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从赛博卧底开始》洇梦

42、Chapter 42

　　只见袁清妃和贺之舟终于赶到，疾行的脚步踢踏踢踏踩进水塘，水花迸溅中，两人边跑边举枪，各自瞄准一个目标射击。

　　宁翡漂浮在半空中，一侧头，眼底倒映出高速飞行的能源子弹正擦着鼻梁上方掠过，在空气中划出几道涟漪，随即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莉亚和迟兵。

　　但迟兵早就被踹出了重力改变的区域，子弹没入他大腿的瞬间，莉亚的腰腹也中了一枪，巨大的冲击力下，她整个人几乎是摔出去的。

　　莉亚和迟兵两人一头栽进了垃圾堆。
　　同一时刻，重力恢复。
　　宁翡身下毫无依仗，也完全不受控制的摔向地面。这让她又吃了一口脏水，后背都湿黏黏的。

　　“呸呸呸！”宁翡立刻坐起来，用衣袖擦拭唇瓣，心情不爽到极点。

　　战况顷刻之间扭转，没办法再杀莉亚，只能另找机会了，她沉默地看向前方战场，在心里把两位马后炮队友骂了一万遍。

　　只见水蒙蒙的天际处，几只机械飞鸟拍打着双翅高飞，红彤彤的眼珠扫视整座垃圾场，飞行者冷漠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垃圾场附近的居民请立刻撤离，场内疑犯夏奇拉、迟兵请立刻停止反抗，否则将格杀勿论。”
　　“别动！把手举起来。”袁清妃和贺之舟迅速靠近。两人衣衫都有破损的痕迹，显然在收容站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逃出来。

　　然而莉亚没有一刻迟疑，一个翻身爬起，紧接着揪起迟兵的衣领往远处一抛，那力气简直与大力士无疑，她背对着众人，语气冷静：“活下来去找你的女儿，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下一秒，砰砰两声巨响！
　　两枚子弹穿过雨帘，第二枚擦着第一枚飞过，原本飞向莉亚脑门的弹道意外偏离，击中她的脊髓神经处，后者则击中并打烂了她的脸颊。

　　宁翡倏然回头，后开枪的是贺之舟。
　　他额头受了伤，血水顺着太阳穴划至雪白锋利的下颌角，薄薄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要杀她，留活口才能审问。”贺之舟冲袁清妃摇摇头，然后匆忙迈开脚步，朝宁翡跑来。

　　他扶起宁翡，用眼神上下检查：“新人，你没事吧？”

　　宁翡没说话，只是注视着在地上剧烈抽搐的莉亚，浅棕色的瞳孔中映出了那张被打烂的、惨白的脸。

　　从她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那被洞穿的伤口处，人造皮肤崩裂开来，里面是交错的、模拟肌肉结构的内部机械装置，深绿色的血从一根黑色的管子里涌出来，最后混进浑浊的雨水中，变成了淡绿色的水流。

　　这是宁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一个仿生人死亡，未来世界到处都是仿生人，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包括在覃家干掉的女性管家。
　　当时，她只是放了一把火。
　　她从来没有没有想过，原来仿生人的绿色血液流失后，身体会像人一样疯狂抽搐。

　　“问你呢，你发什么呆？”贺之舟顺着宁翡停滞的视线看去，只见莉亚侧躺在污水中，那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两人方向，正断断续续重复着一句话：“我、我的人生是假的，你、你你们的、是真的吗……我们、我们都要去寻、寻找真相……”

　　古怪的是，莉亚的双眼似乎看的是……贺之舟重新望向宁翡，发现莉亚盯着的是宁翡腰间空空如也的刀鞘。

　　与此同时，另一边，像标枪一样被扔出去的迟兵飞扑栽进垃圾堆，他连滚带爬爬起来，深深看了一眼莉亚后，随即转头狂奔，完全没有停留。
　　同一时刻，袁清妃已经跑到莉亚身边，将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莉娅：“别动！”

　　“——袁清妃！他跑了！”贺之舟眼尖，立刻叩动扳机，却因为雨突然变大，连发几枪全没中。

　　宁翡顿时冷漠地看了贺之舟一眼，猛地从他腰间拔出手枪，瞄准了迟兵仓促逃离的背影。

　　贺之舟一惊：“飞行者说要留活口，你小心点！”

