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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 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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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翡的长期任务是接近华菱,找出真相。
严格来说,华菱就是一个攻略对象。
所以宁翡觉得热脸贴冷屁股非常正常,舔狗舔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搞定女神男神,屈屈冷言冷语算什么!
她打起精神,立刻笑盈盈上前:“华队,多谢你帮忙才没有把事情闹大,但你放心,逾期是个误会,超维资本很快会把钱还回来。至于调队的事我没想过,毕竟抽签分配是历年来的规则,能进六队就证明我们有缘,而且我也很喜欢两位队友。”
华菱静立在办公桌前,抬手作出一个毋庸置疑的打断动作:“别扯乱七八糟的,就站那。”
“……”宁翡停住脚步,随即就听华菱冷冰冰地迸出一句话:“钱无所谓,是我不喜欢你。”
话题直接终结。
气氛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准备高谈阔论的宁翡差点没被噎个半死,妙啊,这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万金油理由。
她不由自主抿紧唇,隔着距离,一言不发地与华菱对视。华菱面色冷淡,也冷淡回望。
用剑拔弩张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紧张气氛,有那么一刹那,宁翡甚至觉得如果有可能,别说调队,华菱绝对会一脚把她踢下23楼让她滚蛋。
天地良心,她就是脑子再利索也想不到这姐们耗费巨款不是赏识,而是要推走她这个定时炸弹!
对峙中,宁翡无声呼出一口气,开始迅速思考对策。
目前已知信息表明,华菱曾经是一个个性张扬不服输的人,正因为是这样的骄傲性格,一朝坠入谷底反而更难以爬起,荣光褪去,昔日队友永远停留在某个时间节点,活下来的她被动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与非议,所以她的心防是彻底关闭的,需要一个催化剂,一个能拉动情绪的人出现才会敞开心扉。
考虑到这一点,宁翡才会选择李钊这把刀来引起华菱的注意,因为自己毫不遮掩暴力的、坚决不能容忍环区歧视存在的一面,必会让曾经也是如此的华菱感到熟悉,甚至能从自己身上窥见一丝自己的影子。
通常有了这一层关系,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会迅速拉近,彼此有好感。
可华菱似乎是铁了心拒绝这种联系,也许是怕她会破坏现状,又或许是怕她会彻底勾起她对过往的回忆,总之饱含了很多层含义。
就像某个人曾经有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爱人意外逝去,带着回忆孤独生活多年,即使再次碰上合适的对象,不仅无法改变要从独居变成两个人生活的处境,也很难再主动走出一步,去迎接未知的未来。
人一旦陷入相同的环境与状态多年,改变意味着不确定和不安全,大脑就会本能地选择维持熟悉状态,拒绝任何改变。
思考到一半,宁翡忽然眯起锐利的双眼。
不对,有个地方说不通。
以华菱的性格大可以无视她,或者通过其他方式把她赶走,还可以去和组长吹彩虹屁调走她,能一句话说的事,何必大费周章亲自赶她走?
发现这个关键问题后,她立刻换思路去思考华菱出现这种行为的本质理由——如果恐惧的不是改变,而是重蹈覆辙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实际上她本身就不甘平庸,渴望重回辉煌,却碍于惧怕过去再现不敢踏出一步,感性与理性激烈碰撞,行为才变得如此违背?
宁翡是一个喜欢提前为行动做预设的人,但这只能预防,将风险尽可能降低,因为未来瞬息万变,突发意外才是人生常态,所以她也学会了迅速适应困境,然后从结果分析并反推某件事的前因后果。
设想一出,她飞快运转大脑,试图从中找出一个完美切入点。
首先实力不凡的六队全灭是事实,其次华菱曾是SS级,一个成员为3S,可一桩S级魔物的普通任务怎么会导致如此惨烈的结局?传说中的恐怖袭击又来自于哪方势力?华菱为什么不离开治安部?
这些都一无所知,联邦并未公布,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会偷偷追忆过往的华菱如果真的一蹶不振,那就不会继续留在治安部!
反正宁翡要是遭遇这种事,她会第一时间离开这个伤心地,没有傻子愿意留下来,无时无刻承受他人给予的恶意。
除非,华菱另有所图!
