李芸桉走到林絮隐身旁,小声地嘟囔:“哥哥你怎么晕倒啦,你不在我就好孤单的,其他人都不理我。姨娘和母后好严肃好严肃,还不让我进陪着你,为什么呢……太阳都快落下了,御花园东南角有个亭子,我们去得早的话还可以看到夕阳。宴会还没散呢,母后说晚上才散,我们用膳的时候母后要招待其他人,姨娘也要在宴会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了……”
分明是她拒绝了来找她的其他人,还装着可怜。
说着,谢赜带着他们进了坤宁宫偏殿。
偏殿桌子上放有菜肴,谢赜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看吧,就剩我们两个了。哥哥难受吗,先喝点汤吧,这个汤太医说过,是补身子的。”连侍女都离开了。
李芸桉坐在林絮隐对面,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顾自说着。
“这个好吃哦,你应该会喜欢,等会尝尝。中午你不在我好无聊,明日宫中的宴会还会继续,哥哥会过来吗?母后说稍晚些可以放孔明灯,她买了好多好多,我们也可以拿一个,然后它会飞得好高好高,哥哥可以把心愿写在上面。还有……”
林絮隐听到这里,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李芸桉的脑袋,把李芸桉一惊,接下来的话语被截断。
“好啦,哥哥知道啦,哥哥会陪着芸桉的,芸桉先吃饭吧,我们不是还要回御花园吗?”
“是!嘿嘿。”
傍晚,几只橙色孔明灯孤零零地飘荡在天空中,与漫天红霞交相辉映。接着,大片的孔明灯放出,几乎占据了天空。
御花园东南角的亭子在一处缓坡上,高于周边的树木,可以望见远处的地平线。两名侍女站在坡底,亭子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是李芸桉和林絮隐。
桌子上摆了笔墨,是林絮隐用的。他的孔明灯是第一个放出的,上面写的句子林絮隐故意没有让李芸桉看见。不多,只有一句话。李芸桉若是定要看,林絮隐也是可以藏住的。
不过李芸桉没有缠着林絮隐,他也就瞒了过去。
此时两人正并肩站着,面对远处的夕阳余晖。李芸桉手里拿着她的孔明灯,几秒后松手,孔明灯飞上高空,成为了热闹中的一员。
第二日,两人在桃林里几乎待了一天,再没有出现过意外。林絮隐离开时心中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止不住的慌乱。
傍晚,侍女找到林絮隐时,他正和李芸桉坐在桃林里的石凳上聊着。李芸桉看见侍女就知道是什么事了,蓦地红了眼眶。李芸桉说是宫里太冷清,想有个陪着自己的人。但根本原因不是这个,就连她自己都说不准,只是单纯不想林絮隐离开。
但这毕竟不合规矩。
林絮隐还是回去了。
他回去了,次日夜梦到了一些事。
这日夜里凉,风吹着院子里的槐树,槐花还没开,就落了下来,满地都是。
昨日夜里林絮隐心慌得厉害,睡不着,熬了一整夜,眼下出现一圈乌青。今日又要起来练剑、上课,此时已疲惫不堪。
他看着屋外摇晃的树枝,已顾不得心中慌乱,渐渐阖上了眼眸,意识落入混沌。
忽的,林絮隐眼前出现一抹白光,亮得刺眼。他向那白光走去,却走了许久也无法靠近半步。他停了下来,在原地站了片刻。
他又忽地看向自己的衣物,是一件雪白的长袍。
我睡前穿的是这件吗?
不是。
这件衣服衣摆处有一棵槐树,用浅浅的金色勾勒出框架。林絮隐被这颜色吓了一跳,又想起自己没有这件衣服。
那这件衣服哪来的?
林絮隐不得而知。
他又发现自己变高了,散发也束了起来,若是林絮隐能看见,就会发现束发的是一个鎏金蛟龙模样的发扣。
等他想再次抬步向前走的时候,眼前的空间突然被割裂,身前极近的地方变成一道白色的一人高的通道,白光渐渐蔓延,直至把他吞没。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着他的眼睛。林絮隐无法,抬手挡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好眯了会眼,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光线并不强,像是地牢。
不对。
他很快否定这个想法。因为他发现自己身着铠甲,周围光线昏暗但没有其他房间,反而有一处楼梯。他朝楼梯走了过去,但不是他自己在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楼梯不长,他很快见了光,登上了顶部。他四处看了看,这里有士兵巡逻驻守,是一处高台却不狭窄。
这里是皇城城墙的上面!
城里百姓安居乐业,林絮隐便以为自己这时只是个驻守城墙的兵将。他走到墙边,背对城外,看着进出城门的车辆,忽的耳边传来一人杂乱的脚步声 。
“陛下!”
陛下?
林絮隐脑中有片刻空白。什么陛下?哪个“陛下”?这世间还有哪个职位可以叫“陛下”?
他正迷茫着,那人有说了第二句话:“城内谊朝余孽已尽数斩杀,即日便可完成登基大典。”
余孽?怎么会有余孽?
林絮隐起初没听懂,但又很快明白过来。
谁是余孽?你再说一遍,谁是余孽?你又是哪冒出来的杂碎?走开,谁准你这样说的!