　　雨越来越大，又急又烈的雨像石头一样砸向宁翡的脸，她岿然不动，宛如一柄沉默伫立的利刀。

　　她不确定哪里有问题，但就是觉得不对劲，原本的探查情况从收容站被狙开始，事情就变味了。

　　首先，显然莉亚和迟兵两人认识，莉亚还认识瘸腿老头，是否是革命军无从得知。
　　关键问题是，莉亚改换容貌隐藏在六环很久了，和瘸腿老头早不见面晚不见面，怎么他们一过来，她就和老头会面，一个跑去另一间收容站？就好像在刻意分开视线，让人无法一网打尽。

　　其次，如果莉亚单纯只是一个反派者，何至于招来这样一环扣一环的杀招？
　　高处有狙击手，收容站内也有杀手，他们似乎和齐松原一样，当感知异能者将多桩六环死人案指向她，包括卧底在治安部的真革命军，都发现了莉亚躲在六环。好比那饥肠辘辘的鬣狗群，一闻到腐臭味，立刻从四面八方集合，恨不得扑上去撕裂猎物。

　　但有人想杀莉亚，有人却在得知后，通知了莉亚和迟兵离开。

　　宁翡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贺之舟，是谁通知的莉亚？躲在治安部的革命军卧底？还是现场的人？
　　另外，除了齐松原，还有谁要杀莉亚？
　　最后，以莉亚的异能，刚才分明可以和迟兵一起逃跑，干嘛非要留下来玩舍生取义？

　　假设莉亚是基因密码实验室出来的仿生人试验品，因某种原因叛变，那么齐松原杀她的理由能说通，可那帮杀手呢？
　　是因为她是一个仿生人异能者吗？还是说她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所谓的实验数据。

　　宁翡实在想不通，她只能简单做出猜测，然后立即去印证。

　　她表情冷峻，丝毫不顾贺之舟的阻拦，毫不犹豫叩下了扳机。

　　纷飞大雨中，没人看见，一缕蚊子大的火种从她的指缝间钻进了弹夹。
　　紧接着，砰一声！
　　被业火标记的子弹射出，精准地射中迟兵手臂。

　　同一时刻，监控到迟兵未听命令的飞鸟发出警告的滴滴声，下一秒胸口的机械板突然张开，弹出一把小枪开始射击。
　　中枪的迟兵根本不敢停，他的刀锋腿弹跳性很强，跨出一步就足有一米，虽然不能完美躲开射击圈，但他还是顺利逃离了。

　　因为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宁翡放下枪，眯眼凝聚视线，只见迟兵脚下的水塘掀起了高墙一般的银色水波，一道水流缠上他脚腕，将他唰地一下拉进了水里。

　　哗啦啦——
　　水墙犹如玻璃落地，砰一声砸回去，水花四溅，随即恢复成平静的水面。
　　迟兵消失无踪，垃圾场内空空如也。

　　宁翡沉默了：“……”
　　嗯？就这么水灵灵跑了？

　　她唇角顿时一抽，无比庆幸自己机智，还好业火中得快！

　　“水系异能者？”袁清妃见状也瞪大了眼，又立马否认：“不对，刚才你们有没有看见一道闪烁的银光？”
　　贺之舟点头：“看到了。”

　　宁翡当然也看到了，但她没说话。
　　当迟兵跨过那个水塘时，水面反射出了银白的冷光，像一面干净的镜子。

　　“是革命军。”
　　一只机械飞鸟飞下来，停留在宁翡三人面前，发出飞行者稳重成熟的声音：“我已经采集到水面上的影像，救走迟兵的人叫叶一清。”

　　宁翡瞬间皱眉：“叶一清？”
　　叶双清……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显然易见，两人是亲戚关系。但这人的异能未免也太强，跑路方式都有点像修真界的遁术了。

　　“他是联邦S级通缉犯。”袁清妃面露凝重，泄气般跺了跺脚：“如果是他倒也能说得通了。”

　　叶一清常年稳坐联邦通缉名单前三，是一支革命军小分队的头，拥有能量感知与特殊的镜系异能，一招堪比空间通道的移形换影玩得出神入化。
　　对于他来说，镜子不单单是镜子，水是，倒影也是，都可以利用其进行转移。但相应的，这对精神力耗损非常大。很久之前，他就用这招将三个正在出任务的猎魔人转移并拷问，然后把人杀了丢到了治安部的门口挑衅。

　　袁清妃补充：“那三个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少爷小姐，内网有八卦，当时气的他们家里联合悬赏一个亿抓他都没抓到。”