一条条反推,宁翡立刻得到了一个逻辑完善的猜想:不论基因密码想做什么,喊着伟光正口号的他们就是在针对联邦,要揭露的真相肯定与之有关,那么被当成重要任务的华菱必定是关键人物,五年前那件事背后,也许存在一桩与治安部有关的滔天阴谋。
这阴谋涉及深广,稍有不慎就是死亡,足以让华菱改变性子缄默多年,她披上摆烂的防护膜保护自己,同时也一直在试图寻找机会揭露当年的真相,要搞大事,就必须让六队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而她的出现让华菱产生了危机感,她立马用发电厂任务进行试探,当华菱发现她实力较为优越时,就明白有一天六队的安宁会被打破,所以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弄走,但她又非常渴盼有一个懂得反抗的人能加入,只是这样也许会招来祸水,最后覆车继轨,于是她纠结得像是个分手时表面放狠话实际试探的人。
几秒内迅速分析完毕,宁翡越发觉得这个猜想的逻辑十分契合华菱的性格,但用表面信息推敲出的猜想也仅仅是猜想,她需要印证。
墙壁上时钟嘀嗒、嘀嗒流转。
死一样的寂静里,宁翡抬头冲袁清妃微微一笑:“如果我偏不走呢?”
华菱没有正面回答,只见她绕过办公桌,双手抱臂靠在桌子边缘,用那双黑棕色的眼睛直视宁翡,冷静地说:“袁清妃家里有个重病的妹妹,贺之舟是从小在垃圾区长大的孤儿,他们在这里无依无靠,也非常清楚没有资本去反抗挑衅,所以一向安分守己。”
“像你这样脾气不好的人加入,早晚有一天会惹出事,今天你能被李钊找上门,那下次呢?如果有下次,牵连到我的队员怎么办?”
“再有下次,那就打到他们见了我就跑。”宁翡说,“像李钊那样的人每时每刻把五环佬挂在嘴边,要是在五环就算了,因为普通人没有选择余地,但这里是治安部,我们都是维护治安的猎魔人,严格来说是平等的。”
“……平等?”
华菱仿佛觉得荒谬,顿时嘲讽地轻哼:“你太天真了,平等是到理想的乌托邦都不一定能实现的妄想,从古至今,从上到下,从男到女,从来没有平等一说。”
同一天出生的两个人,前者从出生就注定站在金字塔顶端,获得优越珍贵的资源分配,一路顺风,后者睁眼就是残破的篷房,终日晃荡在垃圾区捡垃圾;在号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法规法则中,前者拥有优越的豁免权,后者向来是被推出去顶罪的可怜虫;两人同时获得异能,前者也能因为身份被优待、关注,后者却只能像边缘人。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与平等,普通人只能在掌权者制定的规则下苟活,但凡跨越那早已划分好的一亩三分地,就会成为壮大规则的养料。
“环区歧视不会只有一次,它是整个治安部默认的规则。”华菱淡淡地补充,“不要妄想去做一个愚蠢的拯救者。”
宁翡发觉华菱对现在的制度似乎有点悲观失望,琢磨会,有条不紊地回答:“谁说没有平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总之平等也是,只要拥有绝对的实力,任何挑衅和阴谋诡计都是空谈。”
她刻意放慢语速强调阴谋,果不其然,就见华菱微微蹙起眉端,甚至挺了挺脊背,紧接着,她注视着宁翡说:“所以你是说,你还是会挑战这个潜规则?”
宁翡注意到她的微小动作,语气更加坚决:“如果这样的事越来越多,那我不介意踩着他们的尸体爬上去,重新建立新的制度。”
要想压下强权,改变现状,这就是最有效的办法。
和擒贼先擒王一个道理,大厦一倾,剩下的乌合之众不服也得憋着。
“……”华菱站直身体,冷笑:“难道你就不怕死?”
“当然怕,谁不怕死?”宁翡也是个普通人,会忌惮会担忧处境,整个天底下都不会有重生两次的第二个人,珍惜来之不易的幸运是最重要的事,但她认为坚持原则同样重要。
人一旦打破自己的处世原则,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退无可退时,就是绝路。
她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继续:“不过我更怕底线一再退让后,我会彻底失去选择的权力。假如安宁必须建立在妥协之上,那我觉得只知道隐忍的家伙们不如在娘胎里就直接上吊好了。都是两只手、两条腿、一个脑袋,天崩地裂那刻,没有谁比谁高贵。”
这话仿佛刺痛了华菱,肉眼可见的,她脸色顿时一沉。
轻微的嘀嗒声中,华菱沉默盯着宁翡,沉静的眼底倒映出了她一脸坦然豁达的面孔,年轻、无畏,还有看透一切的通达。
——“面对天灾与死亡,谁又比谁高贵?就像魔物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有感染风险,要不是异能者挺身而出,五环人去卖命,那帮家伙还能好好坐在那里颐指气使吗?”