他几乎想吼出来,却依旧动不了半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挣扎着,如果他现在能动的话,其他人看到的就是这个人脖子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眼里充满狠戾,死死地盯着旁边那人。
林絮隐没力气了,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把夫人接回来吧。”
声音冰冷,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在林絮隐看来,他便是这世间的魔。
林絮隐忽地听到耳边似有马蹄声,他下意识地害怕起来,身体也动了,右手握成拳,转了身准备往城下走去,又顿住,右手蓦地松开,接着全身泄了气般,身体感到一阵无力。
只是心跳地很快,他在害怕,或者说他们在害怕。
耳边又响起一声话语,林絮隐没听,挥了挥手,那人退下了。
他终于转过身,却浑身感到麻木。他走向靠近城郭的一边,然后,马蹄声停了,他看清了城下马背上的人。
一身白衣,似潇洒,又似凄凉,头上簪一朵白花,在戴孝。
“芸桉……”林絮隐无声地呢喃,呼吸都放轻了。
城下那人看着来往的百姓,有些发愣,然后抬头,正对林絮隐的目光。
林絮隐脑中忽的轰鸣作响,耳鸣声刺激着听觉神经,震得头颅生疼,咽喉仿佛被人掐住,无法呼吸。
呼吸在李芸桉转身的一瞬被放开,那一瞬,他好像又能动了,只是余光中身后那人依旧岿然不动。他急忙转身跑下城楼,随意骑了匹马,往前面追去。他明明很快了,却总追不上前面的人。
眼泪终于决堤,左手还死死抓着缰绳,指甲嵌进肉里,血顺着缰绳,滴在马背上,却不觉一点痛。
“别走……”
他发不出声了,只能发出些气音,却仍不死心,眉心深深皱着。
“求你……听我解释……不是……”
马忽然被什么拌了一下,马身翻了,林絮隐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地灰尘。
林絮隐想站起来,刚动一下脚踝便传来一阵刺痛。他也顾不得自己,借着手臂撑着就要往前走,却刚走一步就又摔下来,跪在地上。这是一步也走不了了……
他望着前面的人影,伸手想要触碰,却终究化为泡影。
林絮隐啜泣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消散,点变成了圆,然后化开,变为虚无。
短短几瞬,便只剩一片茫然的黑。
什么人影、城墙,哪还存在,连身上的铠甲都不复。
只是脚踝还痛着,心脏仿佛骤停那一瞬的痛还记得。
林絮隐脸上泪痕未干,他抬眼望去,四周一片寂静,什么都看不见,或者说什么也没有。
林絮隐心中不安,不知过了多久,忽的一声响起,震耳欲聋。
“林絮隐,我今日将爱女许配给你,你若待她有半分不好,我必让你身败名裂。”
后面的声音温柔,却如重拳,一下下敲击着他的心脏。
“哥哥,今日中秋,吃月饼吧。”
“哥哥,我们相识已有数十年,我希望以后我们依旧在一起。”
“哥哥,生辰快乐。”
“哥哥,今夜的月亮甚是好看,你陪我看看好不好?”
“林絮隐,我喜欢你。”
“林絮隐,你喜欢花灯吗?”
“哥哥,我们成亲啦!”
“哥哥,这花好看,买一盆回去种着吧。”
“哥哥,敢问这簪是哪家商铺卖的,我怎的不记得哪位师傅手艺这么生疏。”
“哥哥,这簪子是你雕的吧,好啦,不要瞎猜,我很喜欢,不过我还是最爱哥哥。”
“哥哥,今日我出去的时候遇着霖王府上的小公子,他说你以前常去醉仙楼,可你还是为我守身如玉呢,哈哈,下次哥哥见着了霖王可要好好招待一番,免得哥哥在小辈心里落了个花心的假名号。”
……
一声一声,听得林絮隐血液冰凉。
他红着眼,十指扒着地面,身上的衣袍染上鲜血,格外刺眼。
这是哪一世的事情?
林絮隐想着。但他想不出来的,他不能从这些情景里看出任何有关前世今生的信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絮隐渐渐感觉到脚踝上传来的刺痛在慢慢减弱;也不知耳边的声音停了多久,林絮隐才动了动手指,然后慢慢站起来,才发现脚踝已经不痛了。
他迷茫地看着前方,那里没有尽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就这样站着,望着,恍惚间,前方好像浮现了李芸桉的身影,她回头看他,却是透着绝望。
林絮隐不敢动,怕惊扰了眼前人。
他就这样看着,看着泪水从她眼里掉落,看着她又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然后向前走。
林絮隐追着去了,却也只是跟在她身后,不敢逾矩半分。
“芸桉……”
他还是叫了她一声。
她听见了,转身看他。半晌,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伸手,他把手搭上去,蓦地发现对方的身形变得透明起来。
不,没有变,她一直是这样。
他的手碰不到她了,只能虚虚地穿过去。
“芸桉?”他痴痴地盯着她伸出来的那只手,然后抬头看着她。
“公主殿下还未满十岁吧,我已经在这儿飘荡数百年了,你能在这看到我以前的事,哦,是我和他的事。我不能说什么,也不知道你能在这里待多久,朝着光走吧,会有出路的。”
她的身影开始消散。
“我会陪着你的,放心,我也不会再干扰你们。”
我的大将军……
林絮隐愣愣地看着她,伸手似乎想抓住些残影,却在碰到前蜷起了手指,不知道为什么。
又站了不知道多久,前方再次出现一道白光,林絮隐茫然了一秒,向着光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