　　宁翡：“……”
　　很好，不愧是革命军。

　　“等等。”贺之舟明显不知道叶一清能力这么强，不假思索就问：“所以这就是联邦一直没抓到他的原因吗？”

　　还没等袁清妃回答，飞行者操控机械飞鸟突然飞到半空，丢下一句话：“不要讨论与任务无关的问题，清理组随后会赶到，你们先把夏奇拉带回去。”然后它振翅飞向天际，似乎是还想在附近巡查一番。

　　今天的任务就这样仓促结束了，在飞行者的指示下，宁翡三人开始收尾工作，但袁清妃和贺之舟压根不敢和宁翡说话。

　　因为宁翡打输了还呛了两口脏水，尤其是在得知飞行者派出的自杀式飞鸟并没有将狙击手杀死，只是把人赶走后，她从头到脚简直都明确写着“别惹我”三个字。

　　宁翡也懒得理他们两人，她在思考要怎么在莉亚会被带回联邦后不着痕迹干掉她，否则她的奖金就要飘走了。
　　齐松原说过，一个任务人头一笔钱。
　　这钱她无论如何都要赚到手。

　　宁翡自告奋勇将已经无法行动的莉亚搬上飞车后备箱，试图寻找机会。

　　她弯腰将莉亚掀进车厢，豆大雨点砸向车盖，发出噼里啪啦的骤响。
　　气氛安静，莉亚侧躺着，突然转动起黑色的眸子说：“我见过一个像你一样用刀的女人，她是唯一一个用冷武器的人。”

　　宁翡垂眸，敷衍点点头：“嗯嗯，好。”

　　莉亚仿佛不在意宁翡的冷漠，视线停留在她的腰间，盯着被她捡回来的切肉刀，仿佛陷入了回忆，慢吞吞蹦出一句指向性很明确的话：“我的代码重置过六十次，她杀了我六十次，她是岛上的无冕之王，他们都喜欢把赌注投给她。”

　　——岛。
　　奥斯丁说过，有一座供财阀娱乐的无人小岛。

　　“……”宁翡瞳孔遽然张大，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杀人竞赛，但她很好地压抑住了惊愕。

　　这样就说得通了，假如莉亚根本就是从岛上出来的，那么不仅与齐松原有关，还与交易城有关。
　　她平静低头，望向莉亚：“什么岛？你们革命军的基地吗？”

　　“那里是一个游乐场。”莉亚只剩下半张脸，微笑起来时另一边火星子直冒，人造皮皱起来，看起来很惊悚，她躺在狭小的车厢里，定定凝视着宁翡，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看在你用刀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克隆人的锁骨上都有标记。”

　　这一次，她是盯着宁翡眼睛说的。
　　声音不高不低，眼神却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她身后。

　　紧接着，宁翡就听见贺之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什么克隆人？”
　　“嗯嗯？克隆人？”袁清妃凑上来，“我已经巡查完了，你们在说什么？”

　　宁翡眼神一暗，回头只见贺之舟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管子，那是从垃圾堆里提取到的、莉亚释放的病菌，他好奇地眨眨眼，似乎很疑惑为什么会说到这个话题。

　　还没等宁翡回神，车厢里的莉亚突然自言自语道：“我的使命结束了。”

　　“！！”
　　这视死如归的语气怎么肥四？！

　　宁翡察觉到不妙，但根本来不及出手，莉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踢出一脚，她猝然后退还是被踹到了肚子，幸好袁清妃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怎么还能动？维持脊椎神经的处理器不是已经被打坏了吗？”贺之舟匆匆忙忙拔枪，满目惊讶，连手里的瓶子也差点丢出去。

　　宁翡暴躁地回：“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再抬头，只见莉亚保持躺姿，生生挖出了脖子后面的芯片捏碎，随即像一具行尸走肉摔了回去，炯炯有神的眼瞬间变得无神空洞。

　　芯片是支持仿生人进行一系列行为的核心处理器，一旦摧毁，记忆、代码和数据就全部没了。
　　这就意味着，她会彻底死亡，谁也无法再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信息。

　　——她明明还可以行动。
　　宁翡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终于明白了莉亚为什么没有直接逃跑，她根本就是知道自己已经死路一条，所以必须要将有关克隆人的信息传达出去！

　　这人绝对不是自己，宁翡觉得按照莉亚先前一副谜语人的模样，压根就不会把话说明白，只想挑起她对联邦的质疑。
　　所以，她究竟是想把这个信息传给谁？
　　革命军还是同伙？