艾娃愤怒的声音在华菱脑海中响起,良久,她放下环臂的手,缓步走向宁翡,言简意赅地说:“行,我可以让你留下来。但我劝你少出风头,因为你很快就能发现这里不止有歧视,希望你不会有退缩的那一天。”
说完,华菱目不斜视走向门口。
她与宁翡擦肩而过,鬓边几根白发落进宁翡的眼底。
什么不止?宁翡皱起眉,回身拉住华菱:“华队,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菱脚步一顿,低眼扫向手腕,随即微微使力挣脱,平静地吐出一句警告:“能活过一年,再来问我这句话。”然后她推门离开。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饱含森寒冷峻的意思,微妙至极。
宁翡顿时不爽地咬着唇肉,难道治安部还有吃人的家伙不成?她有些头秃,但幸好通过这波试探成功印证了华菱的真实想法——
果然这姐们看似推拒,实则是想试探她的想法,并留下考验。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宁翡摩挲着下巴。
“呲呲呲!”门口忽然响起一阵吸引注意的吹气声。
宁翡立刻抬眼,只见袁清妃和贺之舟分别趴在门口,两人显然回来很久了,偷听到不少,身后走廊里华菱的背影冷冽。
紧接着,贺之舟握拳伸出拇指往她背影一指,感慨般说道:“华队和你说不要出风头了是吗?”
“是。”宁翡虚心请教,“为什么?你们也被警告过吗?”
贺之舟老神在在耸肩:“那倒没有,我们很菜的。”
“……别骄傲了你!”袁清妃把贺之舟拉进办公室,随即一脸严肃地站到宁翡面前。
就在宁翡以为又要获取到新线索时,却听袁清妃无比郑重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华队说的话总没错,你知道猎魔人的平均寿命吗?”
宁翡一言难尽地摇头:“不太清楚。”
袁清妃:“那你知道革命军吗?”
宁翡一顿,立刻皱眉:“革命军?没听说过,是什么?”
袁清妃一脸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立刻压低声音说:“九十多年以前,有一帮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打着为光明未来而战的旗号,到处杀人放火,扬言要揭露联邦政府的真面目,后来他们被联邦联合剿灭,现在将近一轮世纪过去,的确很多人不知道这件事,但近些年他们卷土重来了。”
“什么?”宁翡瞪大眼,明知故问:“没杀干净吗?”
贺之舟冷不丁插嘴:“只要觉得不公,这些人一天不会死干净。”
宁翡转头看向靠在墙壁上的贺之舟,他回以一个微笑,然而下一秒立刻被袁清妃掰回去,她面对面地警告:“有些任务的确难,不过只要摇应急救援组,大家都能安全活下来,但有人统计过,猎魔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
“那是因为,革命军这几年在疯狂猎杀能力出众的猎魔人。治安部是联邦的防线,他们认为要打倒联邦,就要先杀光猎魔人。”
杀手卧底宁翡顿时沉默了,这理由好离谱但好像又很有道理,像是傻缺能干出来的事。
半晌,她欲言又止:“所以华队五年前……”
“哦那件事当然不是。”袁清妃嗐了一声,纠正道:“革命军大概是三年前才回归,那件事……”
她停顿两秒,最后俯身到宁翡耳边轻声说:“我偷听过组长和华队说话,其实就是华队杀死的队友。你以后少提,反正好好上班,能摸鱼就摸鱼,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个线索堪比惊雷炸响,宁翡有些茫然地看向袁清妃,差点没控制住震惊的表情。
袁清妃用一种晦暗的目光回望她,连不正经的贺之舟也陷入了沉默。
许久,贺之舟上前拍拍宁翡的肩膀,淡声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那是因为说出来会像刀一样伤人。但我向你保证,华队是个好人。”
宁翡默不作声朝他看去,下一秒就见这货变脸如变戏法,如沐春风地笑起来:“今天你第一天报道,六队的传统都要请信新人吃饭,下班一起去二环?我知道有家面店特别好吃!”