　　宁翡看向扶着自己的袁清妃，袁清妃目露担忧：“你没受伤吧？”

　　她摇摇头站稳，然后看向贺之舟，贺之舟上前检查尸体，两秒后转过身来，沉沉吐出一口气：“搞什么，丢下一句奇奇怪怪的话居然就自杀了……”
　　下一秒他打了一个激灵，脸一垮：“联邦不会把这件事怪我们头上吧，我可不想被扣工资。”

　　“……”宁翡不动声色垂眸。
　　她的心情更加暴躁了。

　　是谁？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是这两人之一，那么这人的演技简直比自己还要炉火纯青。
　　她竟然完全看不出有问题。

　　.

　　夜色降临，雨夜寒冷。
　　五环，4号蓬区。

　　宁翡坐在床上，盘腿打坐。
　　床头灯发出微弱的黄光，墙壁上映出了她稍稍不稳的身型。

　　灵气正在疯狂流窜，薄薄一层红光若隐若现，片刻，她面无表情睁开眼，深吸一口气让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上午回到治安部后，她上交完任务报告又被刑侦组的人盘问了一通才被放回家。
　　因为莉亚自杀导致线索全部流失，莉亚又疑似革命军的人，甚至还有意无意说出了克隆人的事。为此冯文斌大发雷霆，扬言要把革命军那帮崽子全部找出来砍一万遍，反正最后她还被勒令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

　　——“克隆技术的应用是联邦研究部的绝密项目，的确已经有克隆人成功且投放到社会进行实验了，但我向你保证，那些人都在联邦的观察之中，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革命军的人向来喜欢拿一知半解消息来诓人，绝对、绝对不能相信他们的话。”
　　冯文斌亲自到访时说的话历历在耳，宁翡此刻眼前仿佛还映着他凝重无奈的模样。

　　关于这件事，齐松原首先遗憾表示她拿不到奖金了，其次也非常郑重的声明：“克隆人？一帮财阀想要延长寿命搞出来的东西罢了，投放范围不会很大，他们只想研究是否能重新创造一具身体，并将意识一起转移的技术罢了。”
　　从微表情来看，宁翡能确认他似乎也不知道更具体的信息，财阀两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饱含讥讽的意思。

　　但保证和声明对宁翡来说没有用。
　　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了，她是那种疑窦一旦种下，只要不清除，就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人。

　　更何况，身为基因密码的卧底，她知道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多，虽然目前为止似乎都围绕华菱的六队和交易城，但她有种预感，这些事也许是可以连在一起的，只要找到关键信息。

　　思考一会，宁翡烦躁地挠了挠头，决定盖上被子睡觉，可一闭上眼，莉亚说过的话自动在脑海中回响起来。
　　她蒙住头，努力平复心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雨声逐渐停了。
　　机械鸟唰地飞过，钢铁羽翼掠过篷房屋檐，响起了轻微的碰撞声。

　　“……”宁翡倏然睁开清醒的双眼，掀开被子爬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切肉刀，然后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粗暴地扯开衣领，盯着左右两根锁骨看了会。

　　她的目光冰冷，本能地感觉到自己想要下刀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半晌，她轻轻吸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反正能自愈，确认一下总归没错。”

　　话落，宁翡咬住毛巾，利落地剜下锁骨上一层薄薄的血肉，生剜活剐的痛让她瞬间大汗淋漓，一口牙差点咬碎，硬是没发出一声闷哼。
　　淋漓鲜血沾湿领口，她冷汗涔涔地确认角度，只见自己的指尖像拨洋葱一样强行撕开皮，那种痛简直比拔倒刺还要尖锐，疼得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锁骨处已经血肉模糊，宁翡眼角扫到白花花的骨骼出现，立刻抬头望向镜子确认。

　　深夜无声，卫生间里的灯光颜色冷峻。
　　被溅上几滴血的镜子里，映出了宁翡一点点僵硬发白的脸色，与锁骨上那无比标准的、黑色正体的英文与阿拉伯数字——SMYHXM01。

　　啪嗒。
　　切肉刀摔到了水池里。

　　宁翡双手撑到水池上方，一动不动盯着沾血的刀，一种没来由的焦虑笼罩了她，空气逼仄得令人无法呼吸，连指尖都不知因为疼痛还是什么正在微微颤栗。

　　原主真的是克隆人。
　　她，穿越到了一个克隆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