“……改天吧。”宁翡狠心拒绝,“今晚我还有事要做。”
贺之舟似乎非常不满:“有什么比吃饭还重要?”
宁翡思考一秒,紧接着毫不犹豫道:“赚钱。”
干掉覃天拿奖金,找到李钊再抢劫一波,感恩上帝,今晚必赚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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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
四环白鸽区,地下交易城。
正式报道后,宁翡终于可以回家住,但由于今晚要开始执行任务,匆匆回家换好衣服后,立刻又坐上列轨前往白鸽区。
下了车,她来不及观察,直接拉低帽檐,裹紧薄薄的冲锋衣随着人流一起进入交易城的入口。
交易城分为两个部分,头部像是一个连锁形式的地下集市,每个区域都有,每个人都能进,所有市面上的产品仿制品或军火都在这里流通,这里也是机械鸟飞不进来的地方;中端到尾部则是混乱地区,充斥着会所、斗兽场与酒吧。
放眼望去灯光如昼,人流如织,拥挤的半开放式商铺像威猛的龙一样看不见尾巴,全息立体投影随处可见,来自各地的美食商铺里飘出热烟,虚化了巨幅霓虹灯牌亮起的瑰丽荧光,以及标注着高昂价格的牌子。
“覃天在极光,关玥已经扮成服务员进去了。”耳麦中响起迪吉拉浑厚的嗓音,“她没办法进VIP包间,你得想办法进去。”
宁翡轻应一声,加快脚步穿梭在仅两人宽的小路上。
经过一条暗红色灯光充斥的小巷时,男人暴怒的吼声骤然响起:“什么时候涨价的?老子今天偏不给!一群报废的残次品,也配老子给钱?”
紧接着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她转过头,只见一个半身改造为机械的肌肉男揪住了浓妆艳抹的服务型仿生人头发往里拖行,仿生人却面无表情如同傀儡,而旁边似乎是老鸨的金发女人正在苦苦哀求。
可周围的人仿佛毫无所觉,或面带冷漠地低头前行,或把玩着手里的枪揶揄地笑了起来。
宁翡原地定定看了几秒,半晌毫不犹豫转身,面色冷酷地避开拉客的仿生人触摸上来的手,径直穿过一道衣着清凉的女人投影,继续按照迪吉拉的指示往极光走。
越往里走,她发现人越少。
很多人似乎会刻意避开这个区域,仿佛这里是什么水深火热的地方。
很快就到了极光,这间会所伫立在一片奢靡的建筑中间,弧形门头,荧光紫的招牌闪烁,两扇木质大门中间金色LRD灯牌勾勒出两个硕大的财字,门口还有两个彪形大汉。
但宁翡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的注意里被空地处写有斗兽比赛时间的公告牌吸引了,只见两人缠斗的红色海报旁,是一张动态人影通缉令。
通缉令一半似乎是从监控里截出来的,画面定格在一张被放大后画质显得非常模糊的侧脸,黑衣黑裤作战服,半遮脸面罩遮住面孔,只露出了一双戴着茶色护目镜的双眼。
旁边分屏画面上,神色肃容的覃天言辞栗色:“火系异能者,女性,年龄未知等级未知,身高大概一米七五,目前悬赏金额为一千万新币。我在这里保证,若是到极光提供有效线索,奖励五十万。”
宁翡沉默了足足十秒钟,端着手肘,随即一本正经地对迪吉拉说:“把我拍的还挺飒。不过这家伙好像很有钱啊,你说到时候戕掉他联邦卡划走钱,够在一环买房不?”
迪吉拉:“……”
顿时,宁翡的耳麦中响起长长的吸气声,紧接着就听迪吉拉忍不住咆哮:“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进去!”
“行行行。”宁翡皱眉挠挠耳朵,咕哝道:“肺活量这么大,差点被你搞聋。我想到好办法了,接下来就看我操作吧。”
不等迪吉拉回答,她关闭耳麦,揭下通缉令,飞快走向极光门口。
门口的大汉冷漠地伸手拦住宁翡,语气冷冽:“出示通行证。”
宁翡将通缉令往对方手里一拍,理直气壮地昂头:“没那玩意,但我有线索,劳烦通报一下